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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14-08-06 13:00:02 字數:5042
推開門,原來還要經過一段走廊,走廊的盡頭,才是進入酒吧正廳的門。
走進之後,他下意識環顧了一眼四周。酒吧他以前沒有來過,印象中應該是那種音樂喧嚣燈光迷離的樣子,這家叫“藍橋”的酒吧卻完全颠覆了他原本的認知。
裏面的人不算多,氣氛很平和,彌漫着淡雅低徊的輕音樂。
他收回打量的目光,直接沿着一旁的木制樓梯上二樓。
果然在靠近舞臺的位子上看到了周明昌。
他走了過去。
周明昌笑着問:“喝點什麽?今晚我請客,別跟我客氣啊。”
葉明琛笑了笑回道:“你幫我點吧,我以前沒來過這種地方,不熟悉。”
周明昌頗感幾分意外,搖頭笑道:“我說老弟,你二十多歲不應該是正潇灑的時候嗎?”
葉明琛只是笑,也不解釋。
“酒量如何?”周明昌問。
他搖搖頭,“不太好。”
于是周明昌幫他點了一杯雞尾酒。
酒送上來了,他端起來啜一口,唇齒間幾分水果的清香。
不遠的舞臺上,樂隊的人陸續走了上來,各自調試着自己的樂器。
周明昌露出興奮的神色,對葉明琛道:“這裏的樂隊很有名,尤其是主唱的那個女孩子,嗓子那叫一個漂亮!”
葉明琛心裏暗暗一笑,心想原來周律師來酒吧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他漫不經心地喝着酒,聽周明昌閑聊着剛剛贏的那個案子。
終于四周的燈光暗了下來,周明昌也收住了話題,将注意力全投注到臺上去。
從後臺走出一個女孩子,垂至腰間的微卷長發,紅黑相映的長擺裙,瘦削的身形,尖尖的下巴,一雙水亮的大眼睛。
葉明琛的眉頭疊到了一起。
剛才在門口,看來并不是他眼花了,竟然真的是她。
她站到了舞臺中央,對着臺下施了個禮,然後便站到了話筒旁邊。
臺上的燈光集中在一處,光線強過臺下,所以他的位置雖然離得近,但很顯然她沒有看到他。
音樂的前奏響了起來,溫軟的曲調,柔和的嗓音。
他知道這首歌的名字:《南海姑娘》。一首很老的歌,後來又被天後王菲翻唱。
她遠遠站着,姿态優游,歌聲随性,應當是王菲的那種唱法吧。少了原唱的清甜,多了一份灑脫的姿态。
他終于完完全全想起她來了,想起那年歌唱比賽上,她唱的就是這首歌。
可是,不太對,他該關注的不應該是她的歌喉怎樣,而是以她的身份,怎麽會出現在這裏的舞臺上?
一曲唱罷,臺下掌聲一片。旁邊的周昌明也是鼓掌鼓得特別起勁,終于引來了臺上正微笑致謝的某人的目光。
葉明琛安靜坐着,臉上的表情平淡從容,不過是在等她的一個反應。
她的目光停在他臉上,果然露出了一抹驚詫之色。可是也就那麽短暫的片刻而已,随即就将目光移開了,好像他完全只是個陌生人一樣。
現在的孩子,真不知道該怎麽形容。恣意、大膽、随性,很多時候卻并不是好事,因為缺少了穩重,遲遲不能成熟長大。
周昌明沖他笑,問道:“怎麽樣,唱得特別專業吧?”
葉明琛如果不是看在他是前輩的分上,實在很想糗他。看他現在的樣子,哪裏還找得到半分在法庭上冷靜自若的形象?
“還可以。”不冷不熱的态度。
實話實說,的确就是還可以的程度,歌喉雖然不錯,但模仿的痕跡太重,沒有自己的特點。唱唱酒吧還湊合,離專業歌手卻差得遠了。
周昌明見他态度冷淡,卻很不以為然,說道:“你不常來這種地方,所以不懂得怎麽去欣賞。酒吧這地方唱歌圖的就是一個意境,那位顏小姐的嗓子幹淨清透,讓人一聽就頓時覺得心裏很平靜啊……”
好長的評論,葉明琛懷疑他已經成為顏子墨的FANS了。
“你認識她嗎?怎麽知道她姓顏?”
