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classes 16
謝了了一愣,臉蛋由白變到紅。
她下意識想甩開鶴林的手,然而那只手掌握得太用力,蠻橫地将她幾個手指都纏住,掙脫不得。
她望進鶴林的眼睛,那裏除了漆黑濃稠的夜色,還有小心翼翼的試探。
仿佛在期待她說肯定的回答。
只不過謝了了太緊張了,根本沒有注意。搖着頭矢口否認:“當然不是……”
誰知道說完鶴林非但沒有松手,反而停頓了下,斂眸輕輕地笑。
他緩慢從地上站起,将抽過煙的手插進口袋。好像一下子想通了什麽,又從她話裏得到什麽答案,剛才失落忐忑的表情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愉悅釋然的笑。毫不在意她的否認,直白地問:“那你為什麽來找我?”
謝了了正色:“因為鶴阿姨很擔心你,我剛好看到朋友圈裏有你的消息,所以……”
鶴林:“所以特地打車過來叫我回去?”
謝了了抿唇,視線一垂,正好看到他抓着她的手腕上戴着她送的紅繩。耳根連帶着臉頰倏然就紅透,嘴上卻還要狡辯:“反正也不是很遠。”
可是不遠歸不遠,她知道現在幾點嗎?
夜裏淩晨11點,燈紅酒綠的夜店門口,什麽樣的人都有。
如果遇到危險,她連求救都來不及。卻敢壯着膽子來找他?
鶴林垂眸看面前膽大的小不點。她的臉頰被遠處燈光覆上一層粉,纖細的脖頸露了出來。也許是出門得急,身上只穿一件幹淨的校服衫,與這喧鬧夜景格格不入。手指涼得像冰,即便被他握了這麽久也沒有暖和。
鶴林想起前幾天她對他的漠視,原本以為自己被讨厭了。主動給她補習不要,送上門的糖果不吃。
就連上學路上碰到他也繞道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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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真的讨厭,又為什麽關心他在哪裏?
鶴林已經不需要她的答案,他咧嘴笑,将謝了了的手不由分說揣進兜裏。走出角落,離開這個地方,道:“好,我跟你回去。”
“……”
謝了了被他拖着向前,腳步踉踉跄跄地小跑跟在他身後。小聲叫他的名字,“喂。”
她:“……鶴林,你先放開我!”
出租車停在小區樓下,已經是淩晨00:48。
謝了了擔心爸爸突然回來,下了出租車便往家裏趕。
雖然她爸爸說了要加班到明天早晨,但是保不齊會有什麽意外。
她可不想被爸爸媽媽知道半夜不睡覺出來找一個男孩子。
而且……她的臉頰和耳朵都還發燙。
剛才上了出租車,鶴林不知道怎麽回事,握着她的手裝進口袋遲遲不肯松開。
後來是她着急了,掰着他的手指一個一個撬,才成功從他手裏掙脫。
他還面不改色,嘴角上翹說:“你的手太涼了,我幫你暖暖。”
……
誰知道是不是真的。
剛才他就很奇怪,莫名其妙答應跟她回來就算了,一路上都在撐着下颔看窗外笑。
以至于司機忍不住回頭看了他們好幾眼。眼神痛惜,仿佛他們不是全校三好學生,而是三更半夜要去做什麽壞事的問題兒童。
謝了了很委屈。
她疾步向前走了一段路,沒有聽到身後有任何聲響。回頭看去,就見鶴林遙遙站在身後,腳下的陰翳被路燈拉得老長,直蔓延到她腳下。他身軀直直地立着,眼睛不離開她。
謝了了有一瞬間的不自在,問:“你怎麽不走了?”
鶴林沒有動彈,仍看着她,聲音融入寂寂夜風,明朗又清晰:“你前幾天為什麽躲着我?”
謝了了一僵,條件反射地否認:“我沒有躲你。”
“是嗎。”鶴林顯然是不信的,一步一步向謝了了走來,最後停在她身前。
“那為什麽不找我說話?”
他每次在學校或者小區碰到她,她都小倉鼠一樣溜得遠遠的。
既不看他,也不理他。
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做了什麽十惡不赦的壞事。
現在好不容易逮到,怎麽能輕易放過她?
謝了了眼神躲閃,心緒被鶴林刻意放低的聲音壓得窒悶。她盯着腳下的地板,許久許久不說話。直到鶴林又叫了一聲她的名字,才慢慢道:“我不希望你的女朋友誤會。”
鶴林愣住,有些匪夷所思,“什麽?”
