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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夜裏,下人剪過燈芯,将屋裏的燈罩換過一遍,這才行禮告退。
程千述默然看着一切,心裏暗自感嘆:程家是開國大将之後,父親官居三品,在邊關過得也是清苦日子,就怕被人抓了話柄;程家在王城的将軍府也未必有這般奢華,在邊關的府邸就更是低調簡潔,連仆役都沒有幾個,如今看來,過得倒不如這些江湖中人了。
花府在慶州是出了名的奢華高調,但人高調得有理有據:一來花府弟子衆多,向來有弟子每年奉上的學費;二來花府也經營各種生意,其中最大的生意就是镖局,因着花府的名聲,镖局向來生意興隆,保得都是富豪商賈,自然財源滾滾。
更不用說花府多出武林盟主,盟主可不是慈善家,不白做好事,但凡有門派需要邀請盟主出面,那都得出路費、住宿費等;若遇大事,還得給與盟主“辛苦費”,當然這些費用都是公開的,花家從未以錢財多少進行偏袒。
也正是因為花家做事公正,這才贏得了衆門派的信服。
花府財源廣進,據說除開镖局,還同其他門派有過生意合作,程千述心中暗道:父親保家衛國卻如履薄冰,日子過得清苦低調,如今落得這個下場,他竟不知值不值得了。
可若是讓父親知道自己如今所想,或許會氣得托夢來大罵吧?
有托夢倒也是好的。程千述坐在窗邊,目光落在窗沿一角,臉上浮現出幾絲茫然:若父親真托夢來了,他便要好好問問,這到底是為什麽?
吱呀——
身後的門輕輕被推開,花錦雙攜着一陣清風進了門,他身上有很好聞的熏香味,是程千述以前沒聞過的味道,像是某種混合的花香,具體地說不太上來。
花錦雙一身杏黃,黑發除了冠披散下來傾瀉在肩頭,他松了袖口和衣襟,顯出了和白日不同的慵懶感;那張無暇俊俏的面龐在暖色的燭火下顯得十分柔和,眉眼下映出了纖長睫毛的陰影,拉長的身形映在牆上,竟讓人有幾分說不出的心動。
程千述不由自主地想:眼前的少年同當年的奶娃娃已經完全不一樣了。
他還未及打招呼,就見花錦雙理所當然地開始解腰帶了。
程千述:“……”
程千述目光掃過少年人白皙的脖頸和露出的一截鎖骨,有些不自然地別開了目光,沉聲說:“三弟可是要歇息了?我……”
他本想問自己是不是換了地方住,怎的沒人來禀報一聲,卻見花錦雙一雙好看的桃花眼瞪了過來,不滿地道:“叫我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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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千述頓了一下,低聲道:“雙兒。”
花錦雙這才滿意地回他:“你我一起睡吧,你還記得小時候嗎?你第一次同伯父來花府也是同我抵足而眠的。”
程千述雖長在邊關,生活艱苦,但将軍府裏還不至于容不下一個小孩兒單獨睡一屋,他從未同別人一起睡過,一時有些別扭。
“那都是兒時的事了,如今你我身量同兒時不可同日而語,恐怕會有些太擠了。”程千述往窗外看了看,“我另尋一屋子睡就是了,三……雙兒不必如此。”
花錦雙坐在床沿邊看着他,黑白分明的眼底映着燭火,暈染出暖融融的溫度來。
“不是說好了什麽都聽我的嗎?”
程千述不解道:“可這院子還有其他房間……”
花錦雙道:“你受了傷還未大好,我也是為了就近照顧你啊。程哥哥,我今日下手重了些,心裏到底難安,我若是不看住了你,豈不要輾轉反側一夜無眠了?”
花錦雙耍賴撒嬌的時候聲音自然帶上了一點鼻音,聽起來有些嬌嗔的意思。
程千述耳根微微發燙,竟無言以對。
花錦雙見他不言不語,語調微微上揚“嗯?”了一聲。
程千述想着對方說得似乎也有道理,只得點頭:“那,那好罷。”
花錦雙這才高興起來,走過來主動要幫程千述寬衣:“程哥哥,可還有哪兒不舒服?”
“沒有。”程千述鼻端滿是花錦雙好聞的味道,心髒不由得砰砰跳起來。燭火噼啪響了一聲,一時屋內無人說話,花錦雙認真地幫程千述脫去外衣,又伸手去幫他除冠。
兩人挨得很近,在牆上拉出幾乎交疊在一起的影子來,看着有些暧昧。
程千述渾身肌肉繃緊了,一頭赭紅長發披散而下,被花錦雙捧了一把在手心。
“程哥哥這頭發可真好看,”花錦雙對着光仔細看着,那赭紅色在昏暗下顯得深了一些,像血色瑪瑙裏流動的光暈,“就是發質硬了些。”
“自是比不得雙兒的。”程千述聽他這麽說,下意識就朝少年那一頭黑亮柔順的頭發看去。
花錦雙笑起來,促狹地看着有些局促的少年郎:“我聽人說,頭發硬的人脾氣都倔。”
程千述看着花錦雙的笑容,眉眼間的僵硬緩和了些,有些好奇起來:“是嗎?還有這種說法?”
“不知真假的閑話而已,”花錦雙放下頭冠,拉着少年往床邊去了,“說是面上有痣容易招是非,唇薄之人性子涼薄,發質硬的則脾氣執拗倔強。”
程千述想了想,搖頭道:“無稽之談,我一遠房表哥面上有痣,長得像他母親,嘴唇也薄,相貌是很俊秀的,從未招惹過是非,性子也很溫和。”
花錦雙聽他這麽說,探過頭仔細看他:“你覺得你表哥模樣俊秀?”
程千述不知他為什麽這麽問,實誠地點了下頭。
花錦雙溫順柔和的眉眼登時豎了起來,盤腿坐在床沿邊看着他:“你那遠房表哥,可是姓蘇?”
程千述有些驚訝:“是,雙兒如何知道的?”
花錦雙哼哼兩聲,攔在床前不讓程千述睡下,一副要讓對方說清楚了的模樣:“我還知你那蘇表哥文武雙全,小小年紀便中了舉人,在當地可是名頭不小。某一年他還特地去了你那兒,同你一起住了小半年,是也不是?”
程千述想了想,不确定道:“難道是我爹同叔父提過?”
花錦雙也不答他的話,不滿地瞪他:“你很喜歡你那蘇表哥?”
程千述:“???”
程千述莫名其妙:“表哥人很好,也教了我許多,我自然是欽佩于他的。”
花錦雙登時拉下臉來,瞪着程千述,又問:“那我呢?”
程千述:“什麽?”
花錦雙道:“你喜歡我嗎?”
程千述無端有些緊張,視線飄去了別處,正經道:“三弟弟……雙兒,雙兒天賦絕佳,是練武奇才,十三歲便在江湖海寶閣有了名號,如今還救了我一命,此恩絕不敢忘。”
花錦雙盯着他:“我是問你,你喜歡我嗎?”
“自、自然是喜歡的。”程千述差點咬了舌頭。
花錦雙卻更不高興了,站起身将程千述的外衣腰帶盡數拿來,塞進程千述懷裏,又對外揚聲道:“來人。”
守門的下人立刻躬身低頭推門進來:“三少爺。”
“帶程哥哥去隔壁客房。”花錦雙冷着臉說。
下人立刻讓開路,做了個請的手勢:“程少爺請。”
程千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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