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已替換

“沈老板是入鄉随俗罷了, 這麽要緊的罪名,說得我有點害怕。”達配說。

邊上, 影視公司的人也覺得有點丢面, 誰都看得出是沈峯興致來了,一直以來氣氛也很好, 呂落一個文化人, 怎麽就不明白呢?

大概是關心則亂。況且, 沈峯的酒量,在圈中也不是什麽秘密, 這點酒, 幹不倒他, 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奈何就是有人不願看透。

路濤趕緊鑽進去拉人, “哈, 落落不是這個意思,就是太擔心了,大家玩也玩好了, 別計較哈。”

達配翻白眼,“你們是貴客, 我們哪敢。”剛說完就被村支書扯了扯袖子。

呂落有些懊悔。她是知道他的酒量的, 可是一想到他喝完,說不定就要被起哄“送入洞房”了,她再看看他身邊那個,端着酒的, 所謂的“村花”,不過如此。一時就氣不過。

眼下如果沈峯能感知到她的關心,便是得罪人,那也值了。沈峯向來紳士,從未駁過她的面子。她看着他,眼底裏已經有了晶亮。

沈峯盯着她,再看看路濤,說:“路總,呂小姐剛才找人戴銀冠,不過戴冠是情郎的事,我不代勞了,入鄉随俗,很重要。”

說完他笑了笑,端起碗,“聽說苗家不缺酒,那能不能在給沈某一碗,剛才那碗,大概是我忘了敬山神,失敬了。”

達配也是有眼力見的,趕緊給他滿上了,沈峯環顧一圈,“說好的能帶走,我的姑娘呢?”

氣氛重新熱鬧起來,大夥都在左右看,找尹桑。

呂落指尖灑了酒,很涼,身邊,路濤在扯她,那小心翼翼的動作,告訴了她,自己有多狼狽。

而沈峯,他語氣客客氣氣的,三兩句就舒緩了氣氛。

他确實紳士,他一句責備的話都沒有說。可字字句句,都讓她心尖不舒坦。

戴冠是情郎的事,他不願意代勞。言下之意,她意會了。

他眼神清明,卻沒落在她臉上,就連那句,本該對她說的話,都是看着路濤說的。他看都沒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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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落轉身撥開人群,走得比來時更快。

尹桑在人群後頭,站得都有些乏了,她與呂落,無冤無仇,她懶得去蹚這趟渾水。

不過聽他邏輯清晰的話,似乎這點酒對他來說,當真不算什麽。

她提起腳邊裝年糍粑的袋子,不如先拿回家,順便換根腿帶好了,都給沈峯踩髒了。

剛提起來,人群忽然又燥起來,她轉頭去看。沈峯在人群簇擁下朝她走過來,快到她跟前了,腳步開始跌跌撞撞,她還沒反應過來,人就趴她肩上了。

達配上前來,用苗話說:“阿桑,你老公真能喝!”

苗家人可不是随意叫“老公”的,情郎也不能。如此,邊上圍着的村上的人,開始交頭接耳,半會兒,就搞明白了,阿桑真的結婚了,這真的是她丈夫。

有人說:“那阿桑你帶你老公去休息,踩堂咯再下來。”

“叫兩個後生給你扛上去。”

“照顧好咯。”

“是啊,夠意思的,今天的酒是醫婆家的,烈!”

尹桑:“......”

幾個人架着沈峯就往尹桑家去了,她反而是最後一個進家門的。阿嬷迎出來,眼神擔憂,直問怎麽就把一個大男人扔她閨房裏了。

尹桑想起來阿嬷對呂落的描述——沈峯家的達配,她在心裏翻白眼,決定把這事留給沈峯自己解釋,他自己惹的事,憑什麽指着她給擦屁股?

尹桑說:“我上去看看。”

她上樓了,沒多說別的,阿嬷在下邊說:“桑桑啊,下去喊那個姑娘上來好不啦?”

