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方靖正在廚房包餃子，看到孟文飛忙招呼：“飛哥，還沒下班嗎？”

“嗯。”

“吃餃子嗎？”

“不吃。”

方靖點點頭，繼續包餃子。

孟文飛只得找話題：“晚上就吃這個嗎？”

方靖再點頭：“這個方便。還可以多包一些凍起來。”

“這麽素。”孟文飛看餡料盆裏都沒肉。“你不用給公司省這個，放些肉花不了多少。”

“我喜歡吃韭菜雞蛋的。”方靖的聲音有些小，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孟文飛看看她，道：“下回包個肉餡的，我也吃點。”

方靖有些意外，擡頭看他一眼，然後點點頭。

竈臺上的水開了，方靖過去下餃子。

燈光下，蒸汽升騰，像極薄的一層霧将方靖圍住。她拿着托盤，單手捏數個餃子往鍋裏放，動作輕悄，安靜迅速。她的睫毛長長的，鼻梁挺直，下個餃子而已，神情卻也是恬靜專注。孟文飛看着，竟覺得這畫面挺好看。

方靖下好餃子走回來，孟文飛問她：“工作還适應嗎？”

“挺好的。”

“累不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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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累。”方靖想了想，覺得孟文飛可能是問晚餐那事，于是道：“再多做一頓飯也是可以的。”

孟文飛搖搖頭：“我就是想與你說說這個。”

方靖把手擦了擦，轉身面對孟文飛，認真聽。

“阿靖，我知道你工作做得好，每個人都誇你。”

“謝謝大家。”方靖有些緊張了。

“你很認真，也很細心，效率也很高。大家很喜歡你。”孟文飛看出她的緊張，對她笑笑，“我不是要批評你。我也覺得你做得很好，超出我的預期。我只是想告訴你我的一些經驗。”

方靖點點頭。

“我聽丁鈴說，你同意給他們做晚餐。”

“中午準備好，晚餐再多做些沒事的。”

“那接着他們再說加班太晚要讓你做宵夜呢？”

方靖張了張嘴。

“吃完了宵夜，說他們單身漢，早上趕時間，常常來不及買早飯，問你能不能做早飯的時候也順帶給他們做一份呢？”

方靖說不出話來。

“現在是兩個人提出來要加晚餐，別的同事看到了，也會提要求。你給他們做，當然也要給別人做。你看看午飯，原先是八個人，現在除掉中午外出跑客戶的，休假的，全在公司吃了。以前從家裏帶飯的也不帶了。之前肖阿姨做飯的時候，也最多七八個人用餐。”

孟文飛看着方靖，他知道她是聰明的，他這麽一說，她肯定明白。

方靖确實明白了：“你是擔心他們提出越來越多的要求，而我不好拒絕。”

“人都是這樣，得到一些後就想得到更多。便宜和方便誰都想要，這是人之常情。所以才需要有約束，有制度。做事情是需要标準範圍與邊界的。”

“邊界？”

“就用午餐來說，公司的要求就是三十元标準，葷素搭配，量要足，味道可以就行。之前的阿姨都是每餐固定幾個菜，保證幹淨衛生營養就好。但你把标準提高了，讓他們可以點餐，還會考慮每個人不同的喜好，你允許他們挑剔，他們就會挑剔。但人越來越多，要求越來越高，如果你不能給這些要求設定個标準，一旦超出邊界，矛盾和麻煩就會發生。”

方靖想起下午後宮群裏那些同事的怨言，明白了。

孟文飛繼續說：“你做得好，看起來輕松，有些人就會覺得不就是順手再多做一頓，舉手之勞罷了。但其實不是這樣。就如同我們做編程，并不是外人看上去只在電腦上敲敲字母這麽簡單。要做修改也不是換兩行字符串這麽容易。先不提你的精力和工作量問題，就說如果提供晚餐，那是不是很多人為了省事就幹脆都留下來吃飯不走了。接着還有宵夜，在公司裏玩幾把游戲熬完宵夜再回去，這都是有可能的。公司是工作的地方，不是玩樂休閑管飯的。提供午飯、提供休閑的環境，是為了更好更有效率的工作，本末倒置就不對了。”

“我知道了。”方靖知道自己錯哪兒了，她不能用開店服務顧客的想法在公司裏做事。自己開店，客人說想吃這個，就算菜單上沒有她也能做。當初她店裏客人不多，她願意做啥就能做啥。但現在是在一個團隊裏，不是她自己一人覺得怎樣就好，還得考慮對其他人的影響，對公司管理的影響。她只想着多做一頓飯而已，沒顧慮到後頭也許會有一連串的反應。如果她沒一口答應下來，那些同事也不會對公司不滿。

方靖聽到水開的聲音，看了看鍋子的方向，她小聲道：“我去加點水。”

孟文飛點頭。跟着方靖一起過去。方靖在滾開的餃子鍋裏加了些冷水，孟文飛道：“我經常把餃子皮煮爛。”

方靖道：“做多了就熟了。”她頓了頓，很不好意思：“飛哥，晚餐那事，是我考慮不周到，給公司添麻煩了。”

“不會，這不過是件小事。團隊裏總會有些小摩擦小矛盾，那是沒法避免的。跟親爸親媽還會鬧脾氣呢，何況公司。把規則定清楚就好了。我這兒只是家小公司，其實沒那麽多事，好多地方也在摸索。”

