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信仰

監軍, 是朝廷派往軍隊當中協理軍務、監察軍隊之人, 但史上也曾有過帝王的親信任監軍一職, 排擠元帥, 強行搶過軍隊指揮權的先例。

自那之後,各朝設立的監軍一職在軍中的權利時大時小,難以界定。

是以, 齊瑄貴為王爺, 原本身份就高于北衛大将軍宋骁, 又以監軍的身份來到北疆,自然遭北疆将領猜忌,擔心他是否會奪權,越俎代庖。

豈料他們忌憚的監軍大人壓根沒想過奪權, 自降身份, 要做宋小将軍的副官。

這天夜裏,宋淮率五千北州軍夜襲小月部落駐地。

小月部落的北狄駐軍警覺, 奮起反抗, 奈何防守松散, 勉強抵抗至天明, 殘兵北逃。

北州軍殺敵兩千, 繳獲糧草、馬匹、兵器若幹,俘獲駐軍将領。

大寧旗開得勝,但齊瑄不大滿意。

因為他跟着阿淮出兵,卻被阿淮派去搜尋糧草和馬匹,阿淮的原話是“若是勝了, 糧草和馬匹都帶走,若是戰況不利,馬匹斬了糧草燒光,一點也別給北狄留下。”

雖然明白自己被阿淮委以重任,但是沒跟在阿淮身邊與他并肩作戰,齊瑄總有些踹踹不安。

清點完糧草和馬匹,齊瑄四處尋找宋淮,終于找到了正在包紮傷口的他。

“阿淮!”齊瑄連忙翻身下馬,在他身邊蹲下。

宋淮坐在地上,胳膊上有一條利刃劃出的傷口,不斷滲出鮮血,随行的軍醫給他沖洗傷口,撒上金瘡藥,宋淮指尖顫了顫,咬着牙不吭聲。

軍醫給宋淮包紮好,轉頭去給其他輕傷的士兵處理傷口。

“一點小傷……”宋淮剛對齊瑄吐出幾個字,就見他小心翼翼地捧起自己的胳膊,陰沉着臉,眉頭緊皺。

“齊瑄。”宋淮突然輕聲喊了一聲他的名字,齊瑄擡頭看他,宋淮對他展顏一笑:“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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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瑄下意識回頭,眼前的景象讓他愣住了。

“日出了。”宋淮道。

東南方,茫茫草原的盡頭,小月河蜿蜒而來的源頭之上,慢慢升起了一輪赤橙的圓日,隔着水汽與薄霧,朦胧而耀眼。

齊瑄轉回來,看到面向朝陽的宋淮臉上鍍上了一層赤橙色的光,他笑着看向自己,眼中倒映着紅日,還有自己的身影。

宋淮道:“腳踏屍山血海,還能目睹朝陽升起,是我之幸。”

齊瑄壓着唇角,對他嚴肅地說:“我不僅僅要你活着。”

“我知道,”宋淮擡了擡被他捧着的胳膊,解釋道:“一點小傷而已,往後我會更加小心,嗯?”

齊瑄察覺到他在哄自己,心裏又氣又無奈,終于體會到了阿淮當初被他哄着的心情,不覺得踏實可靠,反覺得不安,以及無能為力。

齊瑄張了張唇,想繼續說道他兩句,被宋淮打斷:“好了,這麽多人看着呢!” 眼前不是該為他一點小傷擔心的時候。

齊瑄視線一轉,發現周圍休整的傷兵都偷偷打量着他們兩個,見他看過去,紛紛轉開視線,有的還誇張地捂着傷處喊疼。

叫人看見他因為心上人受傷而着急上火的模樣,向來厚顏的齊瑄,竟也有些尴尬,讪讪地松開宋淮的胳膊。

士兵前來彙報傷亡人數,犧牲不算大,但仍有折損,宋淮面色有些凝重,傳令收兵。

“我們回去吧。”他站起身,對齊瑄道。

迎着朝霞,宋淮和齊瑄騎馬列于頭陣,帶領押送着戰利品和戰俘的北衛軍凱旋。

齊瑄見宋淮得知傷亡人數之後臉色就有些不好,想轉移他的注意力,便與他說起自己繳獲的糧食和戰馬的情況,“……裏頭好像有幾匹品種不錯的。”

