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恩師

祝小安就和她告辭去了楊主任家。

她找到楊主任家的門，拍了拍，“王老師、楊老師，在家嗎？”

她之所以要來，是因為知道楊主任夫妻倆放假的時候也多半都在這裏，因為他們老家關系不是很和諧，一般也不回家去，免得天天打架不舒服。

果然院子裏傳來王老師溫柔的聲音，“誰啊，進來吧。”

祝小安就将自行車推進門樓裏，然後把大門閉上，走進影壁牆去。

教室宿舍布局都一樣，獨門獨院，院子一條甬路，然後一邊是小花園，中間用紅磚砌的花牆隔開，整齊幹淨。花園裏種着時令花草，不過多半是各種品種的月季，這時候開得花團錦簇，十分漂亮。

“老師，是我，小安。”

“哎呀，小安啊，快進來！”王老師正在花園裏侍弄花草，見祝小安進來，高興得笑起來，朝着屋裏喊道：“老楊，小安來了。”

王老師中等個子皮膚白皙身材微胖，臉上一直都挂着溫柔的微笑，說話的時候輕聲細語從不大聲，都說她是最溫柔的老師。

“小安，快進去，我洗洗手就來。”王老師脫了水鞋去打水洗手。

祝小安就幫她舀水沖洗手上的泥。

楊主任拿着手巾從屋裏走出來，他瘦高個，帶着一副金框眼鏡，文質彬彬，笑道：“小安快進屋歇歇。”他拿了毛巾過去幫愛人擦手。

看楊主任和王老師那樣恩愛，祝小安非常羨慕，這夫妻倆就是她對婚姻生活所有的美好想象了，再就是書裏看的錢鐘書、楊绛等那些名人的夫妻生活，那些太遙遠，不如眼前的讓她覺得真實。

因為在自己周圍，她幾乎看不到多少正常的夫妻關系。

不是男人太強勢女人是附庸，就是女人太兇悍男人太懦弱，像楊主任夫妻這樣，她覺得才是夫妻。

她和常三春那樣，簡直是畸形的畸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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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她并沒有這種閱歷和心境，現在才知道自己為什麽那麽樂意親近這兩位。

因為他們身上有一種吸引她的光芒，有那樣一種精神，讓她覺得鼓舞人，讓人想要努力，不肯堕落。

前世她被常三春那樣折磨着，那麽多年沒有自甘堕落，想來根源就在這裏的。

當初她被定親以後，常三春明着暗着尋找一切可能的機會親近她，只要有時間就到學校接送她，威脅她的男同學們，向所有人宣告他對她的所有權。

她那時候性子那麽拘謹，又害羞又害怕，私心雜念就多起來，根本不能好好學習，暑假開學以後升初三的摸底考試，她直接從全校前三掉到了二十。

家裏人都無所謂，卻把楊主任夫妻倆急壞了。

兩人找她來家裏吃飯，趁機和她談話打氣，她猶記得他們說過的每一個字每一句話。

“小安，作為漂亮的女孩子，你更要好好讀書。你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廣闊嗎？你學過地理，學過歷史，單單我們中國，就有960萬平方公裏，23個省。現在，你像小螞蟻一樣只看見丁點的風景，還有更廣闊無垠的地方沒見過。如果你就此止步，未來那一片廣闊的世界就向你關閉了。我們都知道生活多磨難，可內心不能妥協，精神不能垮掉。你不要害怕，等你考上大學，見識了更廣闊的天地，等你經歷了更多的人生以後，你會發現，這些都不算什麽的，他們也不過是滄海一粟，而你的未來是無限的，不要因為一根刺，毀了你的未來。”

為了鼓勵她，兩人還送她很多書。

原本他們怕耽誤她學習，并不想讓她看太多課外書，不過在她被訂婚和常三春騷擾又沒有解決辦法的時候，他們覺得外力不能解決的問題，就要靠內在。所以他們建議她多讀書，堅強自己的內心，抵抗外來的侵蝕。

那時候她借閱了《平凡的世界》《魯濱遜漂流記》《汪國真詩選》《文化苦旅》等一批書籍，其中後來被吐槽都是雞湯的汪國真詩選她還抄了好幾本，倒背如流。

這也是當下的流行，不只是她，很多同學也互相抄，或者在臨別贈言上寫給同學作為鼓勵。

心靈雞湯諸如普希金的“假如生活欺騙了你，”汪國真的“我不去想是否能夠成功，既然選擇了遠方，便只顧風雨兼程”等等，當初她心神不定接受了兩位老師的勸導以後，回去就在筆記本上完整地抄了這兩首詩，一直作為鼓勵自己前進的動力。

