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往事

幾天下來，不僅連個豆子大的線索都沒找到，六扇門的捕快們也都瘦了一圈。腦袋頂上的壓力卻是越來越大。

因為，就在莊萬婷被殺後的第三天，又有一具屍體出現在了六扇門的後院裏。

同樣是個孕婦，同樣被剖開了肚子，渾身是血的胎兒蜷縮在一旁。

皇上震怒，據說當朝氣得發抖，勒令所有官員配合六扇門查辦此事。而後，又單獨把葛萬洪留了下來，密談了好一會兒。

至于說了什麽，路搖卻是打探不出了。

葛萬洪諱莫如深。

連續兩名孕婦被殺，腹中胎兒殘忍被挖出。

一時間，京城中人心惶惶，大街小巷全在議論這件事。

路搖坐在姬娘子的酒肆裏聽了一會兒，皺了皺眉，真是越說越離譜了。什麽“京城最近遭了詛咒，殺人案如此之頻繁”，什麽“孕婦腹中的胎兒定是妖魔轉世，還沒滿月就破肚而出，殺了娘親”……

忍了忍，終于還是拿起一杯酒，仰頭一飲而盡。路搖知道，除非破案，否則根本阻止不了謠言的流傳。

姬娘子小聲地問路搖：“搖搖，你先前托我留意的麗貴妃一事，是不是和這案子有關？”

“麗貴妃”三字被壓得極輕。

路搖輕輕點了下頭。

“這件事被禁了，我打聽不出什麽。不過……”姬娘子往她身邊移了移，“不過當年還發生了另外一件事。”

路搖：“什麽？”

姬娘子：“當年禦林軍在京城搜捕兩個人，一男一女，女的說是一個宮女，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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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搖接了話：“男的就是當年曾在禦花園當差的郭全，對麽？”

姬娘子：“嗯。搜捕的緣由據說是這倆人偷情合謀，盜了宮內一寶物。但後來什麽都沒找到，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路搖“唔”了一聲，後奇怪道：“為何你知道這事？馬三公子和葛大人好像都不知道。”

姬娘子：“我爺爺就是當年參加搜捕的禦林軍之一。當時，皇上只派出了包括我爺爺在內的三名禦林軍，暗中搜捕。馬三公子和葛大人不知道也不奇怪。”

路搖：“男的是郭全，那宮女……很有可能就是麗貴妃身邊伺候的宮女了。”

姬娘子點了下頭：“當年我還小，也只在那天我爺爺喝醉時說起過，說這是他接到的最奇怪的一個命令辦的最奇怪的一件事了。即使後來這所謂的寶物沒找回，皇上也沒怪罪，只沉着臉讓他們退了，把這件事爛在肚子裏。”

路搖：“然後就真沒告訴過別人？”

姬娘子：“皇上讓他們發了誓，一旦告訴別人，自己就天打雷劈。”

路搖瞪大了雙眼：“那你爺爺……”

姬娘子：“天打雷劈倒沒有，不過他說了之後，沒過幾個月，就因病去世了。”

路搖“啊”了一聲，拍了拍她的手以示安撫。

姬娘子笑了笑：“生老病死，正常的——不過奇怪的是，我爺爺去世後，另外兩個參與搜捕的禦林軍，也先後去世了。”

路搖皺了皺眉：“正常死亡？”

姬娘子不置可否：“據說是吧。”

路搖：“若是殺人滅口的話……”

姬娘子：“怎麽死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那宮女。”

路搖點了下頭，道：“幫大忙了，我立刻去打聽。”

出了酒肆後，路搖讓十六去通知馬栎，自己先往紅袖姑娘的娘生前住的村莊去了。

姬娘子的爺爺當年奉命秘密追捕出逃的郭全和一個宮女。郭全手上握有半塊祥龍佩，那宮女身上極大可能握有另半塊祥龍佩。

所以那宮女，大概就是紅袖姑娘的娘了。

大半個時辰後，路搖再次來到了下河村。

下河村和之前兩次來的時候差不多，村民已經認識了路搖，今日又見她來，便紛紛問道：“大人又有案子了？”

有人突然想到什麽，驚恐地道：“不會那什麽殺孕婦的兇手，是咱們村的吧？”

衆人大駭。

路搖忙阻止了他們的胡思亂想：“不是不是，今日我來就是想向你們打聽一個人。”

衆人松了口氣。

“什麽人，大人您說！”

路搖：“夜來香那紅袖姑娘，知道吧？我聽說她進夜來香之前是住這村的，和她娘一起？”

“對對，和她娘一起，後來她娘還給她生了個弟弟，叫大志來着，挺懂事一娃。”

“不過自從紅袖姑娘死後，大志便離開了——可憐的孩子，也不知去哪了。”

“我先前去城中，碰到了那小子一次，看着比以前胖了些，長高了些。他說他現在是在哪來着？哦對，六扇門！”