宋淮道:“帶回去先配個種,再把戰馬分配給立了功的将士。”

北狄的馬匹高大健碩,性情彪悍,适合做戰馬。

它們也屬于戰利品,往後可以依靠它們識途領路,避開草原裏的沼澤,或在荒漠裏尋得水源,還能留着配種,再不濟,養死之前宰了,給将士們加一頓烤馬肉。

戰馬的處置方法齊瑄事先有過了解,便附和着點了點頭,又抱怨道:“繳獲的糧草數量尚可,就是質量太差了。”

北狄的主要作物是黍米的一種,但結穗稀疏,顆粒幹癟,質地硬,粘性差,遠不如大寧所産。所以北狄在和談的時候才會要求通商,尤其是允許糧食買賣。

宋淮抿唇一笑:“那就留着喂馬。”也能省下一筆馬糧。

齊瑄見他終于一掃郁氣露出笑意,暗自松了一口氣。

“阿淮,”齊瑄喊他,宋淮轉向他,他卻扭頭看向朝陽,道:“不會太久的。”

你想要的太平盛世,不會讓你等太久的。

宋淮細思了一下齊瑄這句沒頭沒腦的話,彎唇笑了笑,露出一雙梨渦,“嗯。”

此戰獲勝之快,宋淮其實有些不敢相信。回營彙報戰況之後,宋骁等人也有些意外,原以為小月部落的駐軍怎麽也會負隅頑抗一段時日,所以宋骁原本的計劃是半個月攻下,沒想到,這一戰竟結束如此之快。

但審完小月部落的駐軍将領之後,宋骁等人就明白了原因。

北狄中央權力再次分裂,內讧了。

大王狄封雖然對大寧污蔑北狄使者刺殺宣王、扣下他兩個兒子之事憤怒不已,但他更清楚自己的身體已是強弩之末,北狄鐵騎又損失慘重,不僅正處于青黃不接的時候,而且連靠得住的主将都沒有,還有一個烏洛蘭氏迫不及待想争奪兵權——

境況實在不容樂觀。

六年前,北狄新王狄封禦駕親征進犯大寧……

四年前,狄封被宋骁一槍掼胸,差點一命嗚呼,從此退居後方,換了長子狄遠上前線。

如今長子狄遠被扣在大寧,圖烈原本也算是個可造之材,偏偏鐵了心要給兄長報仇,結果把自己搭進去。

不過這也是狄封失算了,原以為兩國求和,大不了多讓步些,圖烈和長子定然能平安回來,更是把小兒子也派去,打探大寧皇儲的意向。

怎料小兒子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為了私利擅作主張。更沒想到,宣王竟然那般得齊晗器重,齊晗不僅聽從他的意見要對北狄開戰,借他遇刺的由頭對北狄發難,還将他派往前線督戰!

而且聽探子來報,大寧二皇子已經因謀逆被處死,那麽主戰宣王便成了皇儲的最佳人選,于北狄來說極為不利。

狄封骨子裏嗜血好戰,更觊觎大寧領土多年,這還是他頭一次遭遇敵人如此挑釁,怎會不怒?!

可征戰多年,狄封在将死之時歇了那點必争天下的野心,反倒生出一絲恻隐之心,想着如何保全北狄的百姓。

狄封主張避戰,但也知道此事無法輕易了結,所以即便怒極,他也認真考慮着大寧使臣趙真轉達的意思。

但卻有人比他更憤怒沖動。

烏洛蘭氏的部落首領奧淳——小王子莫伊的外祖父——找到趙真,逼問小王子的消息,并命令其向大寧君主傳信,交回小王子。

趙真自然不會透露詳盡消息,只道大寧會善待王子殿下,但一切還要看北狄的誠意。

此話于大寧的立場來說,進退得宜,卻激怒了奧淳,自認遭到威脅與挑釁的奧淳當場把趙真等人的殺了,且派人将趙真的首級送往邊境,明目張膽地挑釁大寧。

狄封怒斥奧淳:“若是大寧将莫伊的首級送到你面前,你要怎麽辦?”

