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土包子進城

雖說有前世的記憶,但看起來齊蓁就是土包子進城,她身上穿着灰褐色的粗布衣裳,臉上滿是汗水,懷裏抱了個灰撲撲的壇子,一看就是個村婦。

京中的百姓即使手頭并不寬裕,但卻對外地人有一種天然的優越感,畢竟他們是生活在皇城根兒腳下的人,與那些外地人自然是全然不同。

周圍的人對齊蓁投了鄙夷的目光,連多看一眼都不願意,不過齊蓁早就習慣了京城的風氣,所以心緒也并沒有什麽波動。

走到了一個攤子前,齊蓁看着攤子上擺滿了琳琅滿目的瓷瓶,各種雅致的圖案都有,小巧精致,看着就讓人喜歡。

“老板,這瓷瓶怎麽賣?”

小販輕蔑的掃了一眼齊蓁,皺着眉擺了擺手,說:

“這些瓷瓶都要五十文一個,你這村婦買得起嗎?”

齊蓁知道這小販狗眼看人低,不過她的确是買不起,入京只不過帶了五十文,萬一亂花的話,這些胭脂水恐怕賣不出去了。

指了指被放在角落的白瓷瓶,齊蓁問:

“那這個多少錢?”

小販看了一眼角落裏十分普通的白瓷瓶,那東西便宜的很,看起來又有些粗糙,根本賣不上價,不過眼前的農婦也不是什麽手頭寬裕的主兒,小販想了想,說:

“這個二文一個。”

齊蓁微微點頭,道:“給我來二十個。”

有些詫異的看了齊蓁一眼,小販沒想到眼前的村婦會買這麽多瓷瓶,不過生意到了眼前,他又不是個傻子,自然不會往外推,臉上當即便露出笑意,道:

“好嘞,這就給您包上,還需要些別的東西嗎?”

齊蓁搖了搖頭,她只帶了五十文,仔仔細細地數出來四十文交到小販手裏,之後便拎着裝了瓷瓶的布包,離開了攤位前。

日頭毒辣的很,曬得齊蓁滿臉通紅,汗流浃背。

這走街串巷的活計當真不是人幹的,看看京城裏那些嬌養着的姑娘,哪個會在這麽大的日頭下面出門?

萬一将她們身上細白如瓷手感極佳的皮肉給曬傷了,少不了又是一陣黯然神傷。

齊蓁也心疼自己的臉蛋,不過她現在更心疼銀子,若是沒有錢的話,廉肅恐怕就活不成了。

上輩子自己欠了廉肅一條命,這輩子好好照顧他,也算是兩不相欠了。

走到了一顆槐樹下,齊蓁用手扇了扇風,站在陰涼處,這日頭曬得就沒那麽厲害了。

用手擦了擦額頭上的汗,齊蓁看着周圍的人不算多,這才将裝了胭脂水的瓷壇放在地上,仔仔細細地将上面包好的布料給解開,沒有直接撕爛布條,畢竟她等會還得用布條再把瓷壇封好,可不能這麽輕易的就把東西給弄壞了。

将二十只瓷瓶分別擺成兩排,齊蓁捧着如同人頭大的壇子,輕輕傾斜,将色澤紅豔香氣馥郁的胭脂水倒入了瓷瓶中。

這瓷瓶雖說沒有花紋,但卻帶了蓋子,再用紅布條系住,根本不會灑出胭脂水,這一點才是讓齊蓁最為滿意的地方。

齊蓁的舉動在京城裏看着并不算奇怪,京裏頭走街串巷的貨郎并不在少數,他們有時候就會直接在街邊收拾貨物。

不過齊蓁一個女人,做這麽辛苦的活計,加之還得抛頭露面,恐怕是死了男人,才會如此。

等到收拾好後,将瓷瓶重新背在背上,齊蓁按着腦海中的記憶,直接往東街趕去。

今日齊蓁進京,她的目标自然不是那些大戶人家的小姐,而是伺候在小姐身邊的小丫鬟。

畢竟那些金尊玉貴的嬌小姐們,什麽好東西沒見過,自然不會看上她這賣相普通功效也并不算出挑的胭脂水,若是将來制成了那玫瑰花露,倒是可以賣個好價錢。

不過身份偏低的丫鬟們卻不像小姐們手頭那般寬裕,平時裏用的也不是那些價值千金的胭脂,所以即使齊蓁制成的胭脂水賣相不好,但只要用起來不差,還是有銷路的。

走到了東街,秦妙看見周圍有不少穿了綠腰裙的女子,一個個看着都是十六七的模樣,秀麗的很,看來這幾個應該是一等丫鬟,否則不會養的這麽好,一個個嬌滴滴的,就好似正經主子似的。

穿了粗布衣裳的齊蓁在這條街上顯眼的很,她手中捧着個壇子,背上又背着包袱,當真仿佛雞立鶴群中,十分紮眼。

“上好的胭脂水嘞!可以先試後買,不好用不收錢!”

聽到女子的叫賣聲,将那幾個丫鬟的目光都給吸引了去,為首的是個年紀大些的丫鬟,生了一張鵝蛋臉,皮膚白皙,腰肢纖細的仿佛垂楊柳似的,好像一折就斷。

這丫鬟走到齊蓁面前,問:

“你這是在賣什麽東西?”

齊蓁滿臉堆笑,看着就是一副樸實的模樣,她面頰曬得通紅,道:

“姑娘,我這是上好的胭脂水,塗在你臉上,就好像剛開的牡丹花似的,十分嬌豔。”

那丫鬟上下打量着齊蓁,規矩倒是不錯,也沒有半點兒鄙夷,問道:

“沒想到你這婦人倒是嘴甜的很,不過若你的胭脂水這麽好用,為何自己不用?”

