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林悠悠目光驚閃。
隔得很近, 肖馳的氣息全然入侵她感官,密不透風, 甚至連周圍的空氣都是他的味道。這麽近, 這麽的近。
近到她能看清他漆黑漂亮的眸,深不見底, 近到只要再多半公分, 他的薄唇就會碰到她的。
“……肖、肖先生,”她背上不由自主地沁出冷汗, 緊張至極,一雙大眼瞪着他, 軟甜的嗓音有些顫抖:“你醉了?”
她聞到, 他呼吸裏有酒精味。
肖馳垂眸盯着她, “沒有。”語調清淡,卻挑了下眉。
林悠悠聽他否認,卻更加篤定他是喝酒喝高了, 于是小聲反駁,很不相信的樣子:“一般來說, 喝醉了的人都會說自己沒有醉。”邊說邊趁機抽手,想要脫身,“你喝了酒, 應該沒有開車吧,我給小莊同學打個電話,讓他來接……”
話沒說完她就溢出聲低呼,被他一臉不耐地扯回去, 重新摁到牆上。
細胳膊細腿兒的小姑娘,身嬌體軟,肖馳大掌一收,單手就能把她牢牢制住。骨節分明的一只手,修長有力,反剪她兩手扣到背後,任憑林悠悠有通天本事都撼不動分毫。
她掙了掙,無果,終于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他那條讓她“別玩兒出火”的微信是什麽意思了。
惹火果然會燒身。
這時,不知哪裏飄來的濃雲擋住了月亮,單元樓附近漆黑一片,沒有光,也沒有往來行人。
“跟我玩兒失蹤。”
肖馳淡聲嗤了一句,俯身,貼近她,“覺得自己能躲天上去?”
這姿勢親密又暧昧,林悠悠面紅耳赤,整個人幾乎被他圈進懷裏。她羞紅了臉,即使這種情況也不忘維持好禮貌,道:“我沒有躲你呀……肖先生,麻煩你先放開我,有什麽話我們站好再說,好不好?”
兩手被反扣在後,這個姿勢促使她的腰背被迫往前挺,盡管隔了層厚厚的校服,但他壓得太沉,她胸前的柔軟幾乎緊貼在那硬邦邦的胸膛上。
這姿勢,實在是太別扭,也太……羞恥了。
“不用了。”肖馳聲音又低又啞。手指頭都沒動一下,“就這樣兒說。”
“……”這樣怎麽說,說什麽,說個大西瓜嗎。
林悠悠快被羞憤的海洋淹沒,抿了抿唇,半刻,深吸一口氣吐出來,硬着頭皮強穩着聲音不發抖,說:“那請問您大晚上過來,是有什麽事情呢?”
她大眼烏黑,裏頭隐隐約約跳動着一絲兒克制的愠色,顯得愈發亮晶晶。
肖馳眯了下眼睛。
印象中,這姑娘大多時候都很溫軟,小包子似的,乖巧可愛,能在她臉上看見這種表情,着實難能可貴。
半刻,他笑,黑眸裏帶出一絲興味兒,“你生氣了?”
她目光飄忽看別處,雪白齒尖輕咬粉色唇瓣,一張臉蛋兒皺巴巴的,沒答話。大晚上忽然被人給摁在牆上,動彈不得,脾氣再好的人都會不高興吧!
他又問:“為什麽故意躲我。”
“……”這個說法讓林悠悠覺得很委屈,她吸了吸鼻子,低頭,可憐巴巴地說:“我什麽時候躲你了,沒有。”
肖馳一八七的個子,身高差距,從他的角度只能看見一顆毛茸茸的小腦瓜頂。他唇微抿,須臾,懶散吐出兩個字:“擡頭。”
“……”某人還是耷拉着腦袋。
他嗓音更低,命令式的口吻霸道又匪氣,“老子讓你擡頭。”
這回,那只小鴕鳥終于動了動。像被他粗魯的口吻唬住了,她縮縮脖子,這才緩慢把頭擡起,給他一個粉嫩粉嫩的側臉。
肖馳一個字就是一句話,“看着我。”
林悠悠乖乖好學生當慣了,經不住吓,這種情況,再不情願也只能乖乖就範。于是她牙齒輕輕咬嘴唇,調轉視線看向他,眸一擡,水汪汪的眸子裏通紅通紅,像只受了驚吓的小兔子。
肖馳眉心頓時擰成一個川,“你哭什麽?”
