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入V一更
上半年收成不錯, 小麥送去糧站,按六毛五一斤的價錢回收, 補上沒完成的指标不說, 隊裏還盡掙了千把來塊,加上偷摸賣豬羊的錢, 劉二柱打算給生産隊買輛拖拉機。
“小兄弟, 你買拖拉機幹啥啊?”
這也是劉二柱始終想不通的地方,他們莊稼人買拖拉機為種地, 工廠買拖拉機拿來運輸,半大的小夥兒買拖拉機能幹點啥?不能吃又不能喝, 白糟蹋錢吶!
小兄弟家日子過得不錯吧, 不然哪能說買就買老幺麽貴的東西!
顏冬青面不改色道:“我以後想當機械工程師, 先研究它組裝。”
他不算撒謊,是想當工程師,只不過為得是大魏子民。
劉二柱張口結舌。
他字識不多, 只有小學文化程度,你要問他一畝地撒幾斤種追幾斤肥, 他張口就道十斤種八斤肥,可“機械工程師”這幾個字眼,他還是頭回聽說, 約莫能猜到是門不簡單的手藝。
“那拖拉機還有小四輪.都是那啥工程師造出來的?”
顏冬青點頭,垂下眼,适時露出幾分無奈之色:“我爹是工程師,平常只能靠畫圖教我, 理論不付諸于實踐,總是要差點。”
劉二柱撓撓頭,聽不懂啥理論實踐,卻又莫名的佩服他們文化人。
“小兄弟,你放心,這事包在俺身上,俺保管給你弄到介紹信,社會還是需要像你們這樣的知識分子,比俺們莊稼人強,只會種地,啥也不懂。”
劉二柱笑起來,透着幾分憨氣。
傅冉不贊同,誇他:“莊稼人怎麽啦?柱子哥,沒有你們莊稼人,我們還都餓肚子呢!”
“呵呵......”這話劉二柱聽着舒心。
一路閑聊,趕到鎮上,劉二柱熟門熟路帶他們去大華油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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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五六年改造之後,合作經營,再無私人之分,大華油坊是祖上傳承下來的榨油手藝,原本屬私人所有,後來被公家買去,占了主要經營權,華家的老手藝人華師傅還在油坊為十裏八鄉的鄉親榨油,只不過掙的錢全進公家腰包,他每月只拿十五塊五的工資。
不大的門臉兒,往裏進三間通房,靠牆放一個幾乎半面牆高的榨倉,屋裏彌漫着豆油的香味,華師傅正忙着“包餅”,他徒弟扔下梢竿過來:“為人民服務,勞動不分貴賤,同志來榨油?”
傅冉張張嘴,把紅寶書上的語錄一咕嚕忘幹淨,不知道要怎麽接話,下意識就抓上顏冬青胳膊。
“合作經營,無貴賤之分。”顏冬青拍拍她腦袋,把布兜遞給華師傅的徒弟,問:“幾天能榨出來?”
小徒弟麻利的倒出黃豆過磅,笑說:“起碼得兩天。”
白日裏開榨,師傅們鉚足勁,和着號子,把撞杆一遍一遍地撞向楔子,撞得越響出油就越多,在“隆隆”的木榨聲中,濃濃的油香味也随之彌漫在大街小巷。
篩豆、車豆、炒豆、磨粉、蒸粉、踩餅、上榨、插楔、撞榨、接油,這裏面的功夫全在油的醇亮度中體現。
十斤黃豆,兩毛錢的手工費,顏冬青掏出五毛錢給小徒弟,找回的三毛遞給傅冉。
傅冉擡眼看他,眼裏透着疑惑。
顏冬青咳一聲,低聲道:“留着花,你挺窮的,不是麽。”
傅冉心裏道她哪窮了呀,只是守着嫁妝不敢放出來花而已,不過兜裏揣着這三毛錢,她竟然生出吃皇糧好幸福的感覺.
