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線索

路搖做了一個夢。

她夢到自己站在一片沙灘上。

天氣陰測，厚重的烏雲如軍隊過境，暗沉沉地壓下來。

沙灘上空無一人，她穿着一身素白的睡衣，光着腳，垂着手，一動不動地站着，雙眸怔怔地看向遠方——

那片廣袤的大海上，風從遠處席卷而來，激起一層層浪花，卷起驚濤駭浪。海的藍在昏暗的天地中更顯幽深，仿佛即将有什麽藏在海底的巨獸正在蘇醒過來。

海水以不容拒絕的姿态，往沙灘逼近。她的雙腳踩在了水裏，冰涼刺骨。

但她似乎什麽都沒感覺到，只怔怔地看着遠方的大海。

那兒，慢慢地，出現了一個又一個人。

頭發被風吹得飛起，露出圓潤的耳垂。她仿佛聽到了無數驚恐的吶喊聲，懼怕的求救聲……以及海浪揚起又拍下的撞擊聲……

巨浪來得飛快，只一瞬間，她就看到自己的身體被卷進了大海中，沉沉浮浮……

“啊——”

路搖猛地一聲低呼，驚醒了。

她擁着被子坐起身，皺着眉頭摸了摸後背——秋意漸起的天，竟然睡出了一身汗。

“這個夢……”

路搖的聲音極輕，宛若一陣風吹過。

她掀開被子，披衣下床，走到窗邊，推開了窗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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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搖怔怔地看着遠處靠近山頭的太陽，頓覺暖意漸漸上湧，壓下了夢中的那種冰冰冷冷的情緒。

環顧了一下小院，馬栎似已不在。

也好，免得他問起來，自己也不曉得如何回答。

路搖攏了攏身上的衣服，往床走去。

路搖這一覺，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她睜開眼，望着熟悉又陌生的床簾，恍惚了片刻——是了，自己穿到這個古代世界已經三個多月了。

穿到這個世界之前，自己是做什麽來着？

路搖突然有些想不起來。

睡了這麽久，她依然覺得精神有些差。

還是被昨天下午的夢影響了吧。

她暗嘆口氣，卻是想到了目前自己手中那未破的案子，于是掀被起床。

洗漱整理了一番，她便出了門。

六扇門裏，葉偵和小李等人都不在，馬栎這個什麽特別捕快也不在。

路搖随手逮了個人問，哦，原來他們今日一早，齊齊去了京郊，大志的家裏。

先前他們通過晴好姑娘知道那半塊玉佩是紅袖姑娘交給她時，便問過大志，但是大志對此一無所知。被盜走的兩個盒子查無所蹤，葉偵他們打算另辟蹊徑，去查探一番紅袖姑娘進夜來香之前住的屋子也是情理之中。

更何況，那屋子還是紅袖和大志那神秘的娘親去世前的住所。

路搖懷疑他們的娘親之後，也問過大志，但大志剛出生時，他娘就去世了。大志對他娘親也是一無所知，紅袖平日裏也不多說她的事。

這麽想來，似乎越發得可疑了。

路搖去馬廄牽了一匹馬，打算趕去京郊。

“乖啊，不要把我摔下去哦。”路搖摸了摸這匹馬的腦袋，翻身上去。

她進了六扇門沒多久，便學會了騎馬。沒辦法，這個世界沒有自行車汽車之類的交通工具，想要出遠門，只能靠馬匹了。

路搖騎得并不快，她到時，恰好看到小李他們壓着一個人走出來。

“籲——”

路搖坐在馬背上，看去——那是一個中年女子，身上一身绛紫色的粗布衣衫，但她的手腕上……

路搖眯了眯眼，她左手腕上戴的那镯子，卻是好貨，更重要的是，這和晴好姑娘被盜的首飾之一一樣。

“大人，冤枉啊！這玉镯真不是我偷的啊！這是我家祖母傳下來的啊！”那中年婦女大聲叫嚷着，喊着冤。

周圍漸漸圍了一批人。

這是個小村莊，名喚下河村。京城護城河的末端就在這裏。

村中村民不過十幾家，靠種田為生。

此時白天，村中男子多在田裏幹活，圍觀過來的基本是婦女老人和孩童。

“我就說張大娘這玉镯有來歷有問題，她還偏說我嫉妒。”

“就是啊，不知道哪偷的，這不，被捕快大人們抓了個正着！”

“他們家男人手腳也不幹淨！一家人盡做些偷雞摸狗的事！”

“還有捕快大人在她家呢，指不定會搜出什麽。”

路搖下了馬，把馬系在村口的一棵大樹上，走了過去。

“小李。”她叫了一聲。

小李轉過頭：“咦，路哥！”

路搖指了指村民口中的張大娘，問道：“怎麽回事啊？”

