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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聲音音色很低,冰涼的,不陌生,林悠悠瞬間便聽出來。
她紅腫的眸目光驚閃,轉過頭,一個人影不知何時出現在盡頭處,看不清臉,只有一個高高大大的輪廓。
剎那間,林悠悠在漫無邊際的黑夜中看見了光。
“……”她喉嚨幹澀,聲音沙啞不成調,“救我,救救我……”
這時,一夥惡棍的動作都停了下來,為首的雞哥冷哼,“你是從哪兒冒出來的東西,不想死就滾開。”
肖馳眼皮都沒動一下,“把她放開。”
雞哥像聽到什麽天大的笑話,“喲。怎麽,路見不平想英雄救美?”邊說邊淫笑,伸出髒手去摸林悠悠的臉蛋兒,“你讓我放我就放,還挺能耐,你他媽以為自己誰啊?”
一夥人嗤地哄笑起來。
林悠悠厭惡至極,想躲,頭卻被一個戴鼻釘的死死固定住。
“我說最後一次,”肖馳微擰眉,掀起眼皮,“把她放開。”
“王八羔子,聽不懂人話還是咋的?”一個梳辮子的男人罵罵咧咧地上前,揮拳朝他打過去,“沒聽見雞哥讓你滾呢!”
肖馳動都不動,抓住辮子男的拳頭狠狠一擰,面無表情。
空氣裏“咔擦”一聲,似有硬物碎裂。
“啊!”那個辮子男忽然殺豬似的鬼叫一聲,倒地捂着手打滾兒,疼得發抖:“哎喲,哎喲我的手斷了……”
雞哥見情形不對,咬咬牙,抄着家夥親自上去打,其餘人也緊随其後一擁而上。
幾分鐘光景,小路上四仰八叉躺倒一片。
肖馳居高臨下,微眯眼,“你是領頭的?”
“……”雞哥全身都痛,正呲着牙倒吸涼氣,一聽這話,吓得臉色都變了,忙道:“大哥,誤會,真是誤會,我其實就想吓吓她,沒想動真格的。”
“吓吓她?”
肖馳忽然毫無笑意地笑了下,然後,拎着雞哥的領子把人丢到林悠悠面前,冷而狠:“跟她道歉。”
林悠悠攥緊領口,往後挪了點,眼神嫌惡而警惕。
雞哥是這一帶的地頭蛇,自诩是個人物,要他跟一個高中小女生道歉,實在拉不下臉。他皺眉,一副猶豫不決的樣子。
肖馳把他右手踩在腳下,狠狠一碾,“聾了還是啞了?”
雞哥痛呼一聲,趕緊說:“大哥饒命!我道歉,我道歉……”接着才看向林悠悠,道:“同學,我禽獸我不是人,我不該對你動手動腳,但是我必須得說清楚,冤有頭債有主,這事兒真不賴我,是應瑤花錢要整你……”
林悠悠臉色大變,“……應瑤?”
“是是,就是她,”雞哥哭喪着臉,“所以真不關我什麽事兒。”
空氣死寂數秒。
林悠悠憤怒,咬緊唇瓣用力捏了下拳,渾身輕微顫栗,好半晌才低低說了四個字:“我知道了。”
雞哥又看向肖馳,試探道:“大哥,我能走了不……”
“滾。”
話音剛落,一夥惡棍便連滾帶爬地落荒而逃。
腳步聲音越來越遠,冬日的夜,四下靜谧,空無一人,只有幾聲狗叫從附近的老小區傳出。
肖馳半屈一條腿蹲下來,視線中,那姑娘瑟縮地蜷在牆角,鼻頭紅紅的,濃密睫毛懸挂淚珠,臉頰紅腫,烙着五根手指印。脖頸細長白,毛衣的領口已經脫線,露出半邊纖細鎖骨,有些狼狽。
她低着頭,孱弱的雙肩規律抽動,看上去,嬌弱又可憐。
他安靜打量她,半晌才收回視線,“能自己走麽?”
“……”林悠悠吸了吸鼻子,點頭,然後便撐着牆準備起身。不料剛把膝蓋打直,一陣尖銳刺痛便猛地襲擊感官。
她吃痛,重心不穩往後栽倒。正在此時,背後一只有力的大手穩穩将她托住,肖馳的氣息整個兒籠上來,濃烈陽剛,夾雜淡淡煙草味。
林悠悠心頭驟慌,下意識地推他,手指觸到那只手臂,硬邦邦的,像燒紅的鐵。
纖細指尖猛地一抖。
“我還好,不用扶……”她小聲道。
肖馳沒有說話,伸手捏着她校褲褲腳往上扯,薄唇緊抿。随着布料寸寸上移,他英挺的眉也越皺越緊,最後成一個“川”字。
映入視野的是一截纖細雪白的小腿,膝頭圓潤,光潔的皮膚破了皮,已腫起青色淤血。
林悠悠感到羞窘而尴尬,“沒關系的,不礙事,我自己能走……”
肖馳冷着臉,像沒聽見她說話,脫了外套裹住她,彎下腰,一手環過她背,另一手從她腿彎處穿過,毫不費勁地打橫抱起。
她吓得低呼一聲,本能地抱住他脖子,臉色驚疑。
他面無表情撂下三個字:“去醫院。”
十分鐘後,肖馳把林悠悠帶到附近最近的醫院,挂了急診。
坐診的醫生是一個中年女人,簡單察看林悠悠膝蓋處的傷勢後,醫生拿起筆,“叫什麽名字?”