“謝謝三哥......”傅冉沖他笑,聲音也格外的甜。
要命要命。顏冬青忙轉開臉,耳根子發燙。
傅冉沒注意到他異樣,餘光瞧見洋灰臺子上放的麻油,鹽水瓶子裝着,噴香。
“小師傅,麻油賣不?”傅冉問。
小徒弟笑道:“賣,咋不賣吶,不要油票,就是貴些,一塊五一罐,要是拿着芝麻換,五斤芝麻換一瓶。”
像芝麻這樣的經濟作物,農村房前屋後不給種,非得年末支援國家之後才能平攤,一個人約莫能分到兩斤,會過日子的舍不得換麻油,就拿到油坊兌錢。
“也回收芝麻?”
小徒弟格外耐心:“收!五毛一斤。”
傅冉心裏有了打算,沖小徒弟笑笑。
小徒弟也就十五歲,還沒娶媳婦呢,瞧見傅冉笑得這樣好看,止不住的臉紅,也跟着咧嘴笑。
笑着笑着,眼前換了張沒啥表情的臉,小徒弟不覺收了笑,眉頭隐皺:“同志,你有啥要打聽的?”
“沒有。”顏冬青沒什麽情緒,轉頭又瞪一眼站他身後的人:“走了。”
傅冉莫名其妙,難怪人常說伴君如伴虎,剛才還好好的,轉臉就又瞪她又捏手腕。
從油坊出來,劉二柱又趕馬車把他們送到礦區家屬院,卸下糧食蔬菜,顏冬青客氣的請他進家坐,劉二柱直擺手,窘迫道:“隊裏還忙,俺就回去了。”
自個身上髒,進去也不好坐人家炕,手上黑乎乎的,喝水都得給人家茶杯上留幾個手指印。
聽他這麽說,顏冬青沒再挽留,轉頭對傅冉道:“小冉,去撕五張工業劵。”
傅冉心領神會,她知道顏冬青家工業劵擱哪兒,大鐵夾夾一摞花花綠綠的票,洋釘釘在牆上,傅冉依言撕下五張,再出來,一股腦往劉二柱手裏塞。
劉二柱臉通紅,怎麽也不收:“俺送你們回來,可不是想讨要好處。”
他認得這玩意,是工業劵,只有參與勞動的工人才會發,他們莊稼人都沒有,所以很多工廠生産出來的東西拿錢也買不到,村裏但凡能弄到自行車、鐵鍋、牛皮鞋這類,十有八九是有親戚在城裏。
顏冬青把五張工業劵一卷,不由分說塞進劉二柱上衣口袋:“拿着,給家裏換口鐵鍋,你家那口鍋不好用了吧。”
小兄弟心可真細!
劉二柱心下感動,家裏那口鍋還是從鄰居家弄來的,雖然半腰上爛了個洞,但總算能将就燒個飯,可比用瓦缸強太多。
“小兄弟,俺.俺這......”劉二柱激動的不知道該說啥好。
“不是說隊裏還有事?回去吧,往後去我們總有打交道的時候。”顏冬青給他解圍。
“哎!”劉二柱搓搓手:“俺也不客氣了,就承了你這份情,以後有啥事要幫的,直接來找俺!”
