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一回見葉翰忠

當初結婚的時候情況特殊,儀式也比較粗糙,請朋友熱鬧了一通就一哄而散了。

她知道,他們雙方家庭不同尋常,葉盛昀是怕辦成了認親大會,請誰不請誰,都不能做到盡善盡美。

今天之前,葉盛昀從來不進這扇門,要不是葉翰忠十幾個電話再三邀請,她又整出這麽多事,他這輩子都不會進門。

葉翰忠心思很細,提前給他們買了拖鞋,手工編織的,草的,不傷腳。

進門便知這棟房子是有女主人的。

家政打掃得再幹淨,也不可能把家裏布置的這麽溫馨。

玄關顯眼的位置貼着倒福,俗氣地挂滿了紅紅火火的中國結,屋內卻用花花草草裝飾得十分雅致。水培的,盆栽的,野生的,家養的。要麽花枝招展,要麽青翠欲滴。

家具多紅木,風格偏中式,客廳的沙發茶幾都是木頭做的,背景牆是一整面的綠葉荷花。

三十多寸的小電視挂在正中央,不講派頭。

機頂盒的線,電視線,電線,交錯擰成一團,被假藤假葉那麽一纏,不但不顯得淩亂,反而和整體布置完美融合,相得益彰。

葉翰忠想的也簡單,都五十好幾了,請設計師把家裏打造的金碧輝煌沒必要,到了這個年齡,生活得平靜從容就好,最怕把物質上的繁華加諸在自己身上。

陳熙彤沒有在別人家東張西望的習慣,就看了個客廳,注意力被電視裏的動畫片吸引。

葉盛昀也看見了,問:“小貝殼呢?”

葉翰忠答:“樓上,你阮阿姨帶着呢,沒等你們就開飯了。年紀小胃口大,吃了就倒,每天七八點就迷糊過去了,睡着了也好,省得鬧起來煩你們。”

說到開飯,葉翰忠一拍腦袋:“瞧我這記性,鍋裏還煮着呢,你們先坐。”

陳熙彤笑:“這麽忙您怎麽不請人來做事呢,您可一點兒不像大老板。”

葉翰忠笑得憨厚淳樸:“什麽大老板,就賺點養家糊口的錢,不是沒請過人,上次請來把你阮阿姨一萬多塊的衣服放洗衣機裏攪壞了好幾套。人家說生活不容易,求你講個人情,你能為難人家嗎?”

不是故意的,可以說是通用口訣。啞巴虧,吃了,從今往後萬事靠自己。

葉翰忠去廚房後,葉盛昀從茶幾底下搜出個矮矮的小板凳,往屁股底下一塞就坐下了。

那麽長兩條腿,直也不是,彎也不是,陳熙彤看着都替他難受,他就是不願意跟她坐一起。

背對着她,腦後勺隐隐約約頂着個笑臉。

他複員回來,還是保持着每兩個星期去趟理發店的習慣,把頭發理得抓一把,發茬不出指頭,看上去精神。

以前在部隊的時候兩分鐘兩剪子完事,也不要你錢,還發補貼,現在兩個星期随随便便花掉五十塊,在你頭上胡搞,不符合勤儉節約的美德,也沒多滿意。

那時候住院在床上一呆就是一整天,不能随便活動,他就搬凳子坐在床尾給他剪指甲按摩,頭一低陳熙彤就注意到了他頭發的長度,說人家白頭發長得多或者快掉完了才理禿頭,你這半月剪多浪費錢,還難看。

葉盛昀當時就說你行你上,她還當真了,反正哪也去不了無聊,逮着他非要給他理一回,第二天就叫人捎了把電推剪等着他。

男人最寶貝的是什麽?一個是下頭的兄弟,另一個就是自己頭發,等同于臉面。

葉盛昀怕過什麽啊,頭一次臉色綠成那樣,幾乎哀求,說寶貝兒咱不剪成嗎?