“沒她什麽事。”

阿嬷幾乎是趴在欄杆上,“你也是結過婚的啦桑桑啊。”

“咪洛放心。”尹桑回答。

老人家禮教觀念很深,定是放心不下的,都是眼前這個禍害整的!不收拾收拾難解恨。

沈峯躺在床上,衣服已經皺皺巴巴,他個子高,橫在她的小木床上,半條腿在床邊,鞋子還沒脫。

這回別指望她再伺候他。尹桑上去拍拍他的臉,他不耐地扯了扯領帶,大概是悶,又扯襯衫領。

“裝上瘾了?”她轉身,把沉重的帽子和飾品摘下來,裙子也脫了。

“老婆——”沈峯的聲音,氣息較往時要弱,這拖沓的語調,與上回是不同的。

真醉了?

她湊近,他的臉色如常,只是呼出來的氣炙熱,尹桑挑眉,捏他的臉,可惡的是,臉部肌肉也緊實,捏不起什麽來。

沈峯在親熱的時候,也從不讓她捏臉,有時候親吻時捧他的臉,他就會蹙眉,雖然不會說什麽,只是轉瞬就反客為主。他也不喜歡按摩,她有一手好技術,時常給老爺子按,連沈父都誇贊,可他好像從不感興趣,剛開始只是冷眼旁觀,後來開始頗有微詞。

似乎他的腦袋格外貴重。

大概是被那杯水唬怕了,他從不使喚她。

“沈峯?”她又拍他。

“老婆——”

“......”

他沒睜眼,光嘟囔。

她抿抿唇,坐到床沿,扣着他的額頭,中指和無名指按在眼明穴,輕揉,再按,往上走,到雙眉間,按壓攢竹穴,順着眉骨走,到眉邊,絲竹穴。

沈峯眉頭皺了一下,尹桑停下動作,他又不動了。她扶起他的腦袋,托着後腦勺,從頸後風池穴往上按。

不記得哪本書上提到過,後腦勺也好看的男人,才是真的好看。沈峯就屬于,後腦勺都好看的類型,線條感剛剛好。

手底下,他硬挺的發根手感幹爽,尹桑卻停住了。

本來順滑的線條,在腦後最凸處頓住了。指腹所及,皮層有一道凸起,左右摸,大概有半指長。尹桑想把他腦袋掰過來看看,但他本就不輕,喝醉了腦袋更沉,擡起來正準備看到了,他一個側身,往她胸口挪了挪,呆在她胸上,不動了。

尹桑:“......”

沈峯什麽時候腦後受過傷?

她腦海裏,閃過漆黑的夜色,手指一抖。

或許只是巧合。

她低頭,沈峯頭發濃密,除了腦袋上的漩,幾乎看不到頭皮。

他完全沒有動彈的意思,尹桑往裏頭挪了挪,靠着牆閉目養神,一只手還在他風池穴後按着。

她早上起得太早,這會兒靠着,困意就來了,手底下動作慢慢輕了,手指落在他肩上。

沈峯躺了會兒,耳邊她心跳節奏均勻,呼吸綿長,他起了身,動作很輕。扶着她躺好。

糯米酒喝着甜,後勁兒卻夠足,他甩甩頭,勉強能看得清楚她的臉。

沈峯摸摸腦後,在她身邊躺下了。

**

呂落和路濤大眼瞪小眼,她簽給路濤的時候,就已經小有名氣,當時她幾乎帶動了公司整個的發展節奏,無論是路濤還是別的高層,都得看她三分臉面,雖說他是她的經紀人,但是明眼人都知道,他們倆之間,她說了算。

此時,路濤顯然頗有微詞,卻隐而不發,在村公所裏,抱着手臂走來走去。

呂落說:“濤哥,有事就說,別磨磨唧唧的。”

磨磨唧唧,宋雨菲以前就喜歡這麽說他,路濤被這麽一刺激,一股腦地就吐槽起來,“你說我說你什麽好?沈峯什麽人,逢場作戲一下你就這個樣子,你得掂量掂量場面,好歹不給自己的形象抹黑吧?以後還要合作這擡頭不見低頭見的。”

她在圈內算是出了名的好脾氣好涵養,今天确實是有失水準。

“你去,給敬酒的姑娘道個歉,還有沈總那邊,也該——”

“學長那邊我自有打算,至于那姑娘,沒有必要。”

“這要是定下來在這拍,以後可是要常來,你不得......”

