45 卻話漢家嫣然

魯元公主生性溫柔敦厚，還有個呂後這樣的強勢母親，一貫逆來順受，聞言連忙抹了抹眼淚，真的做出一副被風沙迷了眼睛的模樣來。

張嫣在娘胎裏就落下了病症，不僅看着像未長成的娃娃，心智也要比正常孩童小一些，妲己也就眉眼彎彎地笑了，輕聲道：“那阿母下次可要小心一點呀，剛剛吓壞嫣兒了。”

魯元公主想哭，卻強扯出一個笑來，看着怪異又滑稽，索性就低下頭，不再說話。

呂後又問了幾個問題，這些都是劉盈事先教過的話，妲己一一地答了，呂後的眉頭微松緩幾分，摸了摸妲己的發，慈和地說道：“嫣兒在宮裏還住得慣嗎？可有不順意的事情？”

妲己認真地想了想，忽然說道：“住不慣，外祖母，嫣兒想回去了，舅舅白天一個人影都不見，宮裏也沒有人陪嫣兒玩。”

“胡鬧！”魯元公主猛然喝了一句，妲己一縮，清湛湛的眸子眨了眨，似乎有些委屈。

呂後瞥了魯元公主一眼，淡聲說道：“嫣兒還小，你吓她做什麽？盈兒白日雖然要臨朝，也不必要時時刻刻都在，讓他騰出些時辰陪陪嫣兒怎麽了？”

魯元公主喏喏，順從地低下頭，就像一只懦弱的被人提着脖子的鴨子，妲己眉眼一轉，就知道想從魯元公主這裏找突破口是不可能的事情。

不過激起一個男人的血性可以有很多種辦法，此路不通還有下路，從呂後那裏出來，妲己琢磨了一下，決定先從劉盈自身入手。

V384對這個世界的妲己簡直放心得不能再放心了，別說誰有那個臉去喜歡十一歲的小姑娘，就是妲己自己也沒有盯上哪個男人的意思，張嫣的身子放在狐貍族群裏就是個幼崽，而這世上，人能變态到對幼童下手，動物卻不會。

被逼無奈娶了自己的外甥女，劉盈是真的沒有那個臉皮再和外甥女像從前那樣相處，新婚五日，他找盡了各種借口，都要在外面待到很晚才回來，小孩子禁不住熬夜，基本上他回來的時候，張嫣也都睡着了。

妲己沒睡，她有些可惜地撫摸了一把張嫣白皙美貌的小臉，說起來這副容顏有些像她見過的褒姒，只是少一分風情，多一絲清靈，但張嫣難得的不是容貌，而是這從頭到腳凝脂白玉似的肌膚，美得就像是整塊的羊脂玉雕出的尤物。

美人如春雪，下一場少一場，她一貫是個沒耐性的人，都有些為了見一見這副身子成年後的姿容多留些時日的意思了。

劉盈回來的時候落了一身的雪，幾個宮人在門口為他更衣，妲己側耳聽了聽，察覺到一個有些陌生的女子聲音，她眯着眼睛看去，果然見劉盈身後跟着一個陌生的少女，神色謙恭中難掩幾分興奮之意。

相比之下，劉盈倒是有些意興闌珊的意思，更衣過後，就直往自己平日睡的小卧走去，那少女朝內室望了望，臉上顯然帶了一抹遲疑。

張嫣的記憶裏是有這個少女的，劉盈幸過她的第二天，呂後派來的人就把她帶走了，後來就不見了消息，也是自此之後，劉盈就像是換了一個人，縱情聲色，男女不忌，穢亂宮闱，到最後生生把自己的身子給拖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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妲己眨了眨眼睛，似乎被驚醒了一樣，從床榻上坐起身，甜甜地叫了聲舅舅，劉盈顯然沒想到這麽晚了自家外甥女還沒睡，把他帶人回來過夜的事情抓了個正着，俊秀臉龐上微帶起幾分潮紅，只是語氣仍舊溫柔，“冷不冷？把衣裳披上，這麽晚還沒睡，是舅舅吵醒嫣兒了？”

妲己赤着腳跳下床，由得劉盈為她一件件穿好衣物，還取了鞋替她換上，她看也沒看跟在劉盈身後的少女，天真地笑了，“才不是呢，嫣兒在等舅舅，都等得很困了！”

張嫣的音質介乎孩童和少女之間，有一種格外清甜的靈韻，加上妲己故意拖了幾分撒嬌似的尾音，可愛地讓人忍不住想要把她抱進懷裏揉一揉才好。

劉盈沒抱她，只是揉了揉她的頭，“是有人欺負嫣兒了？還是……”

妲己搖搖頭，昂着小腦袋看着劉盈的眼睛，脆生生地說道：“外祖母答應嫣兒，讓嫣兒在未央宮裏養幾條狗，舅舅明天要陪嫣兒去看狗呀！”