她吹吹電推剪,要他痛快點不要慫,是男人就要為說出口的話負責。

他別扭地遲疑了一會兒,心一橫,把頭獻給她了。

條件不好,脖子上塞兩片毛巾,小噴壺灑灑水,嗡嗡叫的電推剪就上來了。

她寂寞啊,問,帥哥,你多大?

二十七。

有家室了嗎?

沒,家裏養了條狐貍精。

她“哦”一聲,給他理邊界,小心用中指扒掉碎發,繼續拉關系,帥哥,我給做個護理吧,保養加按摩,五百塊一次,要不要試一下?

他閉着眼說,太貴。

算了,我這是一口價。

便宜點我要覺得好可以給你們做宣傳。

那行,給你打個半折,就給二百五吧。

萬水千山總是情,再減五十行不行?

行,我咬咬牙,放把血,成交,轉賬還是付現?

你入戲還挺深呢。

那是!萬水千山總是情,哪有錢包掏不平。

她說着說着激動了,忘記手上還拿着電推剪呢,一下蹭過去剪平了。

他急了,怎麽了?你是不是給我剪壞了?

她心虛地摸了摸,騙他也騙自己,沒事兒,挺好的,您就是當代唐伯虎,貌比潘安。

他說你給我看看。

她摁緊了他的腦袋,別動,再給你修修就完工了,亂動真給你剪壞了。

她心想反正他也看不見,索性給他剪出個笑臉。

沒想到他會用兩面鏡子對着看,看完問她,人肉怎麽做好吃。

半禮拜過去了,頭發也沒長多少,她越看越過意不去,讨好地蹲在他身邊叫他:“葉小哥哥,葉大帥,昀哥,昀神,葉律師,葉老板。”

他都不理。

她冷哼一聲不伺候了:“臭流氓,王八蛋,傻大個兒,葉大猩猩,大混蛋!”

罵着罵着手忽然被扯住,他一個箭步沖上來撈了她的脖子,扶着她的腰,絲毫不拖泥帶水地把她按在了沙發上,一條腿在地上,一條腿跪在她兩腿之間把她困住,扣着她的手腕,鼻頭碰鼻頭,低下頭來狠狠咬住了她的唇。

對,是咬,不是親,陳熙彤吓壞了。

木頭做的沙發,墊了涼席,一塊比一塊硬,除了靠着他手掌的蝴蝶骨,哪都疼,眼淚不自覺地流出來。

葉盛昀問:“你不覺得你錯了嗎?”

原來他還以為他們沒有多深的感情,可當他看到空無一人的病房,被風吹得飄起來的窗簾,還以為她從樓上跳下去了,是真的着急了。

她不會知道他懷着怎樣的心情四處找她。現在人找回來了,一個勁沖他笑,一點都沒意識到自己不該這樣,回回都這個德行。

他能怎麽辦?

陳熙彤懵懂望着他,這副表情,輕而易舉讓他心軟。

他低嘆一聲,什麽話都不想說。

陳熙彤看他這樣,醒悟了似的,真誠道歉:“對不起,我以後幹什麽都跟你說,真的。”

語氣裏,能聽出真心實意的歉疚,又說:“葉盛昀,我的店要倒了。”

那是她和朋友們最後的回憶。

原本想曲終人散會留下點印記,也給之間的青春留點睹物思人的念想,沒想到世道是會變的,形勢早不是從前的形勢。

之前她有底氣說不差錢,不是有陳渙章那麽大的後臺,而是因為培植出了她自己的勢力,每年有筆不菲的收入。

那時候有小刺頭做靠山,招兵買馬很容易,她有威嚴,有震懾住那幫帶着商人氣息的白眼狼。沒想到越喂越肥,越養越大,大到她無法控制和駕馭了。

葉盛昀有幾秒沒說話,過了一會兒溫柔地說:“那就關了,在你找到工作前,我養着你。”

陳熙彤聳聳鼻子:“可我是個散財童子,每天敗家你會氣死的。有時候看到媽為生計着急都會想,如果一開始我連錢都沒有,還能嫁給你嗎?葉盛昀,我不想拖累你,不想你像葉叔一樣因為掙不到那麽多錢愧疚,到時候,說不定你也會離開我的。”

葉盛昀定定凝視着她的眼睛:“陳熙彤,如果我真的沒辦法滿足你對物質的需求你會離開我嗎?”

