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他的目光

隴北郡戰場上傳來捷報,宋國離勝利又近了一步,皇上龍顏大悅,同時也對徐知遙戰死沙場表示十分惋惜,當衆宣布了給徐家的賞賜,便問諸位大臣的意見。

如今,朝中分為兩派,一派是以相國為首的舊臣,一派是皇上親手提拔上來的推行新政,出身較低,忠于皇命的新臣,以太傅謝君淮為首。

謝君淮和皇帝君臣一心,當然沒什麽意見,皇帝的目光看向年近五旬的相國大人,誰都知道,徐将軍是楚家的愛婿,相國大人神色冷靜,走出一步,手執玉笏朝上位之人一拜,聲音沉穩道

“微臣替小婿,多謝皇上隆恩”

皇帝微微颔首,雖然折損一位好臣子,可宋國勝利在即,相國也不至于多了一個得力助手讓他這個當皇帝的忌憚,兩相權衡,徐知遙的死,反而解決了他心中的顧慮,因此多賞賜徐家一些,也沒什麽大礙。

皇帝把送聖旨的事情交給了謝君淮,可見他對謝君淮的信任,下朝的時候,謝君淮立在殿前的石階上,正逢相國楚松齡經過,兩人打了個照面,同時朝對方拱拱手,楚松齡見他手中拿着一道明黃的聖旨,譏諷道

“謝大人,如今老夫的女婿死了,你在朝中又少了一個對手,心裏面定然很高興,老夫說的對是不對?”

楚松齡的為人他了解,雖然食古不化,可卻不是個奸佞之人,若不是他阻礙新政推行,謝君淮在朝中也不至于要和他對着幹,他不動聲色的說道

“楚大人嚴重了,徐将軍是本官的表兄,本官傷心還來不及,又怎麽會高興呢?”

楚松齡自然不相信他說的話,兩人同朝為臣,在朝堂上政見不合,可私底下也沒什麽恩怨,不過相國大人的确也不喜歡謝君淮,說話也不怎麽客氣,冷笑道

“謝大人可真會貓哭耗子假慈悲!”

論心機城府,楚松齡顯然是沒有謝君淮深,他雖然年紀大了,可卻是個直率的性子,這麽多年之所以能穩坐相國的位置,除了他一片赤膽忠心之外,宋國誰人不知,相國大人學富五車,是個才華橫溢滿腹經綸之人,皇上之所以還能重用他,一方面也是為了籠絡天下讀書人的心。

謝君淮知道相國大人嘴上向來不留情面,不過他知道他的軟肋在哪裏,不緊不慢的說道

“前幾日我還聽家母說,徐将軍出殡那日,少夫人病倒了,至今身子還未見好,謝某知道相國疼愛女兒,特地提醒相國,可要多關心表嫂才是”

他說的少夫人,當然就是楚璎,楚松齡一聽到這個消息,立馬就好像被掐住了痛處一般,整個人心尖子都顫了顫,失聲道

“你說,阿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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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是活了這麽大歲數的人,察覺到哪裏不對勁,馬上冷靜下來,将謝君淮瞪了一眼道

“謝大人,你可別将主意打到本官女兒的頭上來,若是你敢對阿璎怎麽樣,本官饒不了你”

說完哼了一聲,拂袖而去。

他似乎誤會謝君淮的意思了,不過他也沒想要辯解,反正目的已經達到了,徐家人瞞着不讓外人知道,他偏偏要将這個消息送到楚松齡的耳朵裏,相國大人雖然是個老頑固,可對發妻生的一雙兒女卻愛若至寶,知道女兒受委屈,他肯定要坐不住了。

等楚松齡走遠了,謝君淮才将目光收回來,随同他一起去徐家送賞賜的太監也陸續出來了,謝君淮帶着衆人走出宮門,坐上官轎往徐家去了。

太傅親自送的聖旨,徐家人受寵若驚,不一會兒,一家子老老小小全部都聚集在中庭內,跪在地上,等候聖旨頒布,楚璎雖然病着身子,可也不敢怠慢,慢了幾步才到。

謝君淮的目光先是從府上衆人的身上掠過,太夫人跪在最前面,她知道眼前這個穿绛紗紅袍的年輕男子是謝君淮,徐家的表親,兩家至今有所往來,可謝家人對她這個太夫人卻不怎麽待見,因此太夫人心裏頭一直不喜,今日見他來宣讀聖旨,臉上這才有了幾分和顏悅色

“謝大人既然奉旨前來,那就趕緊宣讀吧”

謝君淮對太夫人的話置之不理,他目光望着垂花拱門處,淡淡的說了一句

“府上的人還未到齊,再等等”

太夫人年紀大了,內裏依然精明着呢,這府上誰沒來她心裏有數,她知道楚璎無意留在徐家,心裏也不再将她當做孫媳婦看,她來不來也不再放在心上了,可沒想到謝太傅的記性是這般好,太夫人連忙改口道

