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祥龍

夜來香大廳內，晴好姑娘端坐在凳子上，兩只手有些緊張地握在一起。

老鸨春娘被趕到了一邊，路搖、馬栎和小李三人坐在晴好姑娘面前，大李則站在旁邊，面容前所未有的嚴肅。

聽到路搖的問題，晴好姑娘凝眉回想了一番，道：“我記得……當時紅袖一開始拿出這半塊玉佩時，遞給我，我還沒接手，她就快速拿了回去。之後她看了這玉佩許久，咬咬牙，終于慢慢伸出手，給了我。我覺得她像是下定了很大的決心，像是……像是要把什麽抛棄了一般。”

晴好姑娘的形容有些奇怪，大李就皺了皺眉，重複道：“像是要把什麽抛棄了一般？”

晴好姑娘擡頭看了他一眼，點頭道：“對，紅袖說這玉佩是她家的傳家寶。但我看着她的表情，倒覺得這玉佩像是一種束縛。她給了我玉佩後，臉上突然露出了一種解脫的表情，然後好像說了一句‘對不起’……她聲音太輕，我沒聽清楚。”

路搖聽到晴好姑娘這麽說，确實立刻明白了。若這半塊玉佩真的來自宮中，真的和麗貴妃的死有關，那麽或許這玉佩就是解開麗貴妃一案的關鍵。

紅袖拿着它，就相當于背負起了保管這關鍵之物的重責。或許這麽多年來，她無數次想過擺脫它，卻無法真正棄了它。直到夏公子的出現。

但是十五年前紅袖姑娘剛出生，顯然這半塊玉佩不是她本來擁有的。會是誰給她的呢……

路搖專心地思考着，并未注意到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在她身上。

一旁的小李見她一副沉浸在自己世界裏的模樣，推了她一把，道：“還問麽？”

“啊？”路搖擡眸，看到晴好姑娘正瞅着她，有些緊張。

路搖對她一笑，道：“你剛才說的信息很有用。對了，有紙筆吧？能否把這玉佩的形狀樣貌，畫一畫呢？”

晴好姑娘點點頭。青樓的姑娘才藝一般都不錯，畫幅畫自然不在話下。

大李跟着春娘去取了紙筆，晴好姑娘略一思索，便下筆畫了起來。不一會兒，半塊玉佩便出現在了紙上。

晴好姑娘畫的半塊玉佩其實沒有半塊，大抵只有整塊的三分之一。整塊玉佩應該是圓形的，外面一個圓，裏面一個圓。兩個圓之間有些類似雲朵的圖案，而內圓直接的圖案卻只一點，看不出是什麽。

路搖看了半天，覺得這好像也就是個普通的玉佩吧……大李和小李臉上是同她一般的表情。但馬栎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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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搖餘光瞥了他一眼，發現他面上雖依然沒什麽情緒，嘴角卻抿緊了一個度。

路搖收起這張紙，疊起來，放到她随身背着的斜挎包裏，對晴好姑娘笑道：“謝了啊！”

晴好姑娘似乎受寵若驚，忙道：“路大人客氣了……”

路搖轉了轉眼珠子，又道：“你剛才說紅袖姑娘是因為夏公子要娶她，她才把這玉佩交給你保管。之前錢源殺人案時，我們也問過你們夜來香的姑娘關于夏公子的事，現在你把知道的再給我們說說吧。”

話落，路搖自己卻是愣了一愣，錢源……錢源先前交代殺人經過時，似乎提到紅袖姑娘是在她娘死後，為了生計才進了夜來香。她娘……傳家寶……難道這半塊玉佩，是她娘給她的？

正思考着，耳邊傳來晴好姑娘柔軟的嗓音——

“我記得夏公子是年初的時候來的夜來香。因夏公子是生面孔，第一次來，當時媽媽讓我們一共六個姐妹過去，夏公子最後選了紅袖。之後夏公子每隔四五天便來一次，次次都找紅袖。夏公子他長得英俊，出手又大方，媽媽喜歡他來，紅袖也喜歡她來。每次夏公子來了之後，紅袖一天都是笑意。”

“大概兩個月之後吧，紅袖突然告訴我，夏公子很喜歡她，想為她贖身，然後娶她回家。我當時一聽，是覺得不妥。這夏公子一看就是個富商貴裔，這樣的人家，會讓一個青樓女子進門麽？我勸她想清楚，但紅袖說她相信夏公子。我勸不動她，只能祝她幸福。後來她便把那玉佩拿來給我了。”

“你也不知道夏公子的來歷？”路搖問道。

晴好姑娘搖了搖頭：“紅袖不曾說過，只說他家很有錢，給她贖身沒問題。但他需要時間來說服家裏人，讓紅袖再等些時日。紅袖這一等啊，就是等了好幾個月。”

“這幾個月中夏公子來過麽？”

“來過的，每個月來個三四次。”