會嗎?

不會。她會和他一起努力。花自己的錢,說話的時候腰板都直一些。

葉盛昀就着這個姿勢,坦誠地跟她講:“那時候我問我爸為什麽要離婚,他說他那時候心理承受能力太差了,每天聽到的都是妻子的抱怨,覺得自己沒用,幹脆放手給她自由。可我媽不是那麽想的,她覺得自己的抱怨是催人奮進的動力,只是嘴上說,并不是真心嫌棄,每個人當然都希望自己過上更好的生活。

現在他們分開了,相互照應也沒什麽不好。我媽拿了錢心理踏實了,我爸現在和後媽在一起也過得很好,你看他和我媽離婚以後,是個多好的男人。有時候兩個人不是不相愛,是沒辦法在一起生活,我們既相愛又相處的那麽好,為什麽要擔心沒有發生的事情?”

“彤彤,你還小,沒有到該為柴米油鹽操心的年齡。想要什麽就買什麽,花出去的錢很多時候都是從別的地方省下來的,只要不貪心,過上衣食無憂精神富足的生活很容易。你的路還很長,每個階段都有每個階段的期許,只要你不離開我,我是不會放開你的。”

陳熙彤微垂着眼睑若有所思。

這時候阮鳳萍下樓了。

她穿着一襲黑色長裙,施施然邁下臺階,看到兩人後頓了頓,不是很自然地打招呼:“盛昀……”

她的目光落在陳熙彤身上,面部表情複雜了起來。

葉盛昀慌忙起身,踢翻了腳邊的板凳,咣當一響,也沒把陳熙彤的神思拉回來。

要是世上真有心靈感應她就信了,她從沒對一個女人有這麽強烈的感覺,頭皮陣陣發麻,血液也在翻湧。

她目不轉睛看着阮鳳萍,紋絲不動。

葉翰忠聽到客廳的動靜,從廚房出來,手裏還端着一個大砂鍋,土豆炖排骨的香味撲鼻,他把砂鍋端到餐桌上,燙得縮手,捏着兩只耳垂樂呵呵說:“你們快上桌,還有一道就齊了。”

葉盛昀紳士地伸出手打破沉寂:“阮阿姨您坐。”

阮鳳萍回過神,走下最後一級臺階,端莊道:“你們坐。”

葉盛昀把陳熙彤安置着坐下,去廚房幫葉翰忠端飯拿碗筷,剩下陳熙彤和阮鳳萍面對面對視。

僵了三四秒,阮鳳萍擰開桌上的果汁,拿過陳熙彤的杯子給她斟滿:“你和盛昀處得還好嗎?他這個孩子沉穩心細,會照顧人,就是不怎麽表達情緒,和他爸性格很像,有時候很難猜,但做什麽事都有習慣,看起來乖張有主意,其實很踏實。”

陳熙彤在陌生長輩面前一向局促,非常不喜歡聽道理和教誨,很敷衍:“我們才結婚三個月,彼此也不是很了解,但溝通得很好,您放心吧。”

和阮鳳萍說話很奇怪,似乎說什麽都尴尬,又似乎有很多話說不完,好在家裏兩個男人馬上就來了,中止了無意義的話題。

葉翰忠焖了一大鍋海蝦,顏色鮮亮誘人,一只有兩根手指頭那麽大,葉盛昀沒給她夾那些蔬菜,就是不準她吃蝦。

陳熙彤微不可見地撅了撅嘴,放回去不禮貌,扔進了他碗裏。

葉翰忠看見了說:“你不幫她剝就算了,還管東管西,哪有你這麽做丈夫的。”

