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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輛半舊不新的銀白色小轎車在寬闊的柏油公路上奔馳着。
車窗大開,風呼呼地往裏邊吹,把黎昔烏黑發亮的長直發卷得雜亂。
黎應虎雙手握着方向盤,眼睛時不時地瞄一下後視鏡。自家女兒自從中考結束後,就像變了一個人似得,從前風風火火,驕傲好強的棱角不見了,說話做事也不那麽大大咧咧了,變得安靜沉穩,甚至有些……溫婉?低調?
黎應虎與寧挽把這轉變的原因歸結于黎昔的中考成績不夠理想,挫傷了她的傲氣,但這轉變太大,讓他們夫婦不得不小心地看護着這位小公主。
黎昔偏過頭,剛好對上後視鏡裏黎應虎的眼神,笑道:“爸,你幹嘛呀?”
黎應虎尴尬地收回目光:“沒……沒什麽。昔昔呀!爸爸和你說,其實你也不一定要去興華高中讀書的嘛!迪展高中也很不錯了,你去迪展也是很好的。你看人家迪展雖然在某些資源方面比不上興華,但是人家依舊年年出清華北大呀!”
黎昔在聽到“迪展”兩字的時候眼神黯了黯,随後恢複正常。
“我知道,迪展也挺好的。”黎昔的語氣清淡。
黎應虎覺着她興致依舊低落,“昔昔,沒關系的,你看開點就好了。你看今年多少人想上迪展都上不了呢!你這個假期就好好去學學跳舞,放松放松心情,爸媽都支持你!”
“嗯。我知道了。”黎昔莞爾。
她至今還覺得虛幻得不夠真實。
那一場車禍的場景依舊不停地在她腦海中閃現。刺眼的燈光,穿破耳膜的急剎車聲,小孩子的哭叫聲和被撞倒後車輪碾過身體的那種劇痛至極的麻木。
那天,她依舊到各處人才市場找工作。在她站在馬路邊上看報紙上的招聘廣告時,突然注意到一個三四歲的小孩迅速地跑向路中間,而不遠處正有一輛大貨車呼嘯而來,眼看着就要撞向孩子。
戲劇性的一幕出現了,黎昔毫不猶豫地沖了出去,推開小孩……
沒想到,早已變得冷清冷心,對外人尤其疏遠冷漠的她,還會有這樣熱血的時刻。
不過還好,雖說那場車禍結束了她二十五年渾渾噩噩如行屍走肉般的生命,但是也再次賦予她新生,讓她重生回十五歲的這一年。
黎昔仍記得,那淋漓的鮮血慢慢地糊住了自己的眼睛,她最後閉上眼的時候特別地不甘心。本以為一切就此結束,可即将沉睡的意識突然間又被熟悉的鬧鈴聲吵醒。
待再次睜開眼時,她懵住了。
她慢動作地從床上坐起來,掀開印花的粉紅色條紋床單,腦子裏蒙着的迷霧越來越濃。
窗戶半開着,阻擋蚊蟲進入的紗窗還沒有被老鼠咬出一個大洞。老舊的橘紅色大衣櫃,橫擺的大木床,玫紅色沙發椅還乖乖地靠在低矮的茶幾旁,房間的角落裏還擺着幾束庸俗的假花,牆上貼滿了兩塊錢一大張的卡通裝飾貼紙。一張半舊不新的書桌擺放在與門相對的房間的另一頭。
外頭傳來“兩塊錢你買不來吃虧,兩塊錢你買不來上當……”的叫賣聲。
陌生而熟悉的一切讓黎昔不住地心慌,但也慢慢意識到了發生了什麽。
她熟練地從床邊地小書桌的抽屜裏掏出一塊圓形的,背後貼着一張打扮非主流的女模特照片的大鏡子,一張青澀的臉出現。
還是那樣的五官,鼻子小小挺挺的,眼睛不算很大,但是睫毛又長又濃,眉毛也一樣濃黑,但有些雜亂,像是用發岔的毛筆沾上墨汁随意畫上去的一樣,厚薄剛好合适的菱唇幹得有些起皮了。
皮膚黃黑黃黑的,下巴尖瘦,臉頰邊那幾顆大大的痘痘仿佛在告訴自己,你他媽的又年輕回來了!
“醜!”黎昔斬釘截鐵地脫口而出後又大聲地笑了起來,然後一邊笑一邊流出了眼淚。
放下鏡子,從枕頭上摸出一個黑色的發圈,把蓬松的頭發紮起來,下意識地就去找眼鏡。翻遍了床頭,都沒找到自己的“第二雙眼睛”。她這才傻傻地發現,自己就算沒有戴眼鏡,此刻的視野也是清晰的。
意識到這一點後,重重地坐回床上,眼神茫然,一切好像回歸到了原地,她又回了最初的那個自己。
之後的幾天,黎昔依舊覺得有些不敢相信,她害怕這是夢,她害怕這夢一旦醒了她又要去面對那污泥般的現實。
好些天之後,她才下定決心用力地掐自己一把。很疼!疼到眼淚都出來了!自己的心也真夠狠的,那一把直接把自己的大腿掐青了。
她終于可以放心了,這不是夢,她是真的重生了。
緩過來後,黎昔便開始慢慢振作起來了,這時的她還是那個幹淨驕傲的黎昔,這時的她還沒有陷入陳盛翟給她織就的噩夢,這時的她還沒有和父母把關系鬧僵。一切都還可以重新開始!
