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帶哪個?
真不知道帶哪個好。
他們一去, 半個村的小孩都來了,幹燥的小臉上頂着不均勻的高原紅, 扶着門框,眼巴巴地望着他們。
衣衫褴褛, 渾身風塵,黢黑的小手像結了一層痂,指頭又粗又短, 手背紋路分明,比正常的老年人的還要粗糙。
雜亂無章的房間裏幾乎沒有可以落腳的地方。
一只銅壺倒在就寝的草席上,陳熙彤蹲下來放在缺了一條腿的竹椅上, 毫不嫌棄地牽住其中一個小男孩的手問:“想媽媽嗎?”
小男孩腼腆地搖了搖頭:“不想。”
陳熙彤語氣溫和:“那你還等他們嗎?”
小男孩搖頭, 半晌,慢悠悠地吐出一個字:“等。”
陳熙彤看向旁邊的女孩們:“你們呢?”
一個小女孩癟着嘴, 就要哭了:“他們不要我了,我也不要他們。”
感情是有感染力的,一群女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嚎啕大哭,弄得幾個糙老爺們手足無措。
陳熙彤替手邊的這個擦眼淚:“想離開這嗎?到山外面去。那裏有新衣服穿, 有糧食吃, 再也不用餓肚子,還可以洗手洗澡,有老師教你們唱歌、跳舞、畫畫,讀書寫字。願意從這裏走出去嗎?”
絕大多數孩子都局促地點頭。
猶豫、好奇、渴望, 以及對生活現狀的不滿,全寫在臉上。
無論帶走哪個,都會讓其他孩子失落傷心。
葉盛昀沉默良久,問:“有不願意的嗎?”
一秒,兩秒,一個男孩弱弱舉起手,語氣不甚篤定地說:“他們會回來的。”
誰也不知道究竟會不會回來,可仍有四五個孩子願意等。那是對親情的渴求,對父母血親的思念。
葉盛昀回頭,把陳熙彤拉出去,說:“除了那幾個,都帶走吧。”
陳熙彤聽得出他在和自己商量,這麽問是在征詢她的意見,但沒想到葉盛昀接下來說:“陳先生不是一直在做公益嗎?如果你同意,可以讓這些孩子都得到最妥當的安置。你要念書,也沒有照顧孩子的經驗。我的意思,你能聽懂嗎?”
要麽一個都別帶走,要麽就和陳渙章冰釋前嫌,讓他來給這些孩子提供最精準到位的幫助。
她長長吐了一口氣,踢了腳腳下的碎石子:“你知道什麽叫,父可以不父,女不可以不女嗎?我活了二十年,二十歲還生活在他的庇蔭下,哪怕極度厭惡他,也沒有真正忤逆過他。是他為難我,不是我為難他。我所有的功績都是踩在他肩上做到的,我的所有辛苦都是徒勞的,今天要救人,還是得靠他,是不是很可悲啊。”
她說最後一句話時眼神狡黠,擡頭望他。
葉盛昀溫柔地摸摸她的臉:“你可以拒絕。”
她深吸一口氣,別過臉,下了好大決心似的往屋裏走:“都帶走吧。”
葉盛昀插在兜裏的手攥緊了褲縫,在門口站了好長時間。
甘肅這邊的情況要跟陳渙章事先溝通,才好進一步安排部署。葉盛昀本來要替她交涉,陳熙彤擺擺手,到一旁打電話,明顯不想讓他聽見他們在電話裏說了什麽,他也就沒跟過去,作斯拉夫蹲,撚了一把土。
這裏的土壤沒有一點黏性,幹硬得像殼。
2015年,一段視頻網絡上流傳甚遠:
“This is China's river,while this is also China's river.
This is air in China,while this is also air in China.
……
This is China's policemen,while this is also China's policemen.
This is Chinese offcial,while this is also Chinese official.”