她打斷他,“不至于。”說完就離開了,裙擺消失在門邊,路濤扶額,她這驕傲的個性遲早得吃虧。

呂落在蘆笙坪,看姑娘們在整理衣着,漢子在檢查蘆笙,攝制組也在挑點安裝設備,人們忙忙碌碌,她閑着張望,沒瞧見沈峯。

打聽了一下,說是在伊妹家休息,她想了想還是決定過去看看。

老人家見她來,有些驚訝,最終還是領她上樓。呂落躊躇了一會兒,輕聲敲門。

“學長,你醒了麽?”

聽到聲音的尹桑,正在和沈峯的手鬥智鬥勇,她是憋醒的,她感覺自己喘不過氣來,剛睜開眼,就看到沈峯的手,橫在她胸前。她不知何時睡下了,背對着他,還枕在他肩窩裏。他那只手,她剛挪開沒等她起身,又勾住了她。

聽到了叩門聲,她當是阿嬷,正要出聲,外頭傳來普通話——

門又被叩了幾聲。

尹桑無語地抿抿嘴,甩開沈峯的手就起身。

木頭房子隔音不好,外頭的呂落大概是聽到了動靜,又叫了聲,“學長?”

尹桑聽這個稱呼就不舒爽,爬起來穿衣服。

“學長我知道你醒了,早上的事真是抱歉,是我考慮不周,應當要入鄉随俗,我也是,擔心你,一時着急......”

還是得不到回應,裏面卻分明有聲音,呂落咬咬牙,“踩堂要開始了,學長和我一起下去麽?”

尹桑穿鞋之前,踹了一腳還在睡夢中的沈峯,正要走過去開門,就聽見阿嬷的聲音,“我幫你叫叫看。”

阿嬷大概是擔心,她和呂落打上照面。

尹桑已經不耐煩,趴到床邊,搖他手臂,沒反應,低頭一口咬住他,沈峯下意識摟住她,翻了個身。床架吱呀響,尹桑重新倒在床上,撞着木質床頭,“嗷”地輕呼了一聲。

房間外沒聲了,沈峯是聽到她呼痛的聲音,才迷迷糊糊睜開眼,酒勁兒沒過,腦袋沉沉的,睡了會兒,沒睡足時辰,更甚了,他悶哼一聲,擰了擰眉看她,撫着她的後腦勺,問:“疼不疼?”

尹桑:“......”疼他大爺!

“去開門!”她咬他耳朵,“你達配找你!”

又踹他。

沈峯忽略了後面一句,下床開了門。

呂落站得僵直,直勾勾看着沈峯。他早上梳得妥帖的頭發有些亂,領帶歪歪扭扭,襯衫也微皺,此時眼神迷離地看着外頭,眼神略過她,在看到阿嬷的時候,清醒了。

他往房間裏頭說了句,“衣服穿好了麽?”

呂落:“你們?”

沈峯拎了拎袖口,“你在這做什麽?”

你在這做什麽?

你以什麽身份出現在這裏?

我們做什麽與你有什麽關系?

有時候呂落格外嫌棄自己,對于文字延伸的敏感性。她眼皮不自覺打着顫,門背後是悉悉索索的聲音,她視線移到沈峯臉上,怔兩秒,轉身就沖下樓,高跟鞋不算高,她還是崴了一下。

阿嬷扶在房門口,一臉嚴肅看着沈峯,尹桑穿好衣服,從沈峯身後冒出頭,好整以暇看戲。

沈峯說:“奶奶.....”

“桑桑啊,”阿嬷打斷他,沒在聽似的,直接忽視他,對尹桑說,“你太不懂事了。”

說完擡眼看沈峯,低頭嘆了口氣。

沈峯有些不明白眼前的狀況,老人家早上對着他還是慈眉善目,為何轉眼就變了?

尹桑挑眉,行,沒她什麽事,阿嬷對沈峯的印象大概是崩盤了,不過這不幹她的事。沈峯吃癟,令她身心舒暢。

沈峯思索了一會兒,大概能猜到狀況,老人家大概是把自己當成了輕薄的纨绔子弟,不懂規矩地進了她家孫女的閨房。他正要說話,阿嬷瞪他一眼,轉身下了樓。

身後尹桑輕哼一聲,“走吧沈老板?”說着已經走在前面。

沈峯提着她的銀冠,皺了皺眉頭,也下了樓。

**

南方的下午太陽豔烈,冬日裏也風頭不減。蘆笙坪上,滿目的銀飾在陽光下閃着粼粼的光,蘆笙樂交錯,此起彼伏,達配們手裏拿着花束,列隊從蘆笙坪一直到了村口。

“知道這在幹嘛麽?”兩人還走在半山腰,尹桑興致不錯,還轉頭問沈峯。

他不說話,她說:“你要是知道那該奇怪了,這是隔壁寨子來打同年了,列隊歡迎呢。”

沈峯說:“噢?村花不需要去迎?”