劉盈失笑，拍了拍妲己昂着的腦袋，好脾氣地說道：“舅舅明天陪你去。”

妲己嗯嗯兩聲，目光這才落到了跟着劉盈進來的少女身上，那少女十五六歲的模樣，頗有些清秀，大大的眼睛裏滿是藏不住的好奇和興奮，見妲己看她，連忙低頭行了一禮。

“舅舅，她是誰呀？”妲己眉頭蹙了蹙，小臉都皺了起來，非常直接地指責道：“她剛剛都沒有行禮！”

劉盈一頓，他剛才确實沒注意到，低級妃嫔見到皇後，哪怕是跟在皇帝身後進來，不必要行大禮，小禮卻是免不了的，這已經算得上不敬。

要是呂後在這裏，一頓責罰是跑不掉的，劉盈只是蹙眉看了那少女一眼，道：“下次不可再犯，回去吧。”

少女是剛剛進宮沒多久的采女，好不容易才得了今日寵幸，不曾想被一句話打回了原形，眼淚委屈地在眼眶裏打轉，行了一禮，背身而去。

劉盈刮了一下妲己的鼻子，“可稱你意了？”

妲己一把撲進劉盈的懷裏，抱了抱他的腰，眉眼彎彎，小聲地說道：“嫣兒就是不喜歡那個人嘛，舅舅真好！”

劉盈無奈地搖了搖頭，他脾氣雖然不壞，但也從沒人敢在他面前如此直白，他只有一個同胞的姐姐，趙王獲罪之後，姐姐一家久在長安，嫣兒和他也是真親近，可惜……

揉揉懷裏小姑娘的頭發，劉盈嘆了一口氣，輕聲道：“睡吧，明日不是要看狗嗎？早點睡，養足精神。”

妲己嗯了一聲，松開劉盈，清湛湛的眸子盯着他，認真地說道：“舅舅不要食言呀，外祖母好不容易才答應嫣兒的呢！”

劉盈不知怎地，心頭一陣發軟，眸光越發溫柔幾分，“不會的，舅舅答應的嫣兒事情，哪次沒兌現過？”

妲己擰着小眉頭想了想，似乎還真找不出來，于是放心地呼出一口氣，甜甜地沉入夢鄉。

隔日，劉盈如約。

先帝是個愛狗之人，宮裏飼養了不少名貴品種，雖然也有人說先帝養狗是用來吃的，不過不妨礙宮人們把這些或是威武或是纏人的小主子們養得圓滾滾。

妲己就像是個真正的小孩子那樣，隔着一道木制的栅欄蹲下來，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一個栅欄一個栅欄的各式犬種，飼養的宮人心裏納悶，平日裏一個比一個叫得歡實的小主子們今日乖巧得不像話，一身油光水滑黑色毛皮的狗王都靜靜趴在地上不吼不叫。

V384心說，狐貍也是犬科，拐了一百八十個彎的老祖宗在這裏，哪個狗敢喊一嗓子哦。

劉盈卻是不知道的，見妲己伸着手想去摸最大的栅欄裏的黑狗王，連忙護住她的手，拉着她後退一步，“別碰它，那是父皇生前的愛狗，咬死過人，很兇。”

妲己眨了眨眼睛，眉眼彎彎地說道：“可是它真的好可愛呀！”

劉盈狐疑地看了看趴在地上，幾乎占據了三分之二栅欄的黑狗王，從巨大的爪尖到鋒利的牙齒，再到健壯的狗身，從上到下，哪有一分和可愛沾邊的意思。

摸不成黑狗王，小姑娘顯然有些生氣了，也不挑狗了，低着頭噘着嘴往前直走，劉盈失笑，在一衆宮人驚怕的眼神中幾步追了上去。

妲己按照張嫣模糊的記憶，一直走到一處僻靜的地界，聞見那木板門背後的臭氣，才頓住了腳步，故作不滿地回過頭，看着追過來的劉盈，噘嘴道：“我要入廁，你也要跟來嗎？”

劉盈無奈，但還是後退幾步，後頭的宮人驚恐地瞪大眼睛，還來不及出聲，妲己已經一把推開了木板門，一股惡臭傳來，妲己低眼一瞧，見正是那傳說中的人彘，被呂後去四肢，挖雙眼，割舌頭，浸入糞坑，一年未死的戚夫人。

她緩緩勾了一下唇，随即變換了一副驚懼難言的模樣，尖叫出聲！

劉盈連忙回過身，還不曾見到戚夫人，懷裏先多了一具溫熱的小身體，小姑娘一直在發着抖，卻固執地踮起腳尖想去捂他的眼睛，還拖着哭腔道：“舅舅別看，好吓人的，嫣兒怕……”

心頭一軟，劉盈目光一瞥那糞坑裏的場景，呼吸一窒，良久，他深吸了一口氣，遮住了妲己的眼睛，語氣一如往常般，溫柔又悅耳。

“嫣兒乖，別怕，舅舅在這裏，不過是個死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