謝了了:“如果我經常找你,你的女朋友會生氣的。”
鶴林匆匆打斷她的話,“我沒有女朋友。”他究竟做了什麽,會讓她造成這種誤解?
謝了了仰頭看她,漆黑圓潤的眼睛泛着柔軟的光澤。不知道有沒有聽信他的話,而是道:“我上周出校門的時候,看到你和一個女孩子站在一起。”
她輕輕抿下唇,好像有點不好意思啓齒,“他們都說你是因為那個女生打架,所以才被重點中學退學的。”
鶴林回憶,好像确實是有這麽一回事。
但這一切怎麽能說明那女生就是他的女朋友?
“她是我以前班上的同學。”鶴林解釋,語氣帶着顯而易見的鄭重與清明。“我和她沒有任何關系。”
謝了了問:“那你為什麽要為她打架?”
省重點的師資雄厚,考進去就等于一只腳邁進了名牌大學。
他寧願擔着那樣的風險動手,也要幫那個女生出頭,不是沒關系是什麽?
更何況……謝了了看向他帶護腕的右手,那只手也是那時受傷的吧。
鶴林知道她還不相信,困難地摸摸眉毛。“我不是因為她……”
他說,仿佛在嘆息,“我是為了我自己。”
那個女生在以前的班裏有一個外號,叫“豌豆”。因為孟德爾的豌豆雜交實驗。
她沒有爸爸,從小是媽媽撫養長大。家境不是很好,媽媽從事的是最見不得光的皮肉生意。
班上的男生為了挑逗她,沒少拿她媽媽的事情開玩笑。
“婊子養的”“你媽媽多少錢一晚”這些話沒少在班裏流傳。
和鶴林小時候聽過的一模一樣。
鶴林的家在維墩,一個很偏遠的水鄉。
鶴林爸爸在他三歲的時候出遠門,一走五年,回來後就和他媽媽離了婚。
家裏人都說他爸爸在外面找了個有錢有勢的女人。所以才不要他們母子。鶴林媽媽為了不讓鶴林聽到這些不好的蜚語,獨自帶着他離開家鄉,來到現在的城市。
只不過單身女人帶着孩子,始終沒有那麽好過。
除了找工作四處碰壁以外,鶴林在學校也經常被欺負。
他初來乍到不懂得這裏的白話,再加上那時候身材矮小,班裏的人都取笑他。
——然而這些和他們得知他沒有爸爸只有媽媽以後的攻擊,根本不算什麽。
小孩子永遠不知道自己的話有多惡毒,跟風指責,無心辱罵,每天都有不同的新詞彙灌進耳朵。
鶴林就是在這樣的環境長大。
有時候他鼻青臉腫地回家,鶴媽媽擔心地問他怎麽了。他也只是笑一笑,說跟同學打架了。
從來不告訴她打架的原因。
好在後來鶴媽媽開了一家鮮花店,生意做得還不錯。
她将鶴林轉進另一所比較好的學校,他升入初中,考進省重點中學,才逐漸擺脫過去那些言論。
鶴林成績優秀,身長挺拔,說話也跟這裏的人無異,沒有人有資格再取笑他。
只是在新學校,又聽到同樣的言語。
這次不是針對他,而是另一個女生。
幾個男生将一個女生圍在中間,言語輕浮又鄙夷:“你的媽媽為了将你養大,不知道被多少男人睡過。你還裝什麽清高?難怪你沒爸爸,我要是你爸爸也趕緊扔下你們走……”
鶴林沒有給他繼續說完的機會,一拳打斷了他的鼻梁。
往日的情緒被撕裂,他根本控制不住自己。
他不是幫那個女生,
只是憎惡說這些話的人。
一個人憑什麽能對另一個人的人生指手畫腳。
于是他打斷了為首男生的兩根肋骨和鼻梁,将對方送進醫院。
而他的手被那男生随身攜帶的道具所傷,留下一條很深的疤。現在雖然已經痊愈了,但偶爾想起也會痛。
學生打架,原本可大可小。
好巧不巧的是受傷的男生家裏有點條件,和學校也有關系。
校長為了息事寧人,不得已采取退學處理。
所以他才來到私立中學。
遇見謝了了。
“我不知道別人跟你說了什麽。”鶴林說,一個字一個字都很認真。
他看着謝了了的眼睛,語氣很輕:“我不喜歡她。”他說:“我喜歡的女孩子不是那種類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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