尹桑忽略掉他語氣裏莫名其妙的怒氣,答:“全村人都知道我是已婚婦女了,這麽迎?”

沈峯說:“這樣不好?”

“跳舞的時候不能給達亨抛媚眼,鬥馬也不能當頭注了,你說好不好?”尹桑說,“況且,你家達配,大概得傷心難過一陣的了。”

“我家達配?”沈峯把她的銀冠穩穩當當戴好,仔細在後頭系了個結,随口問:“當頭注是什麽?”

尹桑扶了扶銀冠,還挺穩,戴得有模有樣的,她解釋說:“這個頭注和上頭注香的頭注不是一回事,是指頭號賭注的意思,一般情況下,寨子裏最漂亮的達配的手繡,就是頭注,鬥馬拿到第一的達亨可以得到手繡,憑手繡可以到達配家做客,如果雙方有意,就可以提親了。”

“這麽簡單?”

“鬥馬不僅僅考驗漢子的勇猛,還考驗和馬的默契,哪有那麽簡單的?”

“苗族不是馬背上的民族,怎麽也對馬,情有獨鐘?”

“別人我不知道。”

“你怎麽看?”

“力量感,是最原始的性.感。”說完她轉頭睨一眼沈峯,再上下打量他,“城市裏少見。”

蘆笙坪上,此刻兩個寨子的兩只蘆笙隊已經分立兩側,尹桑說:“我得走了,開始踩堂了,城市人,趕緊跟上!”

說着她就往下跑。

“慢一點。”

聽見他提醒,她果真就慢了一點。

沈峯慢條斯理地整理了領帶,一邊撥邵均電話一邊往下走。

邵均憑一聲簡單的“喂”,就判斷出他心情不錯,“看起來比昨天順利。”

“事實證明,萬事得多做功課。”

邵均說:“怎麽看?”

沈峯嘆口氣,“和你想的一樣。”

尹桑在山裏,和在外頭,呈現完全不同的兩種狀态。她和寨子裏的姐妹處得很好,即便沒有特別親近,卻也沒有冷漠臉。尹桑這個人,淡到極致,但只要她給個笑臉,就讓人招架不住想要親近。

而他一出現她就開始亂了套,在兩種模式之間切換。仿佛被入侵,一下子就立起屏障,樹起一面牆,中間有一扇門,她來回穿梭。

這個時候就需要入侵者呈現一種弱勢狀态,讓她感覺,或者下意識認為自己仍舊處于上風,那麽也會因為這樣的心理狀态,疏于防備,展現更真實的狀态,也更樂意讓對方接近。

她喜歡看他吃癟,他如果束手無策,她就會心情大好。

或許她自己沒有發現,她今日,話都多了一些。

“你的耐心,超出我的想象。”邵均難得誇人。

沈峯輕笑了聲,“欠她的。”

尹桑到達蘆笙坪的時候,幾個姐妹拽她入列,塞給她花束,有人問她:“你怎麽一個人來了?”

她下意識回頭看,已經不見沈峯的影子。

“可能還沒清醒。”她說着,又在思考,沈峯到底醉沒醉?

一分神,就踩錯了步子。

踩堂是參與度最廣的活動了,除非表演性質的,其它時候,都是男女老幼來者不拒的,大夥圍着蘆笙柱,最裏圈是吹立地大蘆笙的寨老,然後是吹小蘆笙的邊奏邊跳的後生仔,外邊層層圍着盛裝的女人們,再外頭,就是穿着便衣的游客還有精力還盛的老人。

此時鎮上的領導和影視公司一行人、慕名而來的游客、過路圍觀的行人,也圍起了圈,手拉手跟着跳,沒幾個踩對步子的,都在有模有樣的瞎轉,樂呵呵的。

“師妹!”

