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實驗體1

俞丸冉從短暫的眩暈中睜開眼。

頭頂白熾燈的光過于明亮，使剛從死亡那令人窒息的深谷中脫離、還有些恍惚感的俞丸冉産生了排斥。

她擰起眉頭，從工作艙柔軟的墊子裏坐直，使勁揉捏自己的脖頸。

這次死得疼哈。

俞丸冉閉上眼，緩了一下大腦中翻滾的濃烈的情感。

突然，工作艙發出“嘀——”的一聲響，俞丸冉的面前就出現了一張乳白色半透明的面板。

【是否保留記憶，消除情感？】

俞丸冉揉了一下自己的頭發，看都不看，直接在空氣中熟稔地點擊了一下“是”。

做完善後，俞丸冉打開艙門。艙門緩緩由兩側抽離，堪堪打開一半，系統025幽怨的一張臉就堵在了艙門口。

一言不發地盯着她。

“嚯!吓我一跳。”

俞丸冉龇了龇牙，眼睛彎彎，嗔道：“我可是剛做完任務回來，那麽辛苦，還要我看上司的臭臉嗎。”

“原來你也知道?你也知道你是在做任務啊?你也知道我是你的上司啊?”

系統025痛心疾首地把剛剛打出來的，本次任務的相關清單塞到她懷中。

“你瞧瞧，你倒是瞧瞧，主神根本就不會判定這種程度的完成任務，那老頭子最不喜歡死亡結局，每次勉勉強強才會給你個及格分。”

系統025一想起那清單上一大半的赤紅色他就心痛，“偏偏你就是喜歡作死，這可都是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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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丸冉:“嘻。”

系統025一瞪：“你還笑??”

“抱歉抱歉。”俞丸冉狀似很有誠意地雙手合十，乖巧道：“我下次一定會注意的。”

“你上次也是這麽說的!”

“所以……”

“還有所以?”

“上個世界呆太久了叭，我想休息幾天。”

俞丸冉朝他眨眨眼，不等他給出回複就一個閃身進去休息空間了。

系統025愣了兩秒，才遲鈍地喃喃自語道：“……你這哪是對一個上司該有的态度啊，俞丸冉。”

“既明，實驗室出大事了!快回來!”

修長蒼白的手指拉下接聽，電話裏就迫不及待傳出來男人洪亮的聲音，他的語速略快，仔細聽聲線還在持續顫抖。

想到今早的所見所聞，他既是興奮又十分恐懼，兩種極端的情緒拉扯得他大腦一片空白，完全描述不清狀況。

他的背後似乎有許多人來回走動，激烈的争執聲，狂歡的哭泣聲，他颠三倒四的內容，再加上時不時有金屬墜落的清脆聲，都清晰地通過話筒傳到他耳中。

“慢慢說，說重點。”

盧既明另一只手的五指敲擊着桌面，等對面的男人冷靜一些後，他問：“是實驗體編號999有反應了嗎?”

雖說這通電話給了他很好的預感，但是當這一刻真的來臨時，他還是不動聲色地放輕呼吸，手掌緊握成拳，等待對方的回答。

三年間，這已經是第999次了，如果……

“是的!!既明，編號999大約在淩晨三點左右重新産生了生命跡象。我們今早來實驗室的時候，發現了隔離編號999的那一片區域發生了爆炸，且通過監控，我們發現了神奇的一幕……”

男人手舞足蹈地在廢墟中向boss報告，剛講到一半對面驀然轉換成了一串忙音。

他啼笑皆非地挂掉電話，轉身去取新鮮出爐的編號999的數據分析表。

男人完全不在意這些細節，他反倒希望boss能來得快一點，再快一點，讓所有人員一起見證這個輝煌的時刻。

十分鐘後，盧既明趕回了研究所。

他匆匆驗證完身份，把搭在衣帽架上的白大褂往外面一套，恰好迎上出來接他的章澤。

“既明，你來了，我和你說——”章澤，也就是剛剛給他打電話的科研人員興奮地遞給他一張分析報告。

“先進去看看。”

盧既明擡擡手打斷，一面快速浏覽手中的紙，一面大步往裏面跨。

——

“是真的…太棒了…”

盧既明負手站在一個周身透明的适用特殊材質制成的圓柱大容器前。

在看不到的地方，容器被四面八方數不清的電纜和導管連接着，将生物賴以生存的能源源源不斷地灌輸進去。

容器約有兩三米高，一米多寬，一個瘦弱的孩子半浮在其中，雙眼靜靜閉着，胸腔起伏着小小的幅度。

這是它活着的最好證明。

無數個日日夜夜的辛苦，無數遍的失敗和推翻，終于讓他得到了它。

盧既明從小就對生物學感興趣，長大後更是義無反顧地選擇了這個專業，并且得益匪淺。

他專注投身于生物學，提出許多大膽的主張去實踐，可惜事與願違，每一個項目都宣告失敗。

直到三年前，他在做某一個生物實驗的過程中，無意間從一個瀕死的小白鼠體內新發現了一種細菌。

這種細菌對生物暫時沒有發現顯著的傷害，甚至說得上是溫和友好的。

于是他把小白鼠帶走單獨觀察。

幾天後，令他驚奇的是，這批小白鼠原本都快要因為疾病死了，他帶走的那只卻靠着這個細菌日漸恢複健康。

這是怎樣的重大發現!

