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嫁入世外桃園
安家一百多人被押送刑場的一幕,還歷歷在目,這幾日夜裏,她總是會驚醒。
“小妹,花轎都快來了,你怎麽還在這兒站着,還不趕緊把蓋頭蒙上,”大姐孫映月兒穿着粉色繡花長裙,粉腮杏目,清秀可人。
二姐孫瑩也來了,她穿的是淺紫色寬袖百褶裙,腰間的流蘇随着她的走動蕩來蕩去,“小妹,上轎的時候,記得千萬不能把蓋頭弄掉,你長成這樣,若是讓那新郎官看見,又該找我們家的麻煩。”
孫巧兒垂下頭,摸着自己的臉,這張臉輪廓還是不錯的,只是右邊半張臉,被一塊厚厚的破繭覆蓋,一直蔓延到眼睛處,乍一看,真的挺吓人,她自己看見時,也吓了一跳,更何況是別人。
在她還是安淩钰時,那張臉雖然算不得傾國傾城,但好歹也是百裏挑一的美人。
可現在這個……連普通女子都不如。
孫瑩最見不得她這副悶不吭聲的模樣,不耐煩的道:“你別總一副要死不活的樣,進了人家的門,好生伺候着,別把他惹毛,聽見沒有!”
孫映月搖頭嘆息,“爛泥扶不上牆,反正我告訴你,要是你被那男人休了,我們家也不會再收留你,到時你就得上街讨飯,所以不管他怎麽對你,都得忍着,忍着忍着,後面就習慣了。”
母親趙秀芳,冷着臉快步走到孫巧兒身邊,用力掐了下她的胳膊,惡狠狠的道:“死丫頭,你跑這兒幹嘛,接你的人來了,快跟我進屋。”
孫巧兒始終低着頭,連被她掐也沒反抗,她不能讓人察覺出異樣。
順從的被趙秀芳拉進屋裏,又被用力按坐在炕上,“快把蓋頭蒙上,那位新郎官待會從後門進來迎你,你也別嫌棄啥禮數,咱們家窮,比不得那些有錢有勢的人家,陪嫁的東西,你也別惦記了,想來那位爺也想不到,懂了沒?”
孫巧兒雙手擱在身前,依舊不聲不響,現在是非嫁不可,反抗也無濟于事,況且她還有更重要的事必須做,離開孫家也不失為一個更好的選擇。
趙秀芳見她不說話,只當她已經默認,“你明白就好,聽說那位新郎官無父無母,一個人獨居,你嫁過去也不用伺候公婆,多好的事,行了,快跟我出去吧!”
外面沒有鑼鼓,沒有唢吶。
趙秀芳拉着她,打開院子的後門。
巧兒只聽到她對人說了什麽,接着一雙粗糙的大手,握住她纖細的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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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對趙秀芳遙唠叨似乎很不耐煩,握着她手腕的力道也沒輕沒重。
将她抱上馬背,自己随即翻身上馬,坐在她身後。
“告辭!”男人聲音低沉沙啞,底氣很足,一手攬住巧兒的腰,一手握住缰繩。
蓋頭被風吹起,巧兒無意的轉頭,驀然瞪大了眼。
她看見朝廷的布告欄圍了好些人。
“等等。”一時情急,她按住男人握缰繩的手。
一年前的告示,已經殘敗不堪,只有零星的幾個字,刺入她的眼睛。
‘罪臣安懷壁私通敵國質子,裏通賣國,罪無可赦,證據确鑿,按律,賜安氏一脈九族死罪……’
“裏通賣國,裏通賣國,”巧兒緊緊攥着蓋頭的一角,顫抖的停不下來。
多可笑,她居然這個時候才知道全家九族被滅門的原由。
“你怎麽了?”抱着她的男人問。
“沒什麽,走吧,”一切都已枉然,再恨,再痛苦已無用,從現在開始,她不再是安淩钰,她是孫巧兒。
雖沒了顯赫的身份,沒有一絲一毫能與之抗衡的力量,但她不會放棄。
放下蓋頭,眼前仍是一片腥紅。
巧兒安安靜靜的坐在男人的身前,感覺到男人似乎将目光放在她的身上。
她不敢動,也不敢多言。
“你是孫家老幺?”
男人的聲音裏聽不出喜怒,巧兒只好順從的點頭。
“不想嫁給我?”男人再問。
巧兒猶豫了下,還是點頭。
以前的孫巧兒想不想嫁,她不知道,反正現在的她不想,如果這個男人肯放她離開,大家揮手再見,那是再好不過。
“我也不想,可是母命難為,”沐青簫無奈的搖頭嘆息,阿婆臨終囑托,他不得不照辦。
想來想去,便想到了孫富貴家的三個女兒,不管哪一個,只要讨回做媳婦不就成了。
孫巧兒心中一喜,覺得事情可能還有轉機,“既然你我都不願意,不如我們只做假夫妻,如何?”