齊蓁有些慚愧的低着頭,伸手摸了摸臉蛋,嘆了一聲,解釋道:

“小婦人的皮膚黝黑,若是用了胭脂水的話,也看不出效果,不是糟踐了好東西嗎?若我像姑娘一樣膚白,這些胭脂水可就舍不得賣了。”

齊蓁上輩子跟在老太監身邊,對這些姑娘的心思十分清楚,一張嘴靈得很,把這丫鬟逗得眉開眼笑的。

從包袱裏取出了一只瓷瓶,齊蓁小心翼翼的倒出了些胭脂水,擦在丫鬟細白的手背上,看着那塊皮膚像是染了紅霞似的,白裏透紅,十分好看。

“姑娘快聞聞,這胭脂水還是桂花香的呢!若你塗上這胭脂,走路時身上都帶着一股淡淡的香氣,到時候可真就是玉體香肌,蘭香桂馥。”

聽了這話,那丫鬟眼神一亮,把手放在鼻子前頭,輕輕嗅了一嗅,果真聞到了一股子清淺的桂花香,不算刺鼻,但卻十分好聞,比起小姐房中那些名貴的香料,也不差什麽。

而且這胭脂的顏色正的很,比一般鋪子裏的胭脂塗上都好看,那丫鬟動了心思,便問道:

“你這胭脂水怎麽賣的?”

“這胭脂水做出來十分不易,一百文一瓶。”

瓷瓶只比拇指高些,裝着的胭脂水約莫能用一個月,這個價格在京城裏不算便宜,但對于這些大戶人家的丫鬟而言,一個月就有二兩銀子的月例,一百文還是付得起的。

“綠衣姐姐,你先擦在臉上,若是好看的話,再買下來也不遲。”

聞聲,綠衣心中微動,自己倒出來一點胭脂水,輕輕在面頰上揉開,顏色極好,看着整個人都顯得十分嬌豔。

一旁的小丫鬟也有些心動,便道:“你這胭脂水也賣給我一瓶。”

一聽這話,綠衣便知道這胭脂水應該不差,比鋪子裏賣二百文的瞧着都好,她是貼身伺候大小姐的,手頭比一般丫鬟還要闊氣些,說:

“你賣給我三瓶吧。”

這一群丫鬟共有八人,除了綠衣買了三瓶之外,其餘每個丫鬟都買了一瓶,齊蓁收了一兩銀子,小心翼翼地塞進懷裏頭,這才從東一街走了出去。

東街這頭住着的都是有錢人家,齊蓁賣了一個下午,便将二十瓶胭脂都給賣了出去,之後她又回到了之前賣瓷瓶的小攤前頭。

齊蓁指了指一只青花瓷盒兒,問:

“這瓷盒兒能否便宜些?若是五十文的話,實在是太貴了。”

小販還記得這個農婦,只要這農婦雖然看着不起眼,但手上卻的确有些銀錢,他想了一會,才說:

“四十文,不能再便宜了,否則我這小本生意,肯定會虧本。”

齊蓁沖着角落裏的瓷瓶努努嘴,說:

“再來五十個瓷瓶,你少收些,咱們還能做長久生意。”

小販咬了咬牙,那青花瓷盒兒的成本并不算高,道:

“這樣吧,這些東西一共收您一百三十文。”

齊蓁算了算,發現這個價格在京城的确不算高,而且小販還有一點賺頭,這做生意的,總不好雁過拔毛,兩人都能拿到利,才是長久的合作之道。

“那就勞煩您幫忙包上了。”

小販诶了一聲,不知從哪裏取來了一個灰撲撲的布袋子,仔仔細細地将五十個瓷瓶包好,又将青花瓷盒兒遞給齊蓁。

齊蓁從手裏數出一百三十文遞給小販,這才拿了東西離開。

走到城門口,齊蓁發現有賣桂花糖的,她身上還揣着一點錢,買了幾塊桂花糖,到了城門口,正好看見徐老漢在驢車上等着。

徐老漢在驢車上吞雲吐霧,看見齊蓁背着一個碩大的包袱,什麽都沒問,便讓她上了驢車。

人年紀大了,嘴上就絮叨的很,徐老漢說那些糧食賣了多少錢,夠虎子今年的束脩了。

虎子是徐老漢的大孫子,今年也才九歲,因為徐家的男人多,下地幹活的人手也多,加上這幾年都是好年景,沒鬧旱災洪災什麽的,收成不錯,将虎子養的壯實的很,與廉伯元一樣大,卻高出一個頭都多。

在路上折騰了兩個時辰,等到天色晚了,終于到了大灣村。

剛跳下驢車,齊蓁便從袖口裏掏出了一塊紙包的桂花糖,交給徐老漢。

“這是?”

“桂花糖,給虎子當零嘴吧,徐叔,我相公病重時,多虧了您看顧着,今日您又送我去京城,我這都不知該怎麽感謝才好。”

一聽這話,徐老漢當即就點了點頭,道:“都是街坊鄰居的,廉君之前病重,我們家自然是應該幫忙的,這桂花糖你拿回去,以後好好的帶着伯元跟仲琪也就行了。”

齊蓁往後退了一步,道:“徐叔,我還給他們兩個買了一份,您手裏的是給虎子的,是我的一片心意,徐叔可別推辭了。”

說完,齊蓁沒等徐老漢追上來,直接跑回了家,而徐老漢牽着驢車,怎麽追也追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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