周昌明回道:“常泡吧的人誰不認識她?她一直都在幾個酒吧裏串場演出,前段時間還聽說有家唱片公司想簽她呢,不過被她拒絕了。”
想不到連八卦消息也這麽詳細。
另一首歌的前奏又響起來了,于是閑談結束,專心聽歌。
葉明琛翻出手機看了眼時間,快十點鐘了,看來很顯然她是不打算回學校去了。
雖然他不是她的班主任,但誰讓他遇上了,這個閑事自然要管一管才行。
子墨一個晚上要跑三個場子,每個地方唱兩首歌。
這樣的生活已經持續快兩年了,一直都沒出過什麽岔子。可是今晚卻不再那麽走運了,好死不死,偏偏撞上了某位老師的槍口。
其實換做以前,他就算看到她也不一定認識,怪只怪前段時間她一個不小心引起了他的注意,實在是自食其果懊惱不已。
退到後臺,同樂隊的夥伴已經收拾好了各自的裝備,站在化妝室門外敲門催促:“子墨,好了沒有?下一場快遲到了!”
她應了一聲,動作利落地将化妝臺上的東西掃到背包裏,拉開門走了出來。
其他人已經陸續朝着後門走去了。
她随後跟上。
一直都是走後門離開,所以應該不必擔心等一下會被堵個正着。
至于回頭要遭到怎樣的處罰,那也是以後的事,她現在是顧不上了。
不過還是忍不住悲嘆一聲,真倒黴啊!
車子停在酒吧後門的路邊上,不同于酒吧門口的喧嚷,這裏很安靜,幾乎沒有行人,只有一盞昏黃路燈。
同伴們陸續鑽進了車裏,她挎着大背包往也正往車裏鑽,突然感到肩一沉,有人按住了她的肩膀。
她的第一反應就是暗暗叫糟,不過還是抱着最後一絲希望回過頭去。
應該沒有這麽背吧?沒道理他能找到後門來。
她頓了一下,緩緩轉過頭去。随即希望破滅,看來她今晚果然很背。
她只好尴尬地笑了笑,打招呼:“葉老師,真巧。”
葉明琛也沒有露出嚴厲的神色,溫和一笑,回道:“是挺巧的。”
看了一眼她身後的樂隊同伴,繼續道:“不做一下介紹嗎?”
樂隊的幾個人看着眼前這個突然冒出來的陌生男人,皆露出好奇的目光。
子墨心裏唾棄這種多此一舉的行為,但一見到葉老師雖然面帶笑容卻顯然目露不善,強權之下只好低頭,很老實地為他們作介紹:“這幾位是我的朋友,這位是我學校的老師。”
介紹完畢,葉明琛露出滿意的笑。
樂隊有人小聲提醒一句:“子墨,該走了。”
子墨看了看自己肩膀上的那只手,絲毫沒有松開的意思。
“葉老師……”
葉明琛語氣溫然:“這麽晚了,是要我護送你回學校去嗎?”
當然不是了!
她倒是很想把這句話沖着他吼過去,奈何膽子還沒大到敢公然欺師妄為的地步。
“我還有點事,您看……”他但凡稍微有點眼力就該大方放行才對,因為他根本不必浪費自己的時間精力來管她這個選修課上的學生。
他淡淡一笑,很幹脆地對她搖了搖頭。
車裏面,樂隊的幾個人已經看出了大概狀況。眼見這樣僵着也不是辦法,于是老大開口了:“子墨,我看你今晚就到這吧,還剩一場我們去就行了。”
說完也不等子墨給出答複,一陣吆喝之後,動作迅速地關上了車門,車子呼嘯着就開走了。
留下子墨愕然瞠目地站在原地,對着已經開遠的汽車尾氣擰眉瞪眼。
這群家夥也太沒義氣了點吧?
終于沒了好氣,她撇了撇嘴,掙紮了一下,躲開肩膀上的那只手,嘀咕道:“葉老師你也太不厚道了,少唱一場就少了一筆錢啊。”
葉明琛耳力極佳,聽了個清清楚楚。不免有些失笑,她深更半夜不回學校還有理了?