自負狂妄的奧淳這才覺得後怕,可轉念一想,就算莫伊不回來,大王病逝後,他自己也有能力争一争王座,便壓根不把狄封的顧慮放在心上。

作為北狄的第二大部落,原先被第一大部落的呼查爾氏壓制,在狄封登基後終于揚眉吐氣,一躍成為第一大部落。

不管是首領奧淳,還是宮裏的王貴妃、小王子莫伊,都在北狄橫着走,甚至在小王子出使大寧的時候,還自信滿滿地認為齊瑄不敢動出身于烏洛蘭氏的他。

他們都沒有意識到,他們的對手是大寧,是與他們交戰十年、剿滅了他們鐵騎的主力、大獲全勝的大寧,是完全不将他們區區烏洛蘭氏放在眼裏的大寧。

自負與狂妄若有血脈遺傳,莫伊必定是烏洛蘭氏最優秀的繼承者。

奧淳等人認為北狄的勇士遠勝于大寧的士兵,四月戰敗只是大王子指揮無能,若是換上他們領兵,絕對不可能輸。

是以,奧淳對狄封的憤怒與擔憂無動于衷,反而把狄封的氣倒了。

王庭還未傳來是戰還是降的命令,宋骁已經帶領北衛軍向小月草原進攻了。

小月部落的将領也拿不準是戰是降,臨陣猶豫,等于任人宰割。

軍心不定,防禦松散,再加上宋淮出其不意的夜襲,小月部落輕易覆滅。

從小月部落駐軍将領口中得知的消息令宋骁等人精神振奮,當即決定乘勝追擊,繼續向北進發。

齊瑄一面因北狄關鍵時刻又出亂子而高興,一面又聯想到上輩子,北狄趁大寧內亂、他剛坐上皇位根基不穩之時進犯大寧,更害死了阿淮,便再也高興不起來。

晚間安營休息的時候,齊瑄偷偷溜進宋淮的營帳,宋淮忍不住問他,當時想到什麽,臉色幾變。

齊瑄想了想,将自己所思所想告訴宋淮:“天子是萬民信仰,皇權不穩固,便會如北狄這般,自亂陣腳。”

宋淮睨了他一眼:“也是,怪不得你們皇家都愛集權。”

齊瑄哭笑不得,攬住他啃了一口:“你也是我皇家人,王妃娘娘。”

宋淮啐了他一口,齊瑄便哄道:“那我做你宋家人,好不好?”又低聲在宋淮耳邊說了兩個字。

宋淮一個激靈,耳尖通紅,逮着他的脖子輕咬了一口,這點小“懲罰”不如說是情趣,兩人嬉鬧了一陣,宋淮才撿起原先的話頭,嘆道:“不過,陛下信任父親多年,實屬難得……”

就算是念着當年那點舊情,但能縱容将領手握兵權,在外幾乎不受君令足足十年,也十分不易。

只是雷霆雨露皆是君恩,這份信任太脆弱了,全憑陛下一念之間。

宋家卻不能在帝王這一點脆弱易變的信任上壓上全部身家。

“阿淮,”齊瑄抱住他,神色認真而鄭重:“你可以信我。”

宋淮靜靜地看着他,反問:“那你信我嗎?”

“信!”齊瑄想也不想就答,伸手撫上他的側臉:“我沒有告訴你嗎?你就是我追尋的信仰。”

是上輩子丢失的魂魄,是這輩子追尋的信仰,是兩世不斷的執念。

宋淮同樣認真地看着他,眼中早已沒有先前那些不安與懷疑。

宋淮勾住齊瑄的脖子,在他唇上親了一口,與他抵着額頭,低聲道:“我知道了——”

“——傻子。”

作者有話要說:  瑄瑄:信淮淮,得永——算了,淮淮是我的,你們不許信!

淮淮:…………傻子。

啊啊啊有朋友問我文裏是不是涉及少數民族

沒有!沒有!絕對沒有!!!

架空!架空!架到外太空!!!

(重要的事吶喊N遍!)

就是架空背景下的兩個敵對國家

只是為了更通俗易懂才寫了漢族(中原)和異族而已QAQ

堅決維護民族團結,崇尚和平,反對戰争!

(被朋友問得心肝一顫,吓哭遼~~~

這就是一篇以主角為中心的無腦小甜文,為何要如此為難我嗚嗚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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