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 誰掌正邪黑白

妲己整個人漂浮在半空中，盯着底下的情景，她在第一次被圍攻時，神魂就脫離了身體，剛才醒過來的是岳君卓的殘魂，又或者說只是一道執念。

她的任務還沒完成，她能察覺到後山處還有很多百姓沒有離開，如果堯帝下令追擊的話，大概就連已經乘船上了水路的人也會被追回來，然而堯帝沒有動，他盯着岳君卓殘破的屍身看了很久，直到親信小心地上前把他扶起。

“汗王，城裏那麽多百姓，不可能一夜之間全部跑了，一定就藏在附近……”看着堯帝的臉色，親信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話沒說完，就跪了下去。

堯帝抹去臉上濺到的鮮血，站了很久，才輕聲道：“這座城是朕答應封給岳将軍的，生是他的封地，死是他的墳冢，剩下的，就不必管了。”

親信一震，下意識地看向岳君卓的屍身，堯人勝戰必屠城，汗王是第一次下這樣的命令，不過這位晉人的将軍卻是再也聽不見了。

就在堯帝話音落下時，任務顯示已完成，妲己感覺到了系統空間的拉力，頓了頓，卻沒選擇立刻離開，而是去看了看易陽那邊。

易陽帶着五千的人手守在山腳下，這些天城中的情況他是清楚的，也很清楚他的越騎營是作為安定城的最後一道防線而留下的，五千将士沒有一個後退，誰都明白，多拖延一刻，就有一刻的生機。

然而等了整整一天，仍然沒有人追擊過來，易陽的臉上浮現出疑惑的神色，直到探子來報，易陽親自扶起了探子，急道：“城裏怎麽樣了？”

“易将軍，城裏全軍覆沒，少将軍……殉難，那些堯人葬了少将軍，然後退兵了……”探子說着，聲音哽咽。

易陽愣了愣，眼淚就不由自主地流了下來，他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越騎營衆人也跟着跪了下來，朝着安定城的方向。

“易将軍，”探子紅着眼睛道，“我們不怕死，我們願意追随易将軍，去替少将軍報仇……”

“對！我們不怕死！替少将軍報仇！”

“殺光堯狗！”

“替少将軍報仇！

……

易陽抹了一把臉上的眼淚，神色卻異常堅定，“不要辜負少将軍，我們護送百姓離開這裏，去海上……遲早有一天，我們會再打回來的。”

沒人說話，然而過了一會兒，卻有幾道低低的抽泣聲從越騎營中傳出來，不知道是誰的哭聲大了一點，連帶着衆人都哭了起來。

回到系統空間，V384用手絹擦了擦眼淚，調出任務世界的後續，讀給妲己聽，【易陽帶着安定城的百姓找到了一處海島，就此定居下來，數代經營。堯朝百年國祚過去之後，四方起義，最後是易陽的後人自海上來，帶兵平定天下，建立新朝，國號……岳】

妲己緩了好一會兒，忽然問道：“那個皇帝呢？”

V384愣了愣，才想起來妲己說的是堯帝，它幹巴巴地說道：【活了七十年……】

意料之中的事情，但聽起來還是很讓人生氣，天命之子就是一個世界的中心，無論好壞，世界都是圍着天命之子轉的。

妲己有些郁郁，她和岳君卓共情過，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作為一個人的喜怒哀樂，岳君卓的悲憤無奈她都能清清楚楚地體會到，所以為她生氣。

凡人生而孱弱，于她而言，更不過夏花一瞬，這是第一次，她被一個凡人的信念所打動，那種百感莫名的心情緩緩散去之後，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平和，就像驟雨過後的晴空，豁然開朗。

一點淡淡的靈韻自她周身散開，妲己閉上眼睛，緩了好一會兒，V384才小心翼翼地說道：【你突破了？】

妲己睜開眼睛，墨玉似的眸子裏似乎多了些什麽，又少了些東西，良久，她搖了搖頭，“心境倒是堪破了一點，只是天劫未至，時機不到。”

她其實還是覺得問題出在心境上，只是這會兒天機還在，無比圓融的心境讓她實在說不出別的話來，看到V384小心又帶了點驚喜的神色，她緩緩勾唇，擡手點了它的小腦袋一下，沒想到細細軟軟的小卷毛手感竟然意外好。