“……”她癟嘴,濃密的睫毛濕漉漉的,眼睛一眨就掉下顆淚珠。
這時起風了,嗖嗖一陣兒往人臉上刮,冷而烈。肖馳閉眼捏了下眉心,手一松,把她放開了。
他低眸看着她,“別哭。”
然而面前的姑娘還是跟沒聽見似的,抽泣個不停,越哭越傷心。
他靜了靜,擡手給她擦淚,粗糙的拇指肚劃過柔嫩的頰,觸感又軟又滑。可指尖溫度轉瞬即逝,很快,林悠悠往後躲了躲,把頭別開了。
她揉着眼睛嗚嗚嗚,委屈得不要不要:“大晚上的,專程跑我家樓下來欺負我……你這人怎麽這樣。”
肖馳沒有說話。
她哭起來口齒不太清晰,繼續含混道,“怎麽是我躲着你?我最近學習很緊張,沒有主動找你就是躲着你麽?難道就因為我喜歡你,我就應該随時随地想着你黏着你嗎?雖然我确實想這樣來着……”頓了下,繼續嗚嗚嗚,“要沒記錯的話,你根本都還沒接受我。所以肖先生,你不覺得自己很奇怪嗎……”
“再說了,你說我躲着你,你明明都沒來找過我呀……”
最後那句話,林悠悠自己都不知道,她嬌撒得有多明顯。
肖馳居高臨下地看着她,小小的一只蹲在地上,兩手抱膝,頭埋在胳膊彎,被成華的冬季校服裹得像顆小粽子,須臾,他半蹲下來,和她成同一個高度。
說:“我找你了。”
林悠悠微怔,擡起紅腫的眼眸看向他,嫌棄地癟嘴,“什麽時候找過。”
“現在。”他語氣随意,漆黑的眸卻盯着她的臉,“今晚我就是專程到這兒來找你的。”
猛的,她心跳快半拍,噗通噗通。
周圍鴉雀無聲,似乎連風都跟着停下來。
“……”林悠悠睫毛上還挂着淚,兩頰卻微熱,因他的話感到波瀾悸動。
然後咬咬唇,小心翼翼地問他:“這句話的意思,能理解成……你也有一點點喜歡我嗎?”
說這話時,她瞳仁烏黑,臉蛋紅撲撲的,甚至還用小拇指比劃出了細微距離,顯示自己不貪心,“一點點”真的只是“一點點”的程度。
肖馳注意到這個可愛的小動作,眸一深,短短幾秒,酒勁兒又上來了。腦子裏有某些念頭同時竄出,如荒野上的雜草,肆無忌憚迎光瘋長。
他埋頭,往她的唇貼近。
林悠悠蹲在原地沒動,眼睛亮亮的,看着他,一時不知道他要做什麽。
然而就在這時候,數米外,一束白光驀的穿透黑暗,照亮他們所處的位置。随之而來的,還有一道熟悉大嗓門兒,在講電話:“那幫孫子就愛跟咱們搶地盤兒,把兄弟們都叫上,明天南苑球場堵人。……沒問題,你哥我什麽人,八中校霸,什麽大風大浪沒見過。挂了。”
肖馳被光刺得眯了下眼,一側目,瞧見小路上站了個身穿球服的少年。
“林毅?”林悠悠眸光微閃,也跟着起身。不料蹲得久了腿太麻,腳一崴,身一斜,竟然往左側栽倒下去。
于是,當林毅懷抱籃球,把手機閃光燈往上一照時,就剛好看見如下一幕:他姐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猛撲進了一個高大男人的懷裏,那姿态,非霸氣威猛不足形容。
什麽大風大浪都見過的八中校霸,驚了:“……”
肖馳手臂穩穩勾住她,略低眸,“能站穩?”
林悠悠臉色紅透,“嗯”了聲,飛快從他懷裏出去了,然後撿起地上的小書包,站到兩米開外。
不遠處的少年一頭霧水,看看他姐,又看看那男人,微愣,端詳數秒後瞠目結舌,結巴:“你不是肖肖肖……”
林悠悠扶額,補充:“肖馳。”
“對對對!”
林毅眼睛一亮,邁開長腿三兩步就跑了過來,興奮得籃球都扔了,激動道:“馳哥你好,我、我叫林毅,是你的鐵杆兒粉!我特別喜歡你,我是看着你的比賽長大的,你是我小學時代的精神領袖啊!”
“……”林悠悠額頭滑下一滴冷汗。
肖馳很淡地笑了下,“你好。”
林毅繼續說:“上次在Joker我就說您眼熟了,我就覺得我肯定認識您,果然是啊。”
“……”她冷汗變成黑線。
那次你不是根本沒把人家認出來嗎……
“對了馳哥,”林毅一通神吹海誇,完了才想起什麽,撸撸腦門兒道,“你怎麽會在我家樓下啊,這也太巧了哈哈哈。”
肖馳看了林悠悠一眼:“我來找她。”
“……”什麽大風大浪都見過的八中校霸,又驚了。
小片刻後,等林毅回過神時,那抹高大筆挺的背影已經消失在夜色中,只剩林某同學還在呆呆地揮手。
他皺眉,感到極其難以置信:“姐,馳哥剛才說,他是來找你的?”