最後總結陳詞:“從1949到2015年,這個國家正經歷這一場時代與發展的劇變。她百病纏身,她也朝氣蓬勃;她老舊凋敝,她也煥發新生;她令人揪心,她也讓人安心。有人說,這是最壞的時代,也有人說,這是最好的時代。正如網絡作家周小平所說的那樣,面對這個複雜的時代,你永遠無法通過戳瞎自己的一只眼睛來尋求真相。你光明,中國便不黑暗。”
他始終立志與做光明正義的那一派,沒想到陳熙彤在骨子裏和他是一類人。他挺欣慰的。
王峻磊原來是西北這邊的邊防兵,這裏的兵苦,風沙大,每年冬天風像刀子一樣刮,上級把他調到北京去的時候他還不樂意,說越艱難困苦的地方越需要他,身上有一股蠻勁。
葉盛昀和他是在一場軍事競賽上認識的。
一根筋的小夥兒為了超前争分奪秒,壓縮了吃飯時間,生吃土豆導致食物中毒,灌了兩瓶水,硬生生扛過了不适,在體力透支的情況下跟他争第一,當然沒有成功。
拿命去搏也沒達成目标,憨厚的王峻磊在終點四仰八叉一趟,輸的心服口服,咧嘴問他叫什麽。他素來欽佩頑強可敬的對手,報上大名,“啪”地擊掌,兩手相握,筋疲力竭的兩個人建立友誼。
指導員叫後勤醫務人員擡着擔架給他弄走了,批評他做無謂犧牲,王峻磊把眼睛一閉,說真要是在戰場上,我就不會吃那顆土豆了。
就是這麽一個敢拼又不在乎輸贏的好兄弟,在真正的戰場上,為了狙擊敵人,拿自己當人肉炸/彈,消滅了八個在國境線邊界嚣張肆虐的印度匪徒。
他們找遺體的時候去晚了,高溫下腐爛發臭,血肉模糊,硬是忍着異味拖回來,無論如何都要給他蓋上國旗。
可不敢給他父母看啊,帶着骨灰盒回來,送他回故鄉,一踏上這片土地就驚呆了。
見過棚戶區,也住過爛尾樓,沒想到在他們的國家有比邊境線還人跡罕至的地方,用寸草不生來形容都不為過。
許多中央領導進京前都曾在甘肅工作過,考察得細致專業,下了定論,治得了标治不了本,本地人都放棄了,仍為堵那不知情者的悠悠之口,不停砸錢打水漂,也算給這些村民強行續命。無奈啊。
他們找不到王老漢家,只能拉個村民來問。
那個村民餓得面黃肌瘦,才不管他們是什麽身份,來幹什麽的,往王老漢家的方向一指,找得到找,找不到拉倒。
怪不了他态度惡劣,溫飽都不能滿足,也就很難做到熱情客氣了。
五年沒有一點好轉,環境反而惡化了。
過了不到半分鐘陳熙彤就折回來了,他轉着手裏的小石子兒問:“怎麽了?”
“沒信號。”
陳熙彤遞給他看。
還真一格信號都沒有。
葉盛昀一笑,輕易起身:“那下山吧,路上說。”
就先斬後奏一回,陳渙章不答應也得答應。
**
返程的時候有了經驗,速度也快點。
下山左右不過十幾公裏路,兩個小時足夠了。
附近鎮子有信號,他們找了一家蘭州拉面館稍作休整。
葉盛昀把周圍朋友問了一圈,問順嘴了,也問陳熙彤:“要不要辣椒?”
她剛準備開口說“要”,他把手一揮:“不行,你傷還沒徹底養好不能吃。”
氣得她把牙都要咬碎了,走到一邊繼續給陳渙章打電話。
他們人多,往那兒一坐,鎮上的勞動人民就沒凳子了,索性一人端一碗蹲門口吃。蹲那兒還挺帥氣的,腳跟着地,一點都不像被網友指責的大便蹲。
還得看人。
老一輩蹲出了傳統,叼着煙,拎着酒瓶,嗑瓜子,沒事兒兩手往兩膝上一搭,跟坐着沒什麽兩樣,歐美的白人就天生蹲不下來。
你就看那小朋友一個個學着他們蹲,不知道比他們看起來乖巧多少。都是沒孩子的男人,照顧起別人家的小孩兒還蠻細心,一人領一個喂。
葉盛昀朝她招手:“來,我們家的。”
陳熙彤嘴巴一撇。
宋岩瞧見樂了:“嫂子你就找個位置坐着吧,不用顧着我們不好意思,我們這群粗人在部隊蹲慣了,你學不來。”
葉盛昀也知道她女孩子家害臊,剛才在王老漢家他們都不見外的坐了,就她一直站着,心疼着呢:“坐吧,都站半天了,休息一會兒,我們好上路。”
陳熙彤确實累了,要不是他們發話,真不好意思自己一個人坐着,看了他們好幾眼才猶豫着坐下。
她原來吃東西講餐桌禮儀,細嚼慢咽慢條斯理,跟他們在一塊,不好意思太粗蠻,但有意識地加快了咀嚼速度。
最後他們在街口買了一百五十個石子馍,分了分,等到了家,跟女朋友說去了趟西北,給你帶點特産。
經過一天一夜的跋涉,他們終于到了京西。
帝都,外地人來了總要大肆贊美它的繁華,離不開富人怎麽驕奢,游子處境可憐。但表象背後,是古老的歷史,以及歷史積澱的人文情懷。
最大的特點就表現在走哪兒都有很大幾率和低調的老藝術家偶然會面。
說起文藝資源,安徽,蘇州,長江三角洲那塊也多,可要比名氣,還是京城的幾位傳得遠。
發展到今天,已經有一定的規模了。
葉盛昀攜陳熙彤給小朋友洗完澡,換完裝,便一道帶去了北京人藝。
葉西寧想石子餅想兩三個月了,就好這口。
他這個當哥的,要千裏迢迢給她送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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