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根本意識

“這是我的精神評估！”

路非明将來自最權威的心理醫生的評估報告，平靜地放到傑克的面前，“報告顯示，我完全有能力繼續這次測試，你也清楚，我非去不可！”

“你想清楚了？”傑克盯着路非明，眼中露出幾分佩服，但也不免擔憂，“你對趙小姐的這份癡情，我當然理解，但是這樣一次次回去，卻又一次次失敗，也不是個辦法，我們也對你的這種情況進行了一個研究，初步推斷，應該是在根本意識上出了差錯……”

“根本意識？你是指？”

“比如過去的你一直将複仇一事放在第一位，所以即使現在的你告訴了趙小姐，你想和她在一起，願意放棄複仇，但是繞來繞去，終究還是改變不了被卷入仇恨這個循環裏，所以要想破除這個循環，除非先找到這個循環開始的點，從根本上切除……”

“當然，這只是比如，而真正的到底是什麽影響着那時的你，放不下心底的執念，我們目前都不清楚，還需要長期的心理引導和催眠或許能夠找到症結所在……”

“但如果心裏催眠還是找不到呢？她沒有那麽多時間了！”

路非明目光中再次暗流湧動，仿佛随時都要射出飛刀來，“你比我更清楚，這個項目一旦開始，有效期只有一年，這一年之內，我要麽留在時空的狹縫裏，永遠消失在現有的時空，要麽回到現在的時空，徹底失去再見她的機會！”

一想到不能和她生活在同一片天空，呼吸着同一片空氣，路非明只覺生命一片灰暗，連最後一絲色彩都徹底失去，倒不如徹底死了幹淨。

“好吧，”傑克搖了搖頭，終是妥協了，“我尊重你的決定，不過我也有責任再次提醒你，一旦陷入時空狹縫裏，你這個人或許會徹徹底底消失在所有時空裏，也就是說，在我們存在的世界裏，将會徹底消除有關于你的一切！”

“若我真的消失，那恰好證明時間重置發生了，她或許也就得救了……”

“那又如何？就算她成功在這個世界活了下來，而你，卻徹底消失在包括她在內的所有人的世界，這又有何意義？”

“我明白了，開始吧！”路非明躺在設備床上，看着設備燈光忽明忽暗，緩緩朝他靠近，終是閉上了眼睛。

不管他是否會消失，此刻，他只知道，她若是消失在他的世界，即使他存在于所有人的世界也沒有任何意義。

眼看傑克正要開啓程序，突然，一陣急促的可視電話聲在門口響起。

林泉那張焦急的臉出現在可視屏幕上，“老板，你媽媽說要見你！”

一聽媽媽兩個字，路非明猛然睜開眼睛，停頓了兩秒鐘，突然轉身對傑克道：

“我明天再來！”

說完便拉開門走了。

——

“明兒乖，你乖乖在這裏等媽媽，等媽媽湊夠錢，就來帶你走……”

“媽媽，”躺在病床的小男孩，拉着年輕婦人的手，怎麽也舍不得松開，但他努力想要表現得懂事一點，“那你大概什麽時候會回來？”

“這樣吧，等明兒畫夠一千幅畫之前，媽媽一定會回來，帶着你最喜歡吃的蛋糕回來接你……”

記憶裏，那個永遠每一根頭發絲都優雅不亂的背影，匆匆消失在光影裏。

可是，他永遠都畫不夠一千幅畫，每次到九百九十九的時候，他就會停下來，他害怕，一旦他真正畫完最後一幅的時候，他的最後一絲希望就徹底落空了。

就這樣，年複一年，小男孩一天天長大，卻再也沒有畫過一幅畫，但那最後一絲希望卻慢慢被時光堆滿了灰塵，掩埋在心底最深處的角落，上了鎖，誰也不能觸碰。

那是他唯一堅持的信仰，卻偏偏是一場謊言，等他明白過來這是一場謊言的時候，卻早已和那個謊言融為一體，分離不開了。

“明兒……”

一聲熟悉卻略帶蒼老的呼喚，将路非明拉回了現實。

他雙手撐在桌子上，十指交叉，努力不讓手指亂動，卻在看清眼前的來人時，忍不住用手指在桌面上畫起圈來。

他想象過無數次與母親再見的場景，卻沒有哪一次符合眼前的這次會晤。

那個優雅得随時都想要去參加晚宴的貴婦人，此刻面容憔悴，眼神渾濁，一身劣質的珠寶皮草，外加刺鼻的香水味，絲毫沒有半分當年的影子，若不是眉宇間幾分相似，加上脖子上那顆顯眼的紅痣，路非明真的認不出她來。

或者說，他寧願認不出來。

如果她一輩子都不出現，他或許還能抱着那殘缺的，明知是謊言的最後一絲希望過一輩子，但此刻她以這樣可恥的姿态出現。

瞬間将那最後一絲希望從心底砸了鎖，強拽着扯出記憶的水面，狠狠地，徹底摔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