路搖把視線轉移到春娘身上：“春娘，你真的不知道夏公子的來歷？”

春娘“哎喲”了一聲：“路大人啊，前些日子你們來問的時候，我不是都交代清楚了嘛！這夏公子的身份，我是真不知道啊！”

路搖點了點頭，之前來問的時候，她就用過讀心術了，春娘确實不知道。

她舒展了一下雙腿，腳尖不小心碰到了前面晴好姑娘的腳——

【紅袖，對不起，當時我答應過你不對別人說起這半塊玉佩，但如今這玉佩被偷了，還牽扯出另半塊玉佩。我膽小，我怕這玉佩和什麽不好的事扯上關系，就告訴了六扇門的捕快大人。對不起對不起，你安心地走吧，投個好胎，下輩子不要再做□□了。】

【路大人怎麽會問夏公子的事情呢？難道這夏公子有問題？不不不，這不是我該知道的事情，我還是老老實實把知道的都說了吧。】

【老天保佑，以後不要再讓我牽扯到這些案子中去了。】

路搖把雙腿縮回去，笑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動作大了點，碰到你了。”不錯不錯，順利讀到了晴好姑娘的心理活動。

晴好姑娘溫婉地笑了笑：“沒事的，路大人真是客氣。”

路搖扭頭看了看馬栎和小李，道：“我問完了，你們還有什麽要問的麽？”

小李搖了搖頭：“沒了。”

馬栎卻對晴好姑娘和春娘道：“關于這玉佩之事，你們就當從不知道，不要對任何人提起。”

“嗯？”晴好姑娘歪了歪腦袋。

春娘立刻甩着帕子叫了起來：“哎喲，不說不說，我們呀，誰都不說！”

馬栎面上表情沒什麽變化，語氣卻冰冷了許多：“若你們想保命的話。”

大廳裏的氣溫仿佛瞬間降低了幾度。

“哎——馬三公子——你這——”

春娘的話還未說完，馬栎就已走出了大廳。

路搖看了一眼他的背影，對春娘和晴好姑娘道：“那我們也走了啊。”

春娘在後面跺了跺腳：“哎喲，你說這都什麽事兒啊？今年怎麽這麽不太平呢……不行不行，我得去廟裏燒個香……”

路搖出了夜來香後，兩邊掃視了一番，發現馬栎正在她左手邊的這條街道上走着。他走路速度并不快，顯然是知道她會追來，在等她。

路搖小跑着過去，問道：“你幹嗎這麽吓她們啊？”

馬栎未看她，只背手慢慢地走着，聞言道：“這玉佩牽扯着命案，十五年後又重新出現，你覺得這背後之後若知曉她們接觸過玉佩，會放過她們？”

路搖“唔”了一聲，啧啧道：“馬三公子心善啊。”

馬栎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二人回了六扇門。

路搖拉着馬栎，直往會議室而去。

整個事情需要梳理一番，她也有些事情要問馬栎。

推開會議室的門，路搖發現葉偵坐在裏面。

“回來了？”葉偵放下手中的筆，擡頭道。

“葉哥在啊。”路搖走了過去，“寫什麽呢？”

“記錄一下郭全一案的情況。”

路搖點了點頭，每個案子都需要查辦人員做記錄，她人懶字又醜，特別不喜歡做這事兒，如今有葉偵，她自然是十萬分地放心。

馬栎随着路搖進了會議室，門在他身後關上了。

他淡淡地看了葉偵一眼，雙眸漆黑如墨。他把視線移向路搖，無聲地詢問着。

路搖撓了撓頭，對馬栎道：“葉哥不是外人。”

不是外人？

馬栎斂下眼皮，蓋住眸中情緒，不冷不淡地道：“那玉佩，确實來自宮中。”

路搖急急問道：“如何确定？”

“那是祥龍佩。”

“祥龍佩？”路搖一愣，龍？在這個世界上，有誰能使用帶有“龍”的元素的東西？

葉偵聞言，蹙了蹙眉：“馬三公子确定麽？”

馬栎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自然。”

路搖從斜挎包裏拿出晴好姑娘畫的那半塊玉佩，攤到桌子上，喃喃道：“這些像是雲朵……難道這內圓裏是一條龍……那這是龍的角麽……”

葉偵看了過來，看了半晌，不語。

路搖擡起頭，有些茫然地看向馬栎：“那，那這是說麗貴妃的死和皇上有關……”

葉偵忽輕斥道：“這話不能再說！”

“葉哥……”

馬栎又看了葉偵一眼，道：“沒錯，這話不要再說，會有殺身之禍。”

“況且，當年麗貴妃受寵，陛下宿在貴妃宮裏頻繁，落下了祥龍佩也不奇怪。”馬栎又道。

路搖閉了嘴，忽煩躁地來回踱了幾下步，“啊啊”了兩聲：“這案子真是越來越複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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