V384總覺得妲己有什麽地方不一樣了，倒不是說她模樣變了還是別的什麽，就是覺得她好像，好像比之前更讓人移不開眼了，如果說之前的狐貍精是個能和日月争輝光的大美人，那現在就是真正的皓月臨空。

妲己翹着一點手指頭，把V384的任務單拿了過來，只是輕飄飄瞥它一眼，V384就覺得玉做的臉皮隐隐發紅，連忙別開視線去。

視線一錯，妲己的手就點了下去，V384聽到動靜，連忙上前去看，然後就是眼前一黑。

三千界中靈氣最為充沛的五大上古界之一，天元琉璃界的任務！

再看一眼任務發布人，V384整個系統都不好了，天元界魔道下九道之一，合歡道老祖慕容鳳，發布的任務是，将天元界正道第一宗門玄天宗在正道除名，好替她愛女報仇。

慕容鳳是個單系冰靈根的頂級天才，早年初入仙途，入的是正道仙宗之一，只收女子的出雲宮，拜在化神期大能青陽仙子門下。她天縱奇才，到了金丹期時，不僅本門功法習練得爐火純青，更修得琴棋雙絕，五行術數，又因為貌若天仙，在同期的修者裏深受追捧。

青陽仙子修煉八百年，自覺天賦過人，不曾想收的弟子七十歲便修成金丹，剛過百歲，又得了機緣，越過元嬰，要沖擊化神，她一時心境不穩，妒恨之下，竟然趁着慕容鳳不備下手打傷她，廢去她一身頂級靈根，暗地裏将人送給當時的合歡道老祖做爐鼎。

合歡道老祖并不是能合作的人，他起初答應得好好的，用一把玄階靈兵換取慕容鳳，人到手之後就翻了臉，還得意洋洋地向魔門同道宣揚起來，慕容鳳原以為出雲宮聽聞此事，會派人來營救自己，然而青陽仙子是出雲宮主的獨生女，這件事情雖然給出雲宮蒙羞，但出于愛女之心，出雲宮主到底還是把此事按了下去。

慕容鳳心灰意冷，被占了身子之後更不多言，直接随合歡道老祖逆修了合歡道，她靈根被廢，但相貌極為美豔，格外讨合歡道老祖的喜愛，讓他不惜為她尋來許多天材地寶重塑了靈根。

之後慕容鳳苦修五百年，堪堪突破化神，她孤注一擲趁着合歡道老祖不備時将他殺死，汲取他一身功力，突破大乘期，接管了合歡道。因為慣愛截殺出雲宮的女修，漸漸成為魔道中出名的辣手魔女。

慕容鳳的女兒慕容嬌并非她的血脈，而是當年為了争寵，偷取了別的姬妾的胎兒，化進自己腹中生下的，當年殺死合歡道老祖，這個女兒着實拉低了他不少警惕，慕容鳳對她十分寵愛，視若親生。

可惜慕容嬌沒有繼承她卓絕的天賦，無數的丹藥堆上去，好不容易趁着築基兩百年大限之前突破了金丹，慕容鳳還沒松一口氣，噩耗就傳了過來。

慕容嬌結成金丹後，外出游歷時，機緣巧合遇到一行正道弟子，玩心上來，假扮出雲宮的女修和他們同行，之後更愛慕上了一位來自玄天宗的金丹修士，這原本也沒有什麽，慕容鳳本就不覺得魔道之中有哪家的小魔崽子配得上她的愛女，可壞就壞在和那金丹修士同來的師弟妹中，有個也愛慕于他的，對慕容嬌的言行舉止起了懷疑，暗中調查起來，最後當着衆人的面，直接戳穿了她的身份。

慕容鳳派在慕容嬌身邊的化神期大能都有數十位，原本不該出事，可慕容嬌一心想向那金丹修士解釋，紛亂中被人打中一掌，金丹破碎。那一行玄天宗的修士使用燃燒修為的秘法，逃回了宗門。