她開始有意識地整理自己,從外貌上到心态上。
最後她還去報了一個舞蹈班。
黎昔一直都很喜歡跳舞,上一世原是因為學業重沒有時間學,家裏也不是特別支持,後來,發生了一些事情,她就變得沒有自信去學了。
她曾一度只想把自己埋進塵埃裏,什麽都不去做,靠着電腦和手機去逃避現實,荒廢光陰。
車子停下了,黎昔收斂住心神,背着自己的小挎包下車,通過打開的車窗向爸爸說了聲“再見”,再唠叨幾句“注意安全,慢點開車”之類的話便走進去了。
黎昔學的是爵士舞,這裏的老師曾經去韓國當過練習生,但是沒能出道,在做了幾年伴舞後回國開了個舞蹈興趣班。
黎昔165的身高在南方的女孩子中不算是矮的,長手長腳,瘦瘦高高很适合跳舞。但是由于之前不愛運動,所以動作比較遲鈍一些,手腳搭配也沒有那麽靈活。
因為是交了錢去學的,就算是跳得再差,老師也是很耐心地去鼓勵,不會說去傷了黎昔本來就沒有多少的自信心。
一晃眼,長長的一個半月的假期結束了。
在這一個半月裏,黎昔還真的沒閑着。在她有意識的防曬和保養下,她原本黑黃黑黃的皮膚養得白皙了許多,臉上的痘痘也全消了,眉毛也修整得很好看。
因為跳了一段時間的舞,整個人的氣質都有了一定的改變,精精神神清清爽爽,沉靜中多了一些自信與淡然。
當然,這個時候的她還是學生,還要繼續再經歷一次高考的磨砺。在這個假期中黎昔也重新拾起了課本。
這時的她還沒有高中課本,在她的請求下,黎應虎找他同事的女兒借了一套高中課本。
她還是喜歡文科,所以這個暑假她也是着重複習文科的課本。
迪展高中開學時間比其他高中早,黎應虎和寧挽還是挺高興自己女兒能考上這所高中的,所以早早地帶着黎昔和黎昔的弟弟黎往,載着大堆行李來學校注冊。
黎家就只有這兩個孩子,但剛好一女一子,湊成一個“好”字。
雖然生活在一個生活水平不算高的小城,但是黎家父母沒有什麽重男輕女的壞毛病,反而因為黎昔更懂事些而更疼愛她。
黎家在某些方面也算是個“女權主義”的家庭,黎應虎是個妻管嚴。寧挽雖然對外溫和,但是在治家方面也是潑辣嚴厲的,最重要的是,寧挽在經濟基礎上一點也不比黎應虎差,甚至略高些。如此看來,“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這句話是沒有星點謬誤了。
從前的黎昔,很好地繼承了寧挽強勢的性子,卻不能像自家老媽一樣,該忍的就忍。用黎往的話來說就是像個一點就着的老虎炮仗。
“姐,我怎麽感覺你有點不高興呢?你看你們學校多漂亮呀!”黎往比黎昔小四歲,他最喜歡的就是逗他優秀的姐姐炸毛了,今天看她這樣安靜地坐着,他就忍不住找點話聊。
“……”黎昔。
其實她此刻心裏也沒什麽不高興的,她只是安安靜靜地坐着,就坐着也躺槍了,躺得莫名其妙。
黎應虎和寧挽一聽小兒子這麽說,也紛紛轉過頭來看黎昔,生怕她對這個學校還有什麽抵觸情緒。
黎昔被他們看得發毛,于是飛了一把眼刀給黎往,似笑非笑地問:“你從哪裏看出來我不高興?”
黎往那有些胖乎乎的小身板抖了一下,他倆的關系是最典型最真實的姐弟關系,就像湯姆和傑克。他吞了一口口水:“你看外面的哥哥姐姐臉上不是挂着笑,就是激動與緊張,你看你,像塊木頭一樣……”
“那是因為你姐世面見多了,淡定。”黎昔語氣冷冷的。
“姐你有蛋嗎?”黎往一臉天真無邪。
黎昔嘴角彎起,果然現在的小朋友真的很容易學壞呢!
“我沒蛋,但是我有拳頭……”
“啊!好痛!嗚嗚嗚……”
黎應虎和寧挽看到黎昔還是一如往常地對待黎往,就放心地收回視線了。
黎往捂着頭,默默地心疼了一下自己,別人都說黎昔變得溫柔了,可她對自己怎麽還像秋風掃落葉一般無情呢?
黎昔os:黎往個抖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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