“你晚上不回學校,打算住哪裏?”不跟她計較,還是要先關心一下實際的問題。
“回家。”
他點點頭,“那好,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回去。”她嘴上拒絕,心裏卻想着看能不能趕去酒吧,唱一首也是好的。
葉明琛看了她一眼,幾句話就打破了她的如意算盤:“送你回去,是打算路上跟你好好談談。”
她反問一句:“談什麽?”
他露出看似溫和的微笑,“當然是談一談身為學生該遵守的紀律。”
坐上出租車,司機問:“去哪裏?”
葉明琛的目光轉看向一旁的人。
子墨心裏郁悶不已,不甚情願地報上地址。
車子平穩地往前行着,她看着車窗外面裝傻,任旁邊的人拿迫人的目光盯着她瞧。
“我終于知道你為什麽上課總睡覺了。”總這樣唱歌到半夜的話,不打瞌睡才奇怪了。
子墨還是忍着不說話,心想人家好歹是老師身份,被他逮個正着算自己倒黴,讓他教訓幾句就當平息事态算了。
“你像這樣唱歌有多長時間了,你父母知道嗎?”
爬在車窗假裝看夜景的人繼續裝聾作啞。
葉明琛看着她自始至終的沉默态度,不免有些好笑,這算是在軟抵抗嗎?
他懶懶往車座裏一靠,聽似随意地說道:“也罷,我剛好借着送你回去的機會,登門拜訪一下你的父母。”
旁邊的人終于有了動靜,轉過頭來,低聲抗議道:“老師,大學生不搞家訪這一套的吧?”
他不看她,氣定神閑地回道:“特殊情況特殊對待,誰讓顏同學這麽有個性不肯好好說話呢?無策之下我就只好去跟你的父母談談了。”
她的眉心蹙深了幾分,臉色也不見之前漫不經心,而是很認真地道:“請您最好不要這樣做。”
他将她嚴肅的表情看在眼裏,淡然一笑道:“那也請你不要把我當空氣,以為随便就可以打發了。老實回答我剛才的問題。”
子墨在心裏繼續唾棄,他也太愛管閑事了吧。
“唱多久了?”他再問。
“也沒多久。”顯然還打算繼續含糊其辭。
葉明琛微微挑眉,繼續問道:“為什麽要去唱?”
“混口飯吃。”
這個答案倒是讓他有些意外。他尚來不及了解她的家庭狀況,難道是因為家境不好的緣故嗎?
“你父母知道嗎?”
她終于忍不住翻了個白眼,老師你問題真不是一般的多啊。
“不知道。”她看了他一眼,迅速地接着又道,“老師你不會打算去告密吧?”
他看着她,沒有說話。
她覺得情況有些不妙,這位本來跟她八竿子打不着的葉老師,很顯然是個相當愛管閑事的人。盡管已經撞過槍口,她還是希望自己不要死得太難看才行。
于是眼睛轉了轉,表情轉成了誠懇,将臉色一凝,她放軟了态度說道:“老師,我其實有着很狗血的凄涼身世,要說給你聽聽嗎?”
他沉默了片刻,收回了打量的目光,挑眉一笑,搖頭道:“不必了,我這個人不太喜歡聽狗血的故事。”
出租車在一處有些偏僻的路口停了下來,葉明琛從車窗裏朝外看了一眼。穿過巷子,盡頭是一處很普通的小區樓。
“你家就住在那裏嗎?”他朝着已經走下車的人問。
子墨點了下頭,匆匆道了句別就朝巷子裏走去。
他隔着車窗看着她漸漸走遠的背影,突然揚起了聲音道:“顏子墨,今天的事我可以放一次水,但你要好自為之。”
已經走到巷口的人聞言回過頭來,看了他一眼。巷口光線太黯淡,所以照不清她臉上的表情。
她站了一會,終究沒有說話,轉身走了。
葉明琛的目光還是下意識停留在了她的背影上。
她原本只是他的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學生,今天的事也可以總結為他勉強良心發現,不忍看着一個大好青年白白耽誤了學業。
還有兩個多月的課,代完他就算交差了。
希望到那個時候,她的生活已經恢複了正軌,那樣他才會覺得自己的一番口舌沒有白費掉。
“先生,可以走了嗎?”司機已經開始催了。
他收回目光,伸了個懶腰往座位裏一靠,回道:“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