話落，衆人紛紛看向了路搖。

路搖笑着點頭：“對，大志現在住在六扇門，和我們那一個老大夫學醫術。”

“挺好的挺好的，大志這孩子有福氣啊！”

路搖編了個理由：“我今日來呢，就是為了大志。那孩子自從他姐姐……去世，就有些悶悶不樂，對他娘的記憶也沒有——是個可憐的，唉。我想着向你們打聽打聽他娘生前的一些事，回去說給他聽，讓他有些娘親的記憶。”

“确實啊，大志出生後不久，桂梅就去世了，是紅袖一手把他帶大。”

桂梅？

聽起來是紅袖和大志的娘的名字。

“桂梅也是個可憐的。那個臉啊，整個毀容了。”

路搖：“毀容了？”

“是啊，毀了，完全看不出本來樣貌。”

路搖：“怎麽毀的啊？”

“家裏大火，只剩她一人逃出來，唉。我記得她十五年前剛來咱們村的時候啊，那模樣可怕得很，披頭散發，衣衫淩亂，那臉、那臉……總之可怕得很。”

“桂梅就在我們這住了下來，她雖然臉毀了，但性情很是溫婉，也做得一手好家務，很快便有人看上了她，想娶她。不過這臉終究是毀了，向她提親的是一個瘸子。瘸子已經死過一個婆娘了，人老實，就是長得醜了些。桂梅猶豫許久，還是嫁了，第二年就生了個姑娘。”

紅袖姑娘長得挺美，大志也還行，看來他們的娘桂梅毀容前的樣貌不錯。

“紅袖粉雕玉琢的，長得一點也不像她那瘸子爹，人人都說啊，桂梅毀容前長得肯定很好看。瘸子特別高興，那些年特別勤奮，早出晚歸的，賺了錢都花在了桂梅和紅袖身上。幾年後，桂梅懷了大志，可惜……這才過了幾年好日子啊，先是大志沒出生時，瘸子一次走夜路，摔了一跤，摔死了。接着大志出生後，桂梅大出血……去世了。”

“桂梅人真的很好啊……她在世時，但凡村裏人有需要她幫忙的，她總是立即便去了，把自己的事放一邊。她縫補衣裳的手藝很好，村裏有些老人年紀大了眼睛看不清，也都是她幫忙弄的。她有時會買點小零嘴，看到孩子就給一些，村裏的小孩子一開始因她那容貌怕她，慢慢地都喜歡圍着她轉——路大人，你說這麽好一人，怎麽命就那麽苦呢？”

路搖回答不出來。

她想笑一笑，卻發現連笑也變得沉重。她便不笑了，輕聲問道：“那她有沒有和你們說起她以前的事情？”

衆人彼此看了一眼，紛紛搖頭。

“桂梅很少講以前的事。我們一看她那臉，想問也問不出，就怕勾起她不好的回憶。”

“不過我有次倒是看到她坐在山坡上發呆，臉上留下了淚。這剛好被我撞見了，我就多嘴問了一句。她說想起以前對她很好的一個姐姐，被人殘忍殺害了，但是兇手無法抓。”

路搖抓到了某個重點字眼，忙問：“她說兇手‘無法抓’麽？”

“是啊，桂梅是這麽說的。大人，你也覺得這說得有問題是吧？什麽叫‘無法抓’呢，抓不到就抓不到，這‘無法抓’又是個什麽情況？”

旁邊立即有人接過了話茬：“這兇手肯定是某個厲害的角色吧？官府也奈何不了他。”

“指不定就是官府呢——呃，路大人，我不是說你、你們……”

路搖微微一笑：“我知道——那後來呢？她說了之後還有沒有再說什麽？”

“後來？後來她就求我別說出去。我想想也是，這是人家的隐私，便沒再對人說過了。”

路搖本是站在那聽他們說的，這站了挺久，有些累了，便想坐下，剛回頭準備找找有沒有凳子，她便看到馬栎正不疾不徐地走來。

路搖瞬間露出笑容，對他招了招手。

“咦，馬三公子也來了啊。”

衆人也認識了馬栎，紛紛就着他風度翩翩的身姿議論了起來。什麽好話都往他身上套，聽得路搖又好笑又覺得十分驕傲。

馬栎耳目十分靈敏，隔着老遠便聽到他們的談論，也不點破，面上表情更是絲毫未變。走近後，他道：“說什麽這麽熱鬧啊？”

衆人到底沒當着他的面繼續說，只有一小姑娘大聲道：“你長得真好看！”

衆人有些尴尬，路搖“噗”的一聲笑出來，馬栎則微笑地說了句“謝謝”。

關于紅袖姑娘娘親的事打聽得差不多了，路搖便告別了他們，和馬栎一起往她生前住的房子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