尹桑回頭。

盛岳胸前挂着相機,左右手都牽着苗妹,圍着圈在跳,蘆笙洪亮,他幾乎是扯着嗓子喊,“我真的是路過!聽到熱鬧聲,師傅就把車開進來了!上次灌我酒那姑娘,還在村口灌別人呢!我喝了一碗才進來的!”

“比上回還熱鬧啊!”盛岳說。

尹桑笑笑點頭,“歡迎歡迎,好好玩兒。”。

每一圈轉的速度不同,方向也不同,很快尹桑耳邊就沒了盛岳的聲音。

身邊姐妹問:“誰啊,怎麽覺得有點眼熟?”

“我師兄,上次來過。”

“他啊!那次榮芬還把他認作你情郎仔,”湊耳邊,換小聲,“一個學妹,一個師兄,你和你老公玩什麽呢?”

有什麽關聯?

尹桑癟癟嘴。

樂曲演奏過一輪,可以休息,還有精力也可以跟着繼續跳,尹桑踏着舞步退出圈子,感覺撞上了人,她趕忙回頭。

沈峯手臂上挂着外套,就穿一件襯衫,另一只手摟她的腰,“慢一點。”說着往下探去夠她的手。

尹桑手裏拿着花束,沒有牽回去,走到邊上,靠在柱子旁休息。

沈峯拉她坐下,她擺擺手,“這裙子,不能坐。”

手工軋的裙子,褶子的條數都是吉利的,這一坐,壓壞了,就不吉利了。

他站起來,把她手裏的花拿過去攥在一邊手,另一只胳膊摟着她,讓她靠着自己。

邊上都是人,山裏人見拉個小手都得看半天,何況被圍觀對象是沈峯。意外地,她沒有掙脫,反而轉過身來,抱着他的手臂靠着,免得銀冠礙事兒。

一直到第二輪結束,她還一動不動地靠着。身邊有圍圈的人經過,調侃他。

“沈總這趟來啊,就圍着村花轉了。”

“英雄難過美人關吶。”

“說起來,咱們可是面都沒見着!”

“就是轉過來了也看不上咱啊哈哈哈。”

圈子轉過去了,聲音又遠了。

尹桑終于動了一下,沈峯勾勾她的指頭,“回去休......”

“沈峯你幹嘛來了?”她打斷他。

沈峯想了一會兒才說:“我說你就信?”

尹桑搖頭,銀鈴搖曳,聲音清脆。

沈峯說:“你信了我再說。”

她今天也不知是怎麽了,總是覺得很乏,她說:“回去睡了。”

說完就放開他的手臂,繞過人群往村上走了。沈峯沒有跟上。

尹桑一回到家,就把腦袋伸過去,“咪洛,幫我摘帽子。”

阿嬷心裏還計較着上午的事情,低聲說:“桑桑啊,你從小就懂事,怎麽現在糊塗呢?你有郎仔了啊!”

尹桑嘆了口氣,摸過老人的手,問:“那個達配好,還是我好?”

阿嬷睨她一眼,“當然是我的桑桑好。”

“咪洛,如果大家都這麽認為,就好了。”她說着,自己摘了帽子,脫了百鳥裙、百褶裙,上衣沒脫就上樓了。

阿嬷見她有些失神,喊了她一聲,她說了句困,頭也沒回。阿嬷一個人在堂屋裏,嘆了口氣。

從她房間的窗戶望出去,夕陽漸矮,群山包圍下,蘆笙坪下歡喜熱鬧,花花綠綠的顏色中間,她似乎還能看見一抹純白色。沈峯襯衫的顏色。

她一躺下就睡着了。但睡得不好,許多畫面堆砌起來,顏色濃稠,視野渾濁一片,慢慢的一幀一幀綿延開。

第一幀,是那灘血水,那是她在這個世界上,最親的人,或許說,最親的東西。然而她從未見過它,只是知道,它在她胸前,從未離開過。

她很難去界定它算什麽,即便一樣不值錢無意義的東西在身邊久了,也會有感情,即使她知道,那個血嬰,說白了就是這廣袤世界裏,任意小分子的聚集,她仍舊無法擺脫,曾經與它日夜獨守的依存感。