她坐在椅子上,莫名忐忑:“林悠悠。”
“年齡?”
“……”林悠悠稍頓,目光無意識地往肖馳掃了眼,他斜靠着牆站在一旁,眼神平靜,臉色冷淡。然後她才清了清嗓子,道:“十……十八歲。”
醫生剛記錄完,急診室裏便冷不丁響起個聲音,似乎玩兒味,“你滿十八了?”
林悠悠臉微紅,輕輕咳嗽了一聲,“嗯。”
“什麽時候?”等得無聊,肖馳純粹是随口問。
“……今天。”她嘴角淺淺一彎腼腆的弧,有些不好意思,“今天是我生日。”
肖馳挑了挑眉。
那女醫生倒是聽完就笑了下,接話道:“過生日還把自己摔成這樣,小妹妹,以後走路當心點。”然後手指在鍵盤上敲了幾下,續道,“應該是沒有骨折的,不過保險起見,還是去拍一個X光。”
林悠悠脫口而出:“不用……”
話沒說完,肖馳便淡聲打斷,問醫生:“在哪兒拍?”
“一樓,出了大廳左轉。”
林悠悠:“……”
這種被家長支配的恐懼感是怎麽回事咦……
因是晚上,X光室并沒有其它病人,值班醫生打着哈欠走出休息室,從肖馳手裏接過診療單,匆匆掃了眼,“林悠悠?”
她下意識地舉手,“到。”
醫生點頭,邊拉開X室的隔離門邊道,“病人進來,家屬在外面等。”說完轉頭,見林悠悠的傷處在膝蓋上,走路不便,于是又說:“或者家屬先把病人扶進去,再出來等。”
What?
家、屬……
林悠悠慌忙擺了擺手,說道:“呃,不是的,醫生他不是……”
人醫生根本沒理她,套上白大褂就進門兒了。
林悠悠囧。
肖馳走過來,大手握住她的左邊胳膊,觸感細軟,柔柔弱弱,夾着厚實毛衣都填不滿他掌心。沒由來的,他食指無意識動了下。
林悠悠臉紅透,幾乎埋到胸口,沒有拒絕。因為情況特殊,他這舉動根本挑不出任何出格之處。
醫生雖年輕,但動作熟練麻利,不到五分鐘就給林悠悠拍完了X光,随後道:“一個小時出結果,一會兒你們自己在機器上取就行。”
等待的過程無聊又難熬。
一連數分鐘,等候區的兩人都沒有任何交流。
“……”林悠悠抱着書包坐在長凳上,咬了咬唇,終于深吸一口氣試探開口,“那個,肖馳先生,我可以借用一下你的手機麽?我想給家裏打個電話……”
她的之前被那個雞哥摔壞了。
肖馳把手機解鎖遞給她。
純黑色,款式并不是最新,幹淨單調。她接過來說了聲謝謝,然後撥出一串號碼,很快接通。
“喂?”
林悠悠打的家裏座機,接電話的是林毅。
“是我……”她把電話拿遠幾公分。
“卧槽!”電話裏的少年果然直接爆粗口,又是憤怒又是松了一口氣,罵她:“你個腦殘,電話關機家也不回,知道咱們多着急麽!”
“……對不起。”林悠悠解釋道:“我騎車摔了一跤,手機摔壞了。”
“那你這會兒人呢?”
“在長青路這邊。我腿摔傷了,有……”她咬唇,糾結半刻後聲音變小,“有好心人把我送到醫院。”
話說完,身旁的“好心人”就看了她一眼。
林毅一聽就急了,“醫院?你傷哪兒了嚴重麽?哪家醫院,我馬上過來。”
“不嚴重不嚴重,就是一點皮肉傷,你不用過來。”她安撫着,想起什麽後沉聲叮囑,“爺爺奶奶問起來,就說我去袁曉家裏寫作業了,別讓他們擔心。”
“知道了。”林毅答得不耐煩,“那你快點兒回來啊。”
挂完電話,她心裏的石頭也算稍稍落地,把手機抵還給肖馳,“謝謝。”
他還是沒說什麽。
又是好幾分鐘的安靜。一張長凳,相鄰而坐相顧無言,實在是尴尬。
林悠悠于是又道:“……肖先生,今天晚上的事,謝謝你。”然後清了清嗓子,有點好奇,“對了,你為什麽會在那兒呢?”