送走劉二柱,顏冬青看看擱在家門口的糧食蔬菜還有雞蛋,對傅冉道:“把這些全拎去你家。”
“不行,這是柱子哥送給我們兩的,至少留一半給你。”傅冉堅持道:“皇.三哥,你家日子也不是太好過,這可是細糧,平常花錢都買不到。”
雖說顏立本工資不低,細糧比例也比普通工人高,但一個月也就四斤,只夠吃幾頓,大部分時候還是靠粗糧果腹。
不管顏冬青同不同意,傅冉找來布口袋,把劉家人送的糧食蔬菜對半分。
傅冉靈機一動,小聲道:“三哥,幫我守着門,我放點東西出來。”
顏冬青明白了,反手将堂屋門關上,就見傅冉騰騰從空間裏放出不少黃豆小麥,還有茄子洋柿之類的應時蔬菜。
“等他們回來問起,就說是柱子哥送的。”
怕人起疑心,傅冉也沒敢放太多。
顏冬青好笑看她:“皇後還是有點小聰明的。”
傅冉哼了哼,嘟囔道:“皇上,臣妾也是要面子的,您總損臣妾,當心臣妾不跟您好了。”
傅冉口中的好,只是字面意思上的好,就跟大院裏小夥伴玩的好是一個意思,可顏冬青卻理解錯了她的意思,連着嗆咳幾聲,耳根子隐隐泛紅。
他想知道她要怎麽和他“好”。
分好糧,顏冬青幫她擡去後院,上班的上學,家裏只有賀寡婦在,正坐門口納鞋底子。
見兩人擡大口袋進門,賀寡婦驚詫道:“喲,小麥!黃豆!都打哪來的吶!”
說話聲不小,隔壁劉嫂子放下手中針線,趴在窗戶上豎耳朵聽。
好在東西有正兒八經的來頭,傅冉也不怕旁人知道,刻意放開嗓門:“奶,今天我和三哥做了件好事兒,從拐子手上救i下個大姐,她家人感激我們,把我們送回來不說,還送了糧。”
賀寡婦掂掂口袋,又是驚又是喜:“這家人是個憨厚的,送的可不少!”
傅冉把當時的情況大略說一遍,避開他們去磨油的事不談,興奮的說:“奶,還是三哥厲害,一眼辨出麻袋裏面裝個人!”
顏冬青側頭看她一眼:“稍微有腦子留意的,都能看出來。”
是在說她沒腦子嗎?傅冉低下頭,不吱聲了。
賀寡婦光顧着高興了,沒往其他地方想,嘴裏不疊叮囑兩個娃:“以後少往外跑,幸好碰到莊稼人,要是沒人,說不準你兩也被逮走!”
中午徐蘭英和傅向前放工回來,瞧着堆一地的糧食蔬菜,也高興壞了,傅向前腦子鈍,閨女說啥他信啥,徐蘭英可沒那麽好唬弄,把傅冉扯到炕上坐,擺着臉問:“你跟顏家小子去城郊幹啥?礦區不夠你兩玩吶,說!到底去幹啥了?!”
傅冉低下頭,肯定不敢說去磨油,就道:“顏冬青帶我去買菜瓜,說農村的菜瓜熟了,可香可甜了......”
徐蘭英要氣死,感情她閨女還是個給點吃就跟人家走的貨?!
“他摸你沒有?”徐蘭英氣得擰閨女胳膊。
傅冉忙搖頭:“沒有,沒有。”
徐蘭英白她:“身上來了以後就是大姑娘了,我警告你啊,可別給老娘幹啥丢人事,不然老娘打斷你腿!”
傅冉雞啄米點頭。
“算了算了。”徐蘭英嘆口氣,語氣緩和下來:“你兩要是真感情好,回頭我探探冬雪她娘口風,實在不成,等再過幾年先把事定下來。”
聞言,傅冉神色認真的追問:“娘,過幾年是幾年啊。”
徐蘭英一口氣差點沒提上來,抄起掃帚疙瘩就往傅冉身上丢:“我咋生了你這麽個不要臉的死丫頭吶!丢不丢人你!”
傅冉忙捂屁股跳開,淚眼巴巴的,徐蘭英咋就這麽壞呢,這麽一對比,顏冬青他娘簡直就是活菩薩轉世啊.
傅冉不知道的是,顏冬青也挨他那活菩薩轉世的娘揍了一頓,默不吭聲的坐在書桌前看書,晌飯也不吃了。
龍落平陽被犬欺,要擱大魏,敢打皇帝,那是滅九族的事,可眼下廖娟非但沒被滅掉,還放狠話要餓他幾頓!