依賴又畏懼。

第二幀,是大院裏那些人的面孔,他們繞着她走。

在那之前她幾乎從未與人交往,所以她當自己不在意,事實上她的表現也恰恰是如此,然而夢魇裏一聲聲“怪胎”,提醒她,她介意,正因為介意所以佯裝不介意,以更頑固的姿态去對抗那些攻擊。

第三幀,是沈母憂心忡忡的面孔,不知是想讓她生,還是害怕她生。

她自己的人生已經如此,她的孩子不能重蹈覆轍,那不算微小的遺傳率,意味着她的孩子胎死腹中的可能性,并不小。而嫁給沈峯,不生孩子的幾率幾乎為零,除非他自己不願意。

第四幀,沈峯對着幹幹淨淨的床單,愣了神。

她忍不住想要吸引他的目光,她喜歡他的全部,她迫不及待占有他,但是她卻不想負責任。負責任無非結婚,結婚就意味着生孩子,生孩子就意味着她要重複那兩輪的恐懼。愛而不得或許會令人掏心撓肺,愛而不敢得,才是為最糾結。

第五幀,沈峯又坐上了飛往美國的班機,下一次一夜情要第二年。

她沒料到她謊稱自己身體不幹淨,沈峯仍堅持要結婚,在老爺子的眼皮子底下,她沒辦法演得過分了。那就拖着,原本計劃工作,改主意考了研,還在學校,總不能要求她生孩子。

好在,沈峯并不上心,每年回來兩次,聚少離多,婚姻形同虛設。而她又暗自慶幸,如此,于他而言,她的身體始終算是新鮮的,而他對她同樣有興趣。

這樣簡單的關系,讓她滿足,又在每一次送他走的時候,有一瞬間悵然。

最後一幀,沈峯說:“我回來,不走了。”

左心房雀躍,右心房收緊。尹桑感覺前所未有的疲憊。

她知道自己在做夢,但是醒不來。

蘆笙樂聲弱了下去,天光也暗下來。歡歡喜喜踩堂過後,蘆笙坪上架起了篝火,邊上就是“百米長桌”,百家宴正開席。

苗家特色菜肴鋪滿了桌,嘗過鮮之後,也沒幾個人動筷了。主桌上坐着的,都是貴客,氣氛卻不是很融洽,路濤不再是發言人,村支書那點交際技巧都敗在蹩腳的普通話上了,招架不住了找了個由頭,就奔着下邊桌去了。

沈峯與往常一樣,沒人拉話題就不會主動搭話,于是就剩幾個不明情況的影視公司的,在扯着八卦,扯來扯去,又扯回沈峯身上。

“沈總,你的村花呢,怎麽沒見着?”

呂落低頭吃着,動作一滞。

“今天累了,休息了。”

幾個男人的眼神就開始不懷好意,“今天那酒怎麽樣,今晚是不是再來點兒?”

沈峯說:“我嘗過了,幾位可以嘗試嘗試,非常不錯。”

有人問小林,“小林,村花好看嗎?”

小林故作神秘,“好不好看,明天不就見着了?”

“明天鬥馬,村花的繡工要當彩頭的。”

“是嘛,那可得再來一趟了。”

“今晚我們得回鎮上,沈總是不是就住這了?”調侃的意味更明顯了。

沈峯答得正經:“住這了,內人娘家,就在上邊。”

“喲呵!沈總下手夠快的,這就娘家上了。”

“是啊。”一群人沒啥事幹,又跟着起哄。

這邊一熱鬧起來,就有達配達亨端着大缸酒和敞口大碗上來敬酒了。沈峯以嘗過鮮了得讓着為由,把人都引向別處去了。

他自己拿着一個碗,仔仔細細看了遍菜色,挑了幾份夾了一些,又問在管事的人,米飯在哪裏。

“沈老板要多少,我給你舀去。”

沈峯想了想,表情認真,手比劃着,“大概半碗多一些。”

等飯送來了,他端着兩個碗就要離席。

路濤這下子喝了幾杯,暈乎乎地拽沈峯,“沈總,上哪去?”

“送飯。”

說完不着痕跡地扯出胳膊,提步離開。

等他走了,喝開了的一群人又在開玩笑了。

“沈總不是被下蠱了吧這五迷三道的。”

“哈哈好奇村花長啥樣。”

“小林啊,沈總是準妻奴?”