“路過。”
肖馳的确是路過。
開車途經長青路一帶時,煙沒了,于是他停下車到路邊買煙。剛準備離去,便聽見不知何處傳來呼救聲。
隐隐約約,夾雜着哭腔,絕望而又無助。
他眯了下眼,視線掃向那條黑漆漆的小路,過去一看,陰暗角落裏,幾個男人獰笑着在扒一姑娘的衣服,那姑娘哭得聲嘶力竭,仍死命抵抗。
他記得那個聲音。
……
“路過?”
林悠悠眸光閃動,對這個回答感到很詫異,另一方面,又有點莫名的小開心。巧合麽,從某種意義上其實就是緣分。
她和肖馳這樣有緣,她很歡喜;
在危難之際,她的心上人神兵天降救了她,她也很歡喜。
盡管膝蓋傷着,臉頰腫着,林悠悠還是止不住地嘴角上揚,忽覺這個十八歲生日,也沒那沒糟糕了呢。
正胡思亂想,耳畔那道低沉的嗓音又響起來,聽不出情緒,“你一姑娘,這麽晚回家怎麽不找人接你。”
林悠悠側目,肖馳正低着頭看手機,修長的指上下翻動,表情冷漠。
她窘迫,“……我一直都是自己回家的,從來沒出過事。今天、今天是個意外。”
肖馳沒吭聲,黑眸夾雜淡淡的嘲諷,須臾,把手機重新遞她跟前兒。
唔?林悠悠不解:“做什麽?”
“看看。”
“哦。”她伸手接過,垂眸,超大手機屏幕上是百度頁面,頂端的搜索詞條顯示:女學生深夜獨自回家,然後滿頁都是搜索結果。
女學生深夜獨自回家,失蹤七日後屍體被發現;
平海市某中學女生深夜獨自回家,被先奸後殺,抛屍化糞池;
女學生深夜獨自回家……
林悠悠:“……@#¥%= =”她默默地收回視線,再默默把手機遞還回去。
肖馳從煙盒裏摸出一根,塞嘴裏,随口問了句:“介意麽?”
“……還好,不介意不介意。”她幹咳着回話。
他不再言語,低頭把煙吸燃,林悠悠轉眸打量他,入目是一張英俊的側顏,棱角分明,下颔線硬朗,透出種生人勿近的冷漠。
時間分秒流逝,終于,X光的拍片結果出來了,萬幸,林悠悠的骨頭沒事。急診室的女醫生拿着X光片看了會兒,然後拿起筆,邊寫方子邊叮囑肖馳:“你家小姑娘的腿沒大礙,我開點兒藥給她,外敷內服,忌辛辣,不想留疤的話,最好再忌一下醬油。”
醫生随口一句話,肖馳沒什麽反應,林悠悠卻面紅耳赤。
走出急診室,已将近十一點。
肖馳去開車,林悠悠站在原地等,擡眼一瞧,男人手裏還拎着她的小碎花書包,看上去格格不入,有點好笑。
她趕緊一瘸一拐地過去,“書包我自己背着就好。今晚上耽誤了你那麽久,實在不好意思,我自己打車回家就……”
“上車。”肖馳打開後座車門,随手把書包扔了進去。
“……”
長青路離林悠悠家不遠,不多時,黑色越野停在一個中高檔小區門口。
肖馳擰開車燈,昏黃光線瞬間驅走黑暗。
他點了根煙,把手機給林悠悠:“打電話,讓你弟弟下樓來接。”
“……哦。”她照做。
等待林毅的過程中,林悠悠忽然臉色微變,問道:“對了肖先生,今晚醫藥費多少,我馬上給你……”說着急忙從書包裏翻出一個白色小錢包。
神天菩薩,差點就忘了!她可不能給他留下貪小便宜的印象啊啊o(>_<)o。
一張照片從錢包夾縫裏掉出來,掉在肖馳腳邊。
他随手撿起來,餘光掃過,眸色驟然一凜,竟遲遲沒有動作。照片上,一對中年男女笑容燦爛,男的手持相機,女的脖子上挂着記者證,郎才女貌。
肖馳把照片還給林悠悠。
她接過,趕緊寶貝似的收好,“謝謝。”
突的,
“林正青和陳蘭是你的父母。”平平的句式,不像疑問。
“……”林悠悠怔愣,然後才反應過來,笑道,“對呀。他們寫過很多關于你的報道,我就是通過我爸媽知道的你。我媽還采訪過你呢。”
肖馳沒回話。他看着窗外的夜,深吸一口煙,吐出來,濃白色的煙霧模糊了面上表情,不知在想什麽。
林毅很快就到,林悠悠再三道謝,然後才在林毅的攙扶下下了車。
剛一轉身,
“對了。”
“……”她回頭,有些困惑。
肖馳掃了眼手表,23點17分,今天還沒完。于是他勾了勾唇:“生日快樂,林悠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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