陳熙彤沒有明确表示,但心裏是贊同的。

葉盛昀喊冤:“爸,你不知道,她渾身上下都是傷,吃這些刺激性的東西會發炎。”

無論他說什麽葉翰忠都怪他:“那我買蝦時候你怎麽不跟我說?我做飯的時候你也沒叫我不要放辣椒?你一個男人讓妻子受這麽多傷有臉了?”

阮鳳萍也責備:“是啊,她身上有傷你也不注意節制,飯前那點工夫也要按着她親。”說着又拉了拉丈夫,“兩口子的事你也管。”

葉盛昀耳根有點發紅。

葉翰忠還沒說夠:“你這麽對人家,人家父母看到了會怎麽想?兒行千裏母擔憂,這閨女出閣更難受,能不能對你媳婦兒好點?”

葉盛昀不說話。

陳熙彤幸災樂禍地笑,也沒覺得自己多慘,向着葉盛昀,替他說話:“您別說他,我爸媽才不會心疼,嫁給他以後我每天都很開心。”

葉盛昀在桌底下攥着她的手,相視一笑。

葉翰忠看着小夫妻眉目傳情,笑了笑:“好不容易出個頭還出錯了。”

陳熙彤咧嘴露出一口白牙,嬌嗔道:“改天再找您撐腰。”

葉翰忠前半輩子沒被認可過,對“撐腰”這兩個字十分受用,笑容可掬。

一家人其樂融融,只有阮鳳萍掐着自己,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抿緊了唇。

**

陳熙彤住院這些天都是幹洗的。

隔個三四天才會洗頭,打盆熱水放桌上,整顆腦袋都恨不得探進去,時間久了頸椎受不了,求着葉盛昀快點洗。

有時候堅持不住了一擡頭,水順着脖子灌進領口,指着位置讓葉盛昀擦,每次都找不準,在她上衣裏蹭來蹭去,別人看見了,能讓他臊得滿臉通紅,一直紅到脖子根。

總之很麻煩。

将近一個月了,她終于可以自己洗澡了。

熱水兜頭淋下來,她如魚得水地撒歡,要不是在葉盛昀父母家,她能高興地唱歌。

葉盛昀給她拿了兩套新毛巾,怕她在浴室裏摔跟頭,念念有詞地囑咐她一定要穿鞋。

她嫌她啰嗦,穿着小背心用腳蹭着沒沾水的地磚:“哪兒滑?哪兒滑?”

葉盛昀把兩條毛巾搭她腦袋上:“地不滑,你滑,跟個泥鳅似的,你看摔了我不揍你。”

陳熙彤就沒當回事,樂滋滋地在浴室沖了半鐘頭,倒沒摔跟頭,蓮蓬頭一關,轉身腳下一滑,撞瓷磚上,大拇指指甲劈了個口子,血流如注。

出來的時候她做賊心虛,豎着兩只耳朵,邁着蓮步小心翼翼往客房走,沒撞見葉盛昀,碰到了阮鳳萍。

阮鳳萍就知道她頭發要滴水,給她送來頭巾,視線落在她腳上,關心道:“這是怎麽弄的?”