小李顯然心情極好：“這不是實在沒線索嘛，馬三公子就提議來大志的家看看，這不，運氣好！我們這還沒走到大志家呢，就先看到了這位大娘坐在家門口擇菜。馬三公子和葉哥眼尖，一眼就認出這玉镯和晴好姑娘畫的一模一樣。幾句話問下來呀，疑點重重，于是準備先帶回去呢！”

這麽巧？

路搖點了點頭：“那馬三公子和葉哥呢？”

“還在這大娘的屋裏呢。”小李指了指他身後不遠處的一間屋子，“那兒。”

“行，那你先壓回去。我去找他們。”

正在此時，那張大娘卻突然跪了地，大聲哭喊道：“冤枉啊！大人！我真的冤枉啊！”

【抓回去？不！不！老娘不要坐牢啊！老娘還要等着孫子出生呢！】

路搖垂眸看她，她的身體在不斷的哭喊中一抖一抖的，臉上是畏縮的表情。她嚴肅而威嚴道：“既然如此，那你就老實交代，你手腕上這玉镯，到底怎麽來的？”

“我說，我什麽都說！”張大娘抹了抹眼淚，道，“前些日子，我家那位種田時，看到小路邊草叢裏突然有些閃閃發亮的東西。他過去一看呀，竟全是上好的首飾！他偷偷地藏了起來，晚上帶回了家。”

“大人！我說的可全是真的啊！這真是我們撿的！不是偷的！”張大娘咬咬牙，一把扯下了那玉镯，顫抖着手遞給小李，“給、給你……”

路搖和小李對視了一眼，小李接了過來，繼續問道：“你們撿到多少首飾？”

“有一堆呢！”張大娘的眼睛還釘在那玉镯上，聞言忙道，“翡翠耳環、碧玉镯、碧玉釵……”她零零總總，報了十來樣。

路搖和小李又對視了一眼，對得上，晴好姑娘被盜的首飾全在這了。

不過……

“還有沒有別的？”路搖問道。

“別的？什麽別的？”張大娘茫然，後又叫起來，“大人，我可全都交代了啊！真沒別的了啊！”

她沒說謊。

路搖心道，看來真正的賊子扔了所有首飾，唯獨把那半塊玉佩帶走了。

“嗯。”路搖淡淡地應了一聲，“在哪個草叢撿到的？”

“就是我家田旁靠近護城河的一片草叢。”

“嗯。”路搖對小李道，“派兩個人把她男人帶過來吧。”

小李點點頭，找了兩個捕快過去。

“那其他首飾呢？”

“其他首飾……耳環和玉釵在我兒媳婦身上，其他的，其他的我們當了……”

“當了？哪個當鋪？”

“是萬東縣的當鋪……”

萬東縣是京城附近的一個小縣城。難怪他們在京城的當鋪搜尋不到。

而後，張大娘被他們重新帶回了她家。

聽到外面傳來的響動，馬栎從張大娘的屋子裏走了出來。

他一身白衣似雪，即使在這風一吹就灰塵輕揚的村落裏轉了半日，也是纖塵不染。他一雙漆黑的眸子，宛若內斂的黑寶石，剛一出房門，就迎上了路搖的。

路搖揚唇一笑，走過去，問道：“有沒有什麽發現？”

馬栎側了側身子，葉偵從他身後走了出來，手上赫然捧了兩個盒子！

路搖瞪大了雙眼——這是……

小李和其他搜尋了多天的捕快，也都齊齊看去，一時間竟是不知該擺出何種表情。

他們累死累活找了這麽多天的玩意兒，現在竟然全都出現在這兒？

葉偵捧着兩個盒子，走了出來。

路搖還未細看，就聽到那張大娘又大喊大叫了起來：“大人啊！這是我們家放小玩意兒的盒子！這可不是偷的啊！”

【要死啦！這盒子這麽普通，難道被看出是偷的了？呸呸呸，撿的！】

……就沖着張大娘這心理活動，路搖不用看也知道定是這倆盒子了。一個是晴好姑娘的，一個是郭全的。

葉偵走到了張大娘面前，看了看右手上拿着的那個更為精致的木盒子，沒什麽情緒的眸子掃了一眼張大娘，啓了啓唇：“這盒子，是裝了那些首飾吧？”

張大娘一驚，眼露驚恐——【完了完了，這捕快剛分明沒在場，怎麽知道還有其他首飾？完了完了，真要完了啊！】

路搖這時補充了一句：“大娘，你可要想清楚再回答哦，小心坐牢。”

【坐牢？不行不行！老娘的孫子喲！】

張大娘立刻道：“大人，您說得不錯，這盒子裏原本裝的就是那些首飾。我家那位撿到時，首飾正是裝在這盒子裏。”

“那這個盒子呢？”路搖指了指葉偵左手邊的那木盒子。這盒子比晴好姑娘的大上一些，做工粗糙得多。

“這、這個盒子……”張大娘猶豫了。

【這個說出來是不是會坐牢啊？要死啦！這是造了什麽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