“……嗯。”神游。
“他找你幹什麽呀?”
“……嗯。”繼續神游。
林毅給了她一下,不耐煩:“你親弟弟跟你說話呢!”
說話?
啊!對了!
林悠悠叉腰,十分非常極其嚴肅地道:“林毅同學,拜托你以後說話過一下大腦。你怎麽能說是看着肖馳的比賽長大的呢?顯得人家多老一樣。”
林毅滿不在乎地道,“又沒瞎說。我還甩着鼻涕泡子滿街跑的的時候馳哥就是世界冠軍了。”末了,搖頭晃腦一感嘆,“遠古神話啊,和咱們既不在一個時代,也不在一個次元。”
“……”
後來,甚至在後來的後來,林悠悠都很确定,高三寒假的第一個夜晚,是她生命中一個非常、非常重要的轉折點。
這一夜,當林毅抱着電腦在峽谷裏大殺四方時,她正捧着手機,全神貫注地盯着畫面中的微信對話框。
幾分鐘後,她深呼吸,開始哐哐哐地敲字。
“嗖”一下,悠悠兔的頭像發送出一條消息:【捂臉】【捂臉】肖先生……唔,你接受我的告白了對嗎?我們是不是勉強算……呃,那種關系了呢( *ω* )?
主要是,他今天雖然有點吓人,但是,都主動抱抱她了呀o(*////▽////*)。
信息發送成功。
等待……
一分鐘,兩分鐘,五分鐘,十分鐘。
林悠悠瞪眼,屏息凝神,小心髒在胸腔裏砰砰跳。
終于,CHI的回複來了:不算。
“……”林悠悠眼睛裏的火光噗噗兩下,熄滅了,好失望又好難過。
悠悠兔:T-T那你今晚,又是什麽意思?
CHI:告白這種事,不适合姑娘家做。
悠悠兔:(⊙_⊙) 咦?
肖馳的下一條消息又來了:換我追你。
林悠悠:“!!!”
又是一條:乖。
……
啊啊啊啊啊!
林悠悠盯着手機上幾個字,欣喜若狂,抱着枕頭開心到打滾。就這樣,滾過來,滾過去,滾過來,滾過去。“咚!”
滾過了頭,某粽直接從床上摔下去了……
隔壁,剛剛被對面團滅一波的林毅皺起眉,擡手,“邦邦邦”用力敲了幾下牆壁,皺着眉吼:“大晚上不睡覺,你丫抽風呢你。”
已是夜裏十一點左右,肖宅書房內卻燈火通明。
肖馳回完微信,撣了下煙灰,随手把手機丢回辦公桌上。這時,房門被人從外頭敲響,幾聲過後,龍洋進來了。
“馳哥,今年歐洲那邊兒的聯賽還有三個月就開打了。主辦方剛剛來了電話,想跟你談談贊助的事兒,說咱們要有意願,就下周五前跟他們聯系。”
“知道了。”
“另外——”龍洋笑了下,“瓦倫西亞那邊兒的K&D預選賽已經出結果了,有幾個好苗子。比賽視頻我都拷過來了,你有空就看看吧。”說着,他從兜裏摸出個存儲器放在桌上。
“嗯。”肖馳應得冷淡,須臾,拉開抽屜摸出條煙丢過去,“這幾天辛苦了,回去好好休息。”
“沒事兒。”龍洋憨笑,撓了下頭說,“年年這時候都倒時差,習慣了。”揚揚手裏的煙,“謝了啊馳哥。”
轉過身,剛握住門把,動作卻又頓住。
肖馳:“怎麽了?”
龍洋嘿嘿嘿三聲,說,“哥,最近我聽說了一個事兒,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想跟你求證一下。”
肖馳嗤了下,挑眉,“說。”
龍洋好奇不已:“聽說,你準備給大家夥找個嫂子了?”
“……”肖馳抽煙的動作頓住,幾秒,撩起眼皮看他,“閑呢。”
龍洋幹巴巴地笑,“這不是大家都稀奇麽,我就随口問問,不說也沒啥。行,走了啊哥。”說完轉身,這次是真走了。
門開啓又關上。
肖馳掐滅煙頭,擡眼,窗外無星無月,夜色很濃,黑暗又陰沉。
三年了,他的世界一如眼前的夜,陰暗而充滿灰霾。
可數月前在Joker,他卻在滿目紙醉金迷的荼蘼中看見了一抹藍白,幹淨,純潔,美好,同樣身處濃黑的夜,那姑娘倔強膽怯,頭頂卻像有璀璨陽光。
“……”他閉上眼,自嘲似的失笑。
十八歲的小女孩兒,林正青和陳蘭的孩子,像一種宿命。
今晚如果林毅不出現,他準備對她幹什麽?
肖馳,你是醉了,還是他媽的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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