陳熙彤舔了舔嘴唇。

阮鳳萍馬上說:“你坐旁邊等一會,我給你拿藥。”

**

陳熙彤坐在椅子上,認真看着阮鳳萍給她包紮傷口。

阮鳳萍的動作輕柔小心,上藥前會用嘴吹一吹,用棉棒蘸了碘伏塗抹均勻,再吹一吹,混着空調的涼氣飄在她傷口上,沒有多疼,就是纏紗布的時候會有輕微的刺痛,她安靜地觀察着阮鳳萍的表情,忽然覺得有媽的小孩真好。

以前每年生日都會收到來自母親的禮物,就是不知道母親是誰,有陣子特別難過,把五六年的禮物都扔進了垃圾桶,事後又後悔。

她不知道自己的親媽為什麽要撇下她,後來陳渙章喝了酒,氣急了說是跟別的男人有染了。

她不信。

如果是和別的男人跑了,孩子再生就可以了,肯定厭惡前夫和與前夫生的孩子,遠不必年年給她送東西。

可既然惦記她,為什麽不願見她一面?

就是這麽一瞬,一絲酸楚席卷心頭,她輕輕地說:“媽,謝謝您。”

她其實是很懂得感恩的人,要是家庭完整一定很孝順。

阮鳳萍聞言心口大震,旋即一陣撕心裂肺的鈍痛蔓延開,她慢慢擡臉,仰頭看着陳熙彤,眼眶一下就紅了,問她:“你怎麽會受這麽重的傷?”

陳熙彤微笑,沒說話。

阮鳳萍一直知道女兒嫁給了繼子,但她不敢認。

一方面是她對過去殘忍真相的恐懼,另一方面也是怕女兒接受不了。

不說,至少女兒還只是以為不讨父親喜歡,說了,那麽多年的苦就白受了,還要面對私生女的身份。

對不住,總是可以慢慢彌補的不是嗎?

如果她沖動地揭開真相,才是真的前功盡棄、得不償失。

葉盛昀等了四十幾分鐘沒等到陳熙彤,都給小貝殼講了三個故事了,出來一看,她腳上又多了一塊傷,他都懶得說她了。

後頭一個月陳熙彤都住在這裏養傷調補,不好意思再麻煩同學,葉翰忠給她請了個私教。

朋友家的女兒,膚白貌美的小姐姐,叫單珊珊,在附近的師範大學讀大三,才完成暑期的業務實習,整個九月份都沒什麽事,出來鍛煉一下。

陳熙彤不經意地跟她聊了兩句才知道,原來她也是董兆豐的學生,當年在三中常年名列前茅。

當時董兆豐開玩笑,叫他們幹哪行都不要當人民教師,不然高考考六百多分,還是跟他一樣老老實實在三中教書,一輩子都在這裏了。

單珊珊最後還是報了師範。

她家裏都是搞科研的,幾個表親都在中科院工作,父母也想讓她在科研領域幹出一番事業,她說自己不是那塊料。

她說搞研究有更廣闊的天地,可以施展才華,揮斥方遒,而且她的那些高中同學都出國溜達一圈回來了,鍍了層金,長了許多見識,可下一代才是國家建設生生不息的動力。

她說你看當世英雄、國之棟梁,有明确的歸屬,可被人敬重的時候是不分陣營的。她不想糾結于自己是華僑還是亞裔,拿美國的綠卡還是中國的身份證,不想上被報道,不想上新聞,為國争光的事就交給她的學生了。

她看看陳熙彤,說比如說你。

陳熙彤笑,說我要上了新聞分分鐘一群人追着我砍你信不信?

兩朵姐妹花說說笑笑,交流無代溝,陳熙彤學了一個月,比在學校聽三個月課進步都大,把高一的知識撿得差不多了。

國慶節單珊珊有自己的安排,陳熙彤也不想整天悶頭學習,求着葉盛昀帶她出去散心。

葉盛昀問:“你身上的傷都好了嗎?”

她把胸口錘得咚咚響:“好了。”

葉翰忠就說:“你不是每年都要去給老戰友掃墓嗎?帶上彤彤就好了。”

葉盛昀很猶豫,因為同行的夥伴都是單身,他問她:“去嗎?”