原因是今兒有工友跟她閑唠嗑,說前些時候有人來礦區打探她家底細,之後又有工友說認識那人,是銀行的辦事員。
乍一聽工友這麽說,廖娟心裏沒點底兒,還沒到下班就溜了出去,揣上自家戶口本,去銀行查了一下。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她男人居然一聲不吭的開了個戶頭,裏面還存了兩千多塊!
別看顏立本在廠裏是個有頭有臉的人物,稍微熟悉點的人都知道,顏工程師是個怕婆娘的軟蛋貨,一個月一百多的工資一分不留,全交給他婆娘,銀行開的也是廖娟的戶頭,存着顏家所有家當。
得知銀行還有個戶頭,廖娟第一反應是她男人偷藏私房錢,那還得了,下班回來就跟她男人鬧,差不點沒把顏立本眼鏡打飛。
六月飛雪,顏立本快冤枉死了,一個勁的解釋不是他開的戶頭。
再借他十個膽,也不敢在他婆娘眼皮子底下藏私房錢吶!
顏冬青只是去了趟圖書館,沒想到回來就見他爹蹲在家屬院大門口的樹下,一副有家不能回的可憐樣,走過去問情況,他爹側側身,臊的沒臉兒。
“還能咋地,你娘又跟我幹仗了。”
知道是因為他,他爹才挨得揍,顏冬青怪可憐他爹的,心下一軟,回去就跟他娘承認,戶頭是他開的,裏面存的兩千塊也是他的。
廖娟當即瞪眼:“你哪兒來的兩千塊?!”
顏冬青實話道:“兌金條換的。”
廖娟眼瞪得更大:“哪來的金條?”
顏冬青道:“礦上挖的。”
這種話廖娟能信才怪!當即把顏立本喊回家,啪,反手甩上堂屋門。
顏立本跟着一哆嗦,瞧着廖娟神色不對,扶扶眼鏡框,斯文的問:“孩他娘,咋啦?”
廖娟指指顏冬青,還算冷靜:“戶頭是你兒子開的。”
聞言,顏立本有些哀怨的瞥了兒子一眼,臭小子不厚道,害他白挨一頓打。
等等.
“你哪來的兩千塊?!”顏立本差不點沒驚得跳起來。
“兌黃金換的!黃金是挖的!”廖娟沒好氣替他回答。
話音落下,兩口子有片刻靜默。
顏立本到底是斯文人,幹不出揍人的事,好聲好氣的問顏冬青到底哪兒來的黃金。
“挖的。”顏冬青嘴硬。
啪。廖娟猛拍炕幾,火了,揪過顏冬青耳朵,鞋底子往身上招呼,好一頓“皮帶炒肉絲”。
顏立本一旁瞧得心驚肉跳,暗道臭小子不識相,該學學他,多會審視奪度吶,看苗頭不對就往外跑。
傍晚傅冉來找顏冬青,廖娟又和顏悅色的像個菩薩,笑眯眯的招呼:“小冉來找咱家冬青啊,擱屋裏念書呢,快進去,炕幾上有瓜子,抓把進去嗑,還有糖球,随便吃崩客氣。”
傅冉甜甜應聲:“謝謝大娘。”
廖娟聽着舒心。
兩人講話聲不小,顏冬青擱屋裏聽得清楚,忍不住哼一聲,扔了手裏鋼筆,往炕上一趟。
門吱呀一聲被推開,傅冉捂着衣兜進來,兜裏被廖娟塞滿了瓜子,瞧一眼躺炕上不知睡沒睡的顏冬青,傅冉輕聲問:“皇上,您要嗑瓜子嗎?”
顏冬青騰坐起來,後腦勺翹起一撮頭發,眯眼道:“傅冉,你是不是來看朕笑話的。”
傅冉忙搖頭:“聽說您挨揍了,臣妾來看看您。”
作者有話要說: 黃桑:刁民,惡婦,朕是你能随便揍的嗎?!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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