男人似乎在考慮,巧兒提着一口氣,等着他的回答。
“不成,我用五張狐貍皮換了媳婦,換都換了,哪有不洞房的道理,”沐青簫斷然否決,
“咳咳,”巧兒被自己嗆着了,她怎麽感覺不太對勁。
“你激動作甚?”沐青簫對她有興趣了,原以為娶的是個土到掉渣的小村姑,現在看來,誤打誤撞,倒有幾分意思。
“我……我沒事。”
“果然是個結巴,聽說孫家老幺還是個醜八怪,五張狐貍皮似乎有點多,只知道給三張就夠了,”沐青簫心疼他的狐貍皮,那些可都是他在雪山上逮到的。
巧兒哭笑不得,傳言跟現實好像完全不同。
騎着馬,一路出了鎮子,到了山路,沐青簫将她抱下馬,揭了蓋頭,“待會要走山路,蒙着蓋頭看不見路。”
巧兒眯了下眼睛,用手遮擋頭頂的陽光。
沐青簫看見她的臉,認真評價,“這個疤……的确有夠醜的。”
巧兒等到眼睛适應光線,也看向半抱着她的男人,乍一看,同樣吓的不輕。
男人的臉,看不出輪廓,被散亂的頭發遮住了,剩下的部分,又被胡子擋住。
而且胡子長有兩寸,一只眼睛還用黑色的布遮住,那些瞎了一只眼的人,不是都如此嗎?
再瞧他身上的衣服,山裏的冬季寒冷,他上身裏面穿的是青色長袖布衣,外面裹着一件獸皮背心,長達臀部,腰間系着布繩,底下是灰色長褲,腳上獸皮,成的黑色靴子,倒是有幾分帥氣,只是這臉,沒法看了。
巧兒慶幸自己是重生來的,又經歷過太多事,心性不是一般的強大,否則看見他這副尊榮,還真的受不了。
但是男人嫌棄的話,叫她聽了很不舒服。
“你的臉……也夠醜的,”她不客氣的回擊。
沐青簫愣了下,對她的反應很詫異,把臉湊近了,“你……似乎跟傳言不太一樣,你真的是孫巧兒?”
“那你呢?聽說你是野人,吃人肉,喝人血,你這眼睛該不會是被自己摳下來吃掉的吧?”重活一世的孫巧兒,不想再委屈自己,前世她的委屈換來了什麽?所以這一世,她要好好的活着,再不委屈自己。
沐青簫再次怔住,接着哈哈大笑,“有意思,太有意思了,傳言果真不可信,走吧,跟我去過野人的日子!”
沐青簫突然彎腰,像扛麻袋似的,将她扛在肩上,一手牽着馬,吆喝着往山裏走。
“喂,你放我下來,我可以自己走,放我下來!”巧兒羞憤不已,掙紮拍打他。
“別動,”沐青簫啪啪兩巴掌,打在巧兒的屁股上,打的那個響亮。
“你……你……”巧兒氣的說不出話來,算上前世活的十幾年,她也從沒遇過到這種男人,根本無道理可講嘛。
“嗷嗚!嗷嗚!”沐青簫沖着大山的方向,嚎了幾嗓子,吓的鳥兒驚飛,野物亂跑,好像他這聲音比猛獸更可怕。
巧兒滿頭黑線,“你這個瘋子!”
沐青簫不在乎她的報怨,娶到媳婦就成,雖然一無是處,但也是媳婦,他總算完成了阿婆的心願,這就夠了。
上了山,走了好長一段山路,到了人跡罕至的深山裏,爬上一個山坡,沐青簫總算肯把她放下,雙手箍着她的肩膀,指着坡下一處地方,對她說:“看見沒有,那裏便是我們的家,它叫無名村。”
巧兒拍拍胸口,安撫翻騰的胃,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只見坡下的窪地之間,聳立着四個小院落,不遠處一條溪流,從四戶人家的門前流過。
四小院樣式相同,前院後院,四周修了院牆,院牆外是幾壟菜地。
更遠一些,種的應該是桃樹,巧兒可以想像,等到來年春天,漫山的桃樹開花時,溪流潺潺,田園風光,是何等的美輪美奂。
沐青簫伸了個懶腰,轉頭看她,“還滿意嗎?”
巧兒沉默不語,窩在這個山窩窩裏,她要怎麽報仇?
“不滿意也無妨,反正你也走不出去,”沐青簫也不在意,又要彎腰将她扛起。
“不用你扛,我可以自己走,”巧兒生氣了,聽聽他說的這叫什麽話。還要再扛她,她又不是麻袋。
“那好,你跟着我,看見最東邊的那間屋子了嗎?那便是我們的家,”沐青簫給她指了方位,便拉着馬走在前頭。
巧兒看見了,東邊的小院,比其他幾個小院更小了些,不過從高處看,收拾的很整齊,院門前種了果樹,院子裏種了香椿樹,筆直的樹幹有五六米高,頂端光禿禿的,到了春季,才有鮮嫩的香椿長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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