“不,不是,”小林說,“我們老板,就是妻奴,如假包換。”

“人不可貌相!”

莫名的,呂落想起來,那晚在會所裏,他說,要保溫好別弄錯地址,也是送飯。

**

尹桑再醒過來的時候,搞明白了自己為何困乏,她來例假了。

平時倒還算準,如果南北跑,就不見得了,這下子提前了一周,倒不怎麽疼,只是乏得慌,渾身沒勁兒。

“桑桑,起來吃點。”

她聽見沈峯的聲音,有些辨不清是夢境還是現實,她睜開眼睛辨別。沈峯俯着身,左右看她,“不舒服?”

沒回答。

他摸她的臉,覺得有些涼,“感冒?”

尹桑感覺身下濡濕,眼珠子轉了一下,“你出去一下,我不吃。”

沈峯皺眉,“不行,不舒服先吃點,帶你去看醫生。”

“你出去!我等會吃還不行麽?”

她突然就兇起來,他偏頭想了想,輕笑,“又不是沒見過,”關門出去了,在外頭說,“有需要叫我。”

還真就需要了。回來得急,她沒帶衛生巾,家裏更是沒有,她喊:“沈峯。”

“嗯?”

“蘆笙坪往村口走十米有一家小賣部。”

“嗯,嗯?”

“你去那找個叫榮芬的姑娘,說我買東西。”

“買什麽?”聲調上揚,很顯然,他已經知道她的意思。

“衛生巾!現在去,”尹桑淡淡說,末了添一句,“謝了。”

謝了?

哥們兒?

外頭沒了聲,尹桑喊:“哎——”

“我不叫哎,桑桑。”

“沈——”

“我是你老公。”

尹桑:“.....”

“飯放樓下了,你記得吃。”說着,腳步聲漸遠。

尹桑掀開被子,血跡已經染紅床單。

“老!公!”又低聲加了一個“公”。

“嗯,叫我什麽事?”

“村口小賣部買包衛!生!巾!”咬牙切齒。

“林子,聽見了麽,太太交代的事情。”沈峯的聲音,從外頭傳來。

尹桑:“......”

小林這邊人聲嘈雜,他捂着另一邊耳朵,使勁兒喊,“啥?太太要買衛生巾?”

好了,場面靜了。只他捂着耳朵覺得小聲。

挂斷電話他掏錢包,邊上,好事者湊近了,這回正了色,問:“太太?都這麽快了?”

小林喝得也不少了,正愁着剛才沒聽清上哪兒買,哪裏有空應付這些人,“早就是了,”起身逮着人就問,“哪裏買得到衛生巾?”

小林也遭到了圍觀,他解釋:“不是我買,是我老板買,不對,是老板的太太要買!沒錯,是這樣。”

**

第二天尹桑到鬥馬場的時候,已經有些晚了,她一來事就很能睡,阿嬷叫了好幾遍才管用。

說是鬥馬場,也就是比較寬敞的一塊田,在上邊搭了個小棚,就是主席臺了,田埂就是觀衆席,此時已經人滿為患。

大概是因為領導在,還整了個小音箱,搞起了現場解說,普通話聽了仍舊令人捉急。

見她來了,村支書跑過來,“阿桑阿,你普通話标準,你來講解,你看過這麽多次,都懂了吧?”

尹桑可不喜歡摻和這些熱鬧事,當即就打算擺手,村支書忙說:“我講的,北京來的聽不明白,我們的人也聽不懂!”

這腔調,聽着都快哭了。

“是不是你身體不方便啊?”支書突然湊近她問。

“啊?”尹桑怔半秒,拿過話筒應下來,“方便。”

她今天沒穿苗族服裝,穿着便服,運動鞋,走在田埂上倒也算輕快,穿過人群鑽進主席臺。

這會兒正有兩匹馬騰起在踢腿,厲聲嘶鳴,一只已經明顯處于敗勢,這場比賽已将近尾聲,她一時不知道怎麽解說,索性開始介紹鬥馬的歷史。

“苗家鬥馬運動,來源于古時的婚姻裁決,相傳五百年前,苗家女子鐘愛馴馬的漢子,所以一旦有情敵相争,苗王就用馴馬技能來裁決,獲勝者才有資格與苗女結婚,鬥馬形式多樣,場面壯觀,漸漸就發展成為比賽……”