因此他嘗試把細菌取出移入培養皿，無比幸運，它很頑強地存活了下來。

随後，他在數十種患有疾病的動物身上做了實驗，結果都是令人肯定的。

在盧既明很小很小的時候曾有過一個荒誕的想法。

那時的他第一次回老家，老家在偏僻的農村，他和父母到的時候剛好碰見一戶人家在辦葬禮。他看着那具棺材，腦海中突然蹦出一行不可思議的字眼。

——既然人的屍體會随着時間被各種細菌分解腐爛，那麽會不會有一種細菌可以保護屍體不被腐爛，甚至不必死亡呢。

這種細菌的發現，給了他無窮的希望。

長生不老，盧既明向來是不信的，但換一種說法……

“你說什麽?讓細菌以人類為母體生存?”

坐在盧既明對面的女人瞪大眼睛，問道。

“沒錯。你想想，這樣一來，人類就不必煩惱什麽的生老病死，可能的話，我們還可以利用這個發現制造出轟動全世界的技術。”

“不，等等。”女人打斷鮮少顯露出興高采烈的他，扯了扯嘴角，“那你有沒有想過，如果失敗了會怎麽樣，你難不成想讓無辜的人們來做你的實驗小白鼠嗎?”

盧既明篤定地解釋：“親愛的，你別擔心，現在社會上終年被病痛折磨卻沒錢治的人還少嗎，到時候這個技術一旦發布，我相信，一定會有成千上萬的人自願躺到我的實驗臺上。”

“瘋子……”女人不可置信地盯着他，丢下這兩個字就離他而去。

盧既明承認她是對的，他就是個不折不扣的瘋子。

既然機構不同意，他就私底下偷偷進行。

他建立了自己的研究所，招攬了和他同樣瘋狂的科研人員，夜以繼日地研究和工作。

後來，因為成功的幾率微乎極微，不再有主動送上門的實驗體，研究所一度陷入低迷期。

但盧既明怎麽可能放棄。

盧既明向前走了兩步，他注視着前方反光出的自己的半張臉，他癡狂地撫摸着冰涼的容器壁，瞳孔中閃爍着奇異的光芒。

就連模樣也完全變了。

盧既明仔細打量容器裏的那個女孩。

她原本幹枯如稻草的碎短發如今變成了及腰長發，烏亮滑順，臉上滿滿的膠原蛋白，泛着健康的光澤。

他的想法沒有錯，他的選擇沒有錯，他的堅持沒有錯!

盧既明好一會兒才平複下心情，他對站在一旁的章澤說：“走吧，帶我去看看你所說的神奇的一幕。”

“是!”

兩人七拐八拐地走進監控室，和裏面的工作人員打了個招呼，很快就調出了今天淩晨五點到六點間的錄像。

前部分的畫面并沒有什麽變化，除了儀器上顯示的生命跡象在逐漸活躍。

盧既明點擊快進，一直在最後的十五分鐘才停下。

這個階段的它似乎有些躁動不安了。

女孩的容貌也在這将近一個小時裏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如果不是有這段錄像為證，幾乎沒有人敢将兩人認成一個。

三秒後，實驗室爆炸了。

沒有任何緣由的，現場只有一個一動不動的女孩，卻在猛烈的爆炸之下毫發無損。

盧既明的呼吸變得重了，他點擊鼠标再調近一點清晰一點，發現此刻她的眼睛已經完全睜開了。

從黑棕色剎那間變成了墨綠色。

如同一潭幽深的湖水，一塵不染，神秘且迷人。

突然，那雙美麗的雙眸徑直望向攝像頭，一厘不差，就像在和他們毫無障礙的對視着。

下一秒，屏幕變成了雪花。

監控器的線路被來源不明的幹擾損壞了。

“章澤，你來的時候它是什麽樣子的。”盧既明松開鼠标，往外面走去，“是你們把它移到容器裏的嗎?”

“我當時來的時候離爆炸時間不久，按理說應該可以和編號999碰個面，沒想到我去的時候她已經很虛弱地趴在那裏了。”

“虛弱?”

“是的，而且趴的地方移動了幾米，好像是嘗試行動卻因為一些原因又倒下了。”

章澤摸了摸後腦勺，“我們不敢耽擱，就趕緊把它運到容器裏了。”

“很好。”

盧既明心情頗佳地說：“最近大家辛苦了，短時間內它還需要觀察觀察，實驗室也得修整一下，大家夥就趁着這點時間好好休息幾天，等養足了精神再進行下一步計劃。”

“謝謝boss!”

餓……她快要餓死了……

俞丸冉按着幹癟癟的肚子痛苦地翻來滾去，然而任她再怎麽折騰，她的外表也是一點動靜都沒有。

沒錯，這次她的身份就是這位倒黴的小乞丐。

不過按照現在的情形來說，她可能被稱為“細菌”更合适。

俞丸冉納悶地看了眼系統給自己預定的角色，明明是小乞丐才對，怎麽變成“細菌”了?

【啊。】

難道是因為她在休息空間多待了幾天，導致她錯過了最佳降落的劇情點……不過不怕，她還有法寶。

俞丸冉忍不住揚唇一笑，然後抖着唇角捂住了肚子。

這大概就是餓久了的後遺症吧。

她被傳送進這個世界的時候正好碰見那場爆炸。

身子底下是陰暗、潮濕的地板，整個軀體都癱軟在那兒一動不動，而她剛一睜眼，闖進瞳仁的那片火光溫暖而明亮。

頃刻，鋪卷而來的炙燒感使她的眼球一層一層地燃燒起來。

在這長達三秒的時間裏，俞丸冉看到了小乞丐記憶深處的最完整的一幅畫面。

——跟我回家嗎？

——……好。

裝得還挺一回事，俞丸冉一邊暗自诽謗一邊準确地望向攝像頭。

“咔叽”一聲，那唯一一個礙眼的紅點也消失了。

作者有話要說：

裏面涉及生物裏的很多東西都是我瞎想出來的，稍微查了資料但是可能沒那麽嚴謹，希望看得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