“去。”

那就去吧。

犧牲的戰友葬在深山裏,一到夏天蚊蟲特別多,被咬一下,鼓出小拇指甲那麽大的包,消不了事小,說不定可能致命。

阮鳳萍給他們的包裏塞了驅蚊藥水和清涼油,療傷噴霧創可貼,幹糧也帶了不少。

葉盛昀破天荒地問:“還有多的沒有?”

阮鳳萍一愣,說還有半箱雲南鮮花餅。

也帶上。

那邊的孩子窮,大字不識幾個,家裏也沒個大人管,成天餓肚子。

最近的縣城距村十六公裏,幾乎與世隔絕,政府天天都在喊口號:精準扶貧,不落一人。扶貧先扶智,脫貧靠自己。先富幫後富,共赴小康路。

他們村學校就建在黨支部門口,半山腰上,一個月都開不了幾天課,這種情況,怎麽扶智?

理論很完美,實際上爛泥扶不上牆。

村民都絕望了,都說這山不适合生存,舉家往外遷,那些老弱病殘,沒有其他的孤兒寡母怎麽活?救不了,也不能眼睜睜看着他們等死。

陳熙彤為了不給他掉鏈子,穿着球鞋運動衫,怕冷帶了件沖鋒衣,背着登山包,像是去探險的,一打扮,顯得更小了。

葉盛昀那些老戰友早不在一個地兒了。

部隊這個地方,吃得了苦,有點膽識,有點謀略,不需要太多運氣就能拔尖,因為平常幹的是耗體力的技術活,職業病特別重,沒點信仰,就算削尖腦袋擠進來了也幹不長。

老話說的好,革/命工人一塊磚,哪裏需要哪裏搬。

真優秀,人事調動算什麽,領導讓你去哪你就去哪,就算下基層,過兩年也能給你提上來。

十好幾個人,級別最低的也是上尉了。

集合以後商量怎麽坐。

車去多了,沒地兒停,車去少了,物資帶不夠。

人家本來就窮,你不能去一趟把人家一個月口糧吃了吧?

不能這麽幹。

十分鐘分好組,扔兩輛車在本地,一輛車坐三個人。

出發之前先把肚子填飽,他們趕時間講效率,在車上吃幹糧。

老戰友看葉盛昀帶了個人,塞了盒紅燒肉罐頭給他:“這個給你們兩口子,別推,你是沾你媳婦兒的光。”

軍供就是比貨架上擺的質量好,密封好,油水足,絕不會流到市面上,可葉盛昀還是拒絕了:“憑什麽我倆要搞特殊?你們要不吃,就留給那天一天吃不了一頓飽飯的孩子,哪怕不能讓他們每天吃上,當期的營養也補足了。”

陳熙彤也識大體,說:“大哥,我啃個面包就好了,你這個再好吃,也比不上現做的熱飯熱菜,平時錦衣玉食伺候,不饞這一會兒,你留着吧。”

老哥們兒一笑,指指葉盛昀:“你小子的媳婦兒思想素質真是高。”

葉盛昀一笑,驕傲地自吹:“也不看是誰的媳婦。”

老哥們擂了他一拳。

司機就位,啓程。

他們這是車隊,一模一樣的大吉普,怕人插隊,一路亮着右轉向,整整齊齊的間距,連拐彎都是一樣的角度,一路浩浩蕩蕩,氣勢恢宏。

雖然沒挂軍牌,還是引來不少關注。

更有甚者,拿手機拍起視頻。

葉盛昀用對講機跟他們前面的人說:“關上窗戶。”

幾乎是同一時間,所有窗戶都升了起來。

走咯。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還在的小夥伴,一人親一口,不過我真沒想到你們這麽在乎人物關系。剛開始寫的時候沒想那麽多,撈過來就下筆了,我發誓我只想寫那麽幾個角色,結果他們居然互相攀親戚。故事肯定是個俗氣的故事,但是我想寫的不是故事本身。天下事逃不開悲歡離合,天下人逃不開生老病死,我在寫,你們在看,就很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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