“瞧瞧老婆子我這記性,孫媳婦還沒來倒是忘了,她病着身子,走的慢些,太傅莫要怪罪才是”

謝君淮不再言語,又過了一會兒,他看到一抹素色倩影出現在垂花拱門處,她的身後同樣跟着兩個素衣丫鬟,她的身姿袅娜,娉婷優雅,不疾不徐的往這個方向走來,謝君淮收回目光,垂眸掩住黑眸裏泛起的漣漪。

不多時,楚璎行至跟前,站到太夫人身後,屈膝行禮,謝君淮并沒有正眼看她,只眼角瞥見那抹白色的身影終于到了,這才打開聖旨宣讀。

皇上對徐家的賞賜豐厚,包括黃金,布帛絲綢,古玩珍寶,良田宅子等等,完全足夠徐府這一大家子吃一輩子不用發愁,等謝君淮宣讀完聖旨,楚璎倒是松了口氣,往後就算她走了,徐家也有個保障了。

太夫人聽完之後,心裏頭卻不是滋味,聖上隆恩她感激,可是皇上也僅僅賞賜了些財物,至于世子之位,到底由誰來繼承,卻沒個着落…

這不是明擺着讓她這個老婆子難做人麽?

太夫人愁在心裏,表面上還是欣然接過聖旨,給謝君淮道了聲謝,請他進屋用茶,謝君淮正要客氣幾句告辭,這時,從太夫人身後,忽然走出一個嬌俏的少女,往前盈盈一拜,低垂着頭,雖然仍然是有些感傷,見到心儀之人時,心裏頭隐約有幾分歡喜,臉上露出一抹羞怯之色,因為謝君淮平日裏對外人都是不冷不熱的,不好親近,可她想讓他注意到自己,卻又不知道說什麽,想了半天,她忐忑的開口只喚了一聲

“表哥”

謝君淮見是母親一直提醒他來關照的表妹,倒是自己大意疏忽了,來徐家幾次,都沒跟她打招呼,這回倒是不好視而不見了,他神色平靜的說道

“疏影表妹,莫一個人傷心難過,我和君河都是你的兄長,有空的時候去謝家走動走動,我娘她心裏頭一直念着你”

徐家人每個人心裏都打着小算盤,可這表妹卻是個難得的柔善溫和之人,一雙眼睛清澈明淨,若是她品性不變,謝君淮倒是不介意以兄長的名義關照她。

當然他說的徐家人,并不包含楚璎,在他心裏,楚璎是相國的女兒,不是徐家的長媳。

此時此刻,他的目光也看向他□□着的那個人,楚璎原本也沒看他,只是瞥見又兩道目光似乎一直盯着自己,她轉頭一看,便看到謝君淮的目光停在自己的臉上,被她發現了,也不知道避開,依然是灼灼的盯着自己,仿佛是老鷹盯着自己的獵物一般。

楚璎心裏頭咯噔了一下,她從前也是與徐知遙兩情相悅的,知道男人這般看女人意味着什麽。

這個人…莫非是看上她了?

想到這裏,楚璎吸了口涼氣,謝君淮與她爹是政敵,被他看上絕不會是什麽好事,

何況,這樣的男人,深不可測,于她而言,太危險了。

楚璎也并沒有尴尬,只是将目光淡淡的移開,當做沒看到一般。

謝君淮這才發現,楚璎比他想象中的要冷靜許多,不至于被自己盯着就亂了方寸,反倒是她這般對自己不在意,越發勾起了他的欲、望。

那邊,徐疏影聽到他在關心自己,心裏頭仿佛有一股暖流經過,傷心這麽多天,卻在聽到這句話的一刻,心裏頭的堅冰在融解,她感動的落淚,擡手用帕子抹了抹眼淚,有些激動的說道

“姨母待我真好!”

她擦幹眼淚,難得臉上有了一抹笑意,說道“表哥,難得來一趟,不如去屋裏坐一坐,喝口茶再走也不遲”

謝君淮原本想要拒絕,可他看到楚璎別過臉去,和身邊的丫鬟不知在說什麽,完全将他忽視了,又改變了主意,點點頭道

“也好”

衆人請謝大人和一幹送禮的太監入偏廳,皇上的賞賜也被陸續搬入室內,太夫人可是看出來了,剛才只是孫女兒與謝太傅說了兩句話,他便答應進屋喝茶了,可見謝太傅對孫女是不一般的,她請謝君淮上座,府上其他的女眷都在下面作陪,太夫人的目光不着痕跡的從謝太傅的臉上掠過,再看向孫女,心裏頭又開始打主意了

往後沒了孫媳婦,拉攏不了楚家這個靠山,可若是…能和當朝太傅搞好關系,也不愁沒有出路啊…

往年,這謝家不如徐家,她沒将這謝君淮放在眼裏,如今謝家已經成為京城的頂級貴族,為了徐家,讓她拉下這塊老臉來,也沒什麽不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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