築基壽元兩百年，慕容嬌本就是卡在大限之前結丹，一朝金丹破碎，頓時蒼老起來，慕容鳳将愛女冰封，一邊心急如焚尋找天材地寶為女兒治傷，一邊恨透了玄天宗，她的魔功本就混亂不堪，在用盡了各種辦法都無用之後，慕容嬌死去，慕容鳳一夜白發，打上玄天宗，引得玄天宗七位大乘修者一并出手，最後死在了玄天宗的宗門大殿前，身後血流成河。

慕容鳳的恨意沖破了天際，意念久久不散，最終一道神念袅袅，在輪回司裏刻錄了任務，她不求得道飛升，不問生死榮辱，只為了這一口氣。

看上去很正常的任務，V384在看完詳情之後卻是深深地嘆了一口氣，它短短的小手指點一點慕容嬌喜歡的那金丹修士的姓名，說道：【天命之子。】

天命之子和天命之子也是有區別的，天元琉璃界是三千世界中靈氣最充沛的上古界之一，所謂上古界，就是靈氣最接近混沌初開時的洪荒世界，別的世界的天命之子若有飛升機緣，上到仙界不一定能翻起水花，但是上古界的天命之子，沒有一個不是大氣運在身，神魔避易。

妲己的眉頭挑了挑，卻沒有說話，唇邊淺淡的笑意好似天上明月一小輪，發如華墨，眸若星辰。

V384雖然對這個任務不抱太大希望，但到底還是沒說什麽，替妲己開通了任務。

慕容鳳的經歷坎坷，卻是正魔兩道公認的天才，原先在出雲宮的時候就不說了，天元界的魔道劃分極為嚴格，她所在的合歡宗原本歸屬在下九道，自從慕容鳳登臨宗主之位，排名竟從下九道第三升至中九道第二。

看似不過是名頭的變化，但從前的合歡一道在大部分魔修的眼裏都是旁門左道，只因為她一個人的強橫，整個合歡道就此步入正統魔修宗門的行列。

妲己已經很久沒有照過鏡子了，神魂落下的第一時間，她連記憶都沒有來得及去接收，就擡手變幻出一道冰鏡來，照見了慕容鳳的容貌。

冰鏡之中，美人雲鬓輕側，鏡裏鏡外兩道視線相對，鏡中美人鳳眼微擡，不怒自威，一身說不盡的風華豔美，似在透着鏡子打量着什麽。

鏡外妲己眸子微垂，紅唇彎起，明明是一樣的容顏，卻偏偏多了幾分如妖似仙的孽意，她眸光回轉，盈盈含笑，那神态姿勢，仿佛就是照着木頭看一眼，也要把木頭看化成水。

然而不消片刻，鏡裏鏡外仿佛兩個不同人的感覺就完全隐沒下去了，也不知道是鏡中的美人先軟了眸光，還是鏡外的美人冷了鳳目，下一刻，鏡中內外便全然是一個人的樣子了。

慕容鳳的記憶算得上是妲己所經歷過的原身裏最多的了，不過妲己先有了準備，倒也沒有太大的沖擊，只是她的記憶剛剛接收到中段的時候，幾道清鈴聲響起，外間立刻就有侍女走了進來，為她打起四面精美的缂絲牡丹帳。

妲己不動聲色，進來的侍女大氣也不敢喘上一口，唯有走在前頭的紅衣侍女面上帶着笑，先行一步禮，叫了聲：“花奴侍候宗主更衣。”

慕容鳳的記憶還沒有到這一段，妲己卻也不怕，微微颔首，袍袖一展，眸光淡淡，任由花奴捧着衣物恭順地行了一個禮，為她一件件更衣。

“宗主如今的威勢可是一天比一天強了，奴方才進來的時候，險些以為進錯了地方呢……”花奴的聲音妩媚低緩，為妲己理了衣襟之後，款款跪了下去，替她整理了腰封裙擺，最後溫柔地托起妲己的一只腳。

慕容鳳本就是修真界中排的上名號的大美人，又習練了合歡道，一身肌膚恍若玉雪雕成，連腳都生得白皙秀美，根骨勻亭。

花奴的呼吸發緊，美目裏的柔情星星點點泛上，她幾乎是克制着自己不要露出太多貪婪的眼神，為妲己穿好鞋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