方靖低頭看着鍋：“我沒在公司裏頭做過事。”

“我知道，所以才來跟你聊聊。希望這事沒影響到你。你做得很好了，非常好，但保持這個度就可以，不要增加也不要減少。我也希望你在我這兒能工作愉快。”

方靖點點頭：“大家對我都很好的。”她頓了頓，轉頭看着孟文飛道：“飛哥，你真的很好，難怪姜俊和曉露都說飛哥怎樣怎樣，他們崇拜你。”

孟文飛失笑：“他們這樣說？”

“沒提崇拜這個詞，但話裏話外能聽出來。”方靖仰着臉看他，那神情讓孟文飛有了她也崇拜他的錯覺。

孟文飛清清嗓子，問：“你原來要去工作的另一家是哪裏？”

“是家挺高檔的西餐廳，做幫廚。”方靖一邊盛餃子出來一邊答，“可以在廚房做事，學些東西。”

“這麽喜歡廚房？”

方靖點點頭：“我很小就開始做飯了。我媽媽身體不好，不能太勞累，而且她常要跟着外婆一起擺攤，我就負責做飯。後來大些了，就幫着外婆一起開店。然後客人都誇我做得好吃，我覺得很高興。”

孟文飛想問問她父母的事，又覺得探人隐私，而且他從前誤會了她，總覺得愧疚心虛，于是忍住了沒問。

方靖把餃子盛好了，放在竈臺上，淋上了她自制的醬汁，又拿了一雙筷子給孟文飛。自己也拿了雙筷子，開始吃。

咽下一口餃子後，方靖道：“我想多學些手藝，以後有機會，再把店開起來。”

孟文飛看她吃得很香，不由得也夾了個餃子：“還想開店？”

“嗯。”方靖點頭，臉上還是那種淡然溫和的表情。“我也是有理想的，加把勁有機會做廚神。”

孟文飛忍不住笑起來，平淡語氣之下的“大言不慚”由她說出來怎麽就這麽讓人舒服呢。

“那之前怎麽會在烤肉店做服務生。”

“那會兒雜事太多了，沒什麽時間好好找，得有個過渡的地方。時間不能浪費了。那裏馬上能上工，有地方住，我就去了。而且他家生意好，我也想看看人家怎麽做到的。打算一邊幹着一邊再找合适的地方。”方靖說到這兒擡頭看了看孟文飛：“飛哥，我很高興選了這兒，這裏雖然不是餐廳，但給我發揮的地方挺多的，每天琢磨怎麽給十多號人換滿意的菜色，挺鍛煉人的。”

孟文飛往嘴裏又塞進一個餃子，別人只要完成工作就好，她卻幹勁十足地在并不理想的工作條件裏找到上升的動力。

“你喜歡這裏就好。”

“這裏休息的時間也多，還給我電腦用，能上網，我可以找資料看視頻學做菜，還有時間富餘幹別的。”

方靖吃一個餃子孟文飛也跟着吃一個。

“飛哥，休息時間我就可以幹自己的事對吧？”

“對。”

“街口再拐過去有家肯德基，他們招小時工，我休息時間去打工，不耽誤工作的，可以吧？”

孟文飛愣了愣，下意識道：“當然可以。”

他頓了頓，又道：“別把自己逼太緊，該休息的時候就休息，錢可以慢慢賺。”

“放心吧，我身體可好了，能做多少我心裏有數。”

有數嗎？他怎麽覺得她實在太拼。拼命工作，努力表現，對收入對時間每一樣都精打細算，真是太要強了。

孟文飛停了筷子，看着方靖把最後一個餃子放進嘴裏。

這時候他一愣，明明說了不吃的，怎麽跟着吃了半盤子？她不聲不響到底下了多少餃子？這量肯定把他要吃也算進去了。

其實她做的韭菜雞蛋餡也挺好吃的，但她該多吃些肉，這麽瘦，皮膚這麽白，是不是營養不夠。

當晚回到家，孟文飛給姜俊打電話。

“你說要給曉露辦的生日宴，準備得怎麽樣了？”

“還沒選好地方呢，飛哥你有推薦？”

“你們新房不是挺大的嗎，還有個大露臺，可以在家裏辦。請個上|門|服|務辦家宴的大廚。”

“所以你有大廚推薦？”

“等到你餐廳的老板姑娘，叫方靖，現在在我這兒工作呢。你們不是喜歡她做的菜，給人家上|門|服|務的錢，讓她把宴做了不就行了嗎。在家裏聚一聚，氣氛肯定比外頭餐廳強。”

“啊，可以嗎？她要是願意那當然好啊。曉露可喜歡她了。”姜俊驚喜，但一轉念：“我靠，飛哥你這麽關懷我家家宴，我惶恐啊。還有你不是說你拒絕了那姑娘的求職了嗎？”

“你們兩口子商量下，要是覺得行就趕緊找方靖約。時間太緊張會太累。我回頭查一查家宴大廚上|門|服|務費多少，你們別虧待人家。”

“……”飛哥你的态度非常可疑你自己覺得嗎？

“對了，曉露生日是不是30號？我看了下那天周四，擺宴定周五行嗎？周末方靖的時間比較方便。”

“……”飛哥你一副大廚經紀人的嘴臉你覺得嗎？

第二天下午，姜俊殺到孟文飛公司約大廚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