人群傳來歡呼聲,其中一匹馬成功将對手驅逐出場,贏得勝利,尹桑停止了介紹,祝賀印着數字的馬和鬥士。

這時支書過來,把名單遞給她,還笑盈盈地拍她的肩,“這是下一個挑戰的選手,臨時加的。”

尹桑點頭,瞥一眼名單,挑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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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簡桑榆成為了史上年紀最小的雙獎影後。
記者:簡影後有什麽豐胸秘籍?
簡桑榆咬牙:顧首長……吧。
記者:簡影後如此成功的秘密是什麽?
簡桑榆捂臉:還是顧首長。
簡桑榆重生前就想和顧沉離婚,結果最後兩人死都死在一塊。

腹黑竹馬欺上身:吃定小青梅

腹黑竹馬欺上身:吃定小青梅

小時候,他嫌棄她又笨又醜,還取了個綽號:“醬油瓶!”
長大後,他各種欺負她,理由是:“因為本大爺喜歡你,才欺負你!”
他啥都好,就是心腸不好,從五歲就開始欺負她,罵她蠢傻,取她綽號,
收她漫畫,逼她鍛煉,揭她作弊……連早個戀,他都要橫插一腳!

誘妻成瘾:腹黑老公太纏情

誘妻成瘾:腹黑老公太纏情

未婚夫和小三的婚禮上,她被“未來婆婆”暗算,與陌生人纏綿整晚。
醒來後,她以為不會再和他有交集,卻不想一個月後居然有了身孕!
忍痛準備舍棄寶寶,那個男人卻堵在了門口,“跟我結婚,我保證無人敢欺負你們母子。”
半個月後,A市最尊貴的男人,用舉世無雙的婚禮将她迎娶進門。
開始,她覺得一切都是完美的,可後來……
“老婆,你安全期過了,今晚我們可以多運動運動了。”
“老婆,爸媽再三叮囑,讓我們多生幾個孫子、孫女陪他們。”
“老婆,我已經吩咐過你們公司領導,以後不許加班,我們可以有更多時間休息了。”
她忍無可忍,霸氣地拍給他一份協議書:“慕洛琛,我要跟你離婚!”
男人嘴角一勾,滿眼寵溺:“老婆,別淘氣,有我在,全國上下誰敢接你的離婚訴訟?”

韓娛之影帝

韓娛之影帝

一個宅男重生了,抑或是穿越了,在這個讓他迷茫的世界裏,剛剛一歲多的他就遇到了西卡,六歲就遇到了水晶小公主。
從《愛回家》這部文藝片開始,金鐘銘在韓國娛樂圈中慢慢成長,最終成為了韓國娛樂圈中獨一無二的影帝。而在這個過程中,這個迷茫的男人不僅實現了自己的價值與理想,還認清了自己的內心,與那個注定的人走在了一起。
韓娛文,單女主,女主無誤了。

勾惹上瘾,冰冷總裁夜夜哭唧唧

勾惹上瘾,冰冷總裁夜夜哭唧唧

[甜寵+暧昧+虐渣】被未婚夫背叛的她半夜敲響了傳聞中那個最不好惹的男人的房門,于她來說只是一場報複,卻沒有想到掉入男人蓄謀已久的陷阱。
顏夏是京城圈子裏出了名的美人胚子,可惜是個人盡皆知的舔狗。
一朝背叛,讓她成了整個京城的笑話。
誰知道她轉身就抱住了大佬的大腿。
本以為一夜後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媽,誰知大佬從此纏上了她。
某一夜,男人敲響了她的房門,冷厲的眉眼透露出幾分不虞:“怎麽?招惹了我就想跑?”而她從此以後再也逃不開男人的魔爪。
誰來告訴他,這個冷着一張臉的男人為什麽這麽難纏啊!!!

離婚後,霍總夜夜下跪求複婚!

離婚後,霍總夜夜下跪求複婚!

結婚三年,阮安暖都未曾捂熱霍寒時的心。
于是她決定,不捂了!
五年後。
她帶球回國搞事業,卻直接被他堵在了牆角,“懷了我的孩子就想跑?
!”阮安暖欲哭無淚,說好的禁欲不近女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