想着這些，她心裏充滿了溫暖，對兩位老師的感激和敬意，讓她笑得更加真誠甜美。

只是想到兩人後來的情況，她頓時一陣心酸。

後來教育體制改革，楊老師還是民辦教師工資非常低，他被同學忽悠帶着王老師拿了全家積蓄下海經商去，結果生意失敗，這邊學校的福利也斷了，連退休金都拿不到。

而王老師因為操勞過度得了乳腺癌，沒有足夠的錢看病，最後兩人窮困潦倒。

她知道的時候太晚了，拿了錢回來卻于事無補。

這一世，她絕對不會讓兩位老師再重蹈覆轍。

她收拾心情，跟兩位老師聊着近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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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主任洗桃子和青蘋果，王老師給她拿點心和糖吃。

祝小安也沒太推拒，她真的餓了就吃了兩塊點心，“謝謝老師，點心真好吃。”

王老師溫柔地看着她，“好吃就多吃點，還有的，給你帶回去。”

以前每次來王老師可沒少給她打包帶東西，現在祝小安自然不會要的，老師家的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他們老家還鬧呢。

楊主任讓她們聊着，“我去買菜，小安吃了飯再走。”這時候天還大亮着，根本不是吃飯的時間，不過楊主任去過好幾次知道祝家的情況，祝小安在家是吃不到肉的，既然來了，他就想表示一下。

祝小安忙道：“老師不要忙活，我來有點事兒想請兩位老師幫忙，一會兒就走，管婷婷還等我呢。”

王老師笑道：“沒事，咱們早點吃不耽誤回去，你有什麽事兒跟我講。”

“王老師，我想寫一些文章，請你們幫我投給一些雜志或者報社，這樣行嗎？”祝小安在老師這裏也看過一些雜志，小說月刊、小說選刊、今古傳奇等等，這些刊物她前世看過很多，自己都可以寫稿子。

她可以寫各種題材的小說，這是她前世賴以打發時間的手段，寫了很多。常三春還拿去發表過一些，有的改編成電視劇和電影，後來他看到商機為了洗錢成立了一家文化公司給她玩。

王老師點點頭，“小安，這是好事啊，不過會不會耽誤學習？”

祝小安搖搖頭，“老師放心，我會安排好自己的時間，既不會耽誤學習，也能堅持寫作。”

她看了王老師一眼，老師也知道自己家情況，她也不避諱，“我得攢錢……這樣才好上高中。”

如果不換親，祝爸爸絕對不會讓她繼續讀書，連初三都別想讀。

她更不能讓常三春供她上高中，絕不會和他有丁點私下的關系。

王老師很欣賞她這樣自強的精神，“小安，你這樣上進，我們為你高興。不過學費你不用擔心，到時候咱們一起想辦法，咱們先聽聽你楊老師怎麽說。”

楊老師回來，聽這件事有點不同意，“小安，你還小，不應該過早地承擔生活，你上高中的事情，我會幫你争取。如果你能考上縣一中實驗班，學費還給你減免大部分。你喜歡寫作，等你考上大學随便寫，我們都為你驕傲。”

祝小安怎麽可能不知道兩位老師的心思，他們說的減免學費，其實很大一部分是他們幫自己交的！

兩位老家家裏也不富裕，老家也是各種鬧騰，她不能只靠老師幫助，要自己努力才行。

“老師，我……必須要試試。”她沒有将家裏要換親的事情告訴老師，免得給老師帶來煩惱。

見她堅持，兩位老師交換了個神色，他們是擔心祝小安在家裏要幹活，本就沒時間學習，現在再寫小說，只怕更沒有時間。

可他們知道祝小安是個堅強的孩子，這一次見她，似乎比之前又有很大的進步，更加自信，不像以前那樣整個人好像縮在小一號的殼子裏那般拘束。

這是一個很大的進步。

而且她是為了讀高中籌集學費，這是很了不起的舉動。

畢竟很多女孩子主動不上學或者被家人要求辍學也不反抗，而祝小安雖然乖順，在學習這件事上卻能堅持，他們覺得很好。

這才是自強不息！

楊老師道：“好吧，我們答應你，不過你一定要自己掌握時間，一旦覺得力不從心就不要強求。”

見老師答應了，祝小安開心道：“太好了，謝謝老師！”

王老師拍拍她的手，你這也是個好辦法，稿費到時候我們幫你攢着，高中的時候直接幫你交學雜費，這樣你家裏也不會知道。”

祝家的情況他們是了解的，如果被家裏知道女兒能賺錢，那祝小安一分錢也留不住的。

而祝小安也怕連累老師，自然不能讓家裏知道，免得他們來糾纏老師們，以為老師占了她多大便宜一樣。

楊老師做飯，王老師就帶着她收拾一下書櫃，挑幾本書給她帶回去看。

突然，祝小安看到一張合影，頓時驚呼一聲，“老師，這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