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
蛋蛋在姥爺家吃撐住了, 徐蘭英生怕外孫吃不飽似的,又給盛了碗疙瘩湯, 心肝肉哄着喂。
“姥姥, 您看我肚皮。”蛋蛋撸起衣裳,露出圓滾滾的肚子, 怕姥姥不信, 還往上拍了拍。
啪啪啪,響聲清脆。
“啊呦喲, 這小西瓜熟了。”徐蘭英樂不可支。
蛋蛋眯眼笑,剛想放下棉襖, 蛋蛋就被人襲擊了。
蛋蛋一臉羞憤的瞪着小舅舅:“姥姥, 蛋蛋不想在這玩兒了。”
時下的娃穿開裆褲大多穿到七八歲, 稍講究點的,也穿到五六歲,大冷的天, 怕蛋蛋凍到屁股,傅冉會給他縫塊棉花墊子塞在屁股後面, 跟自行車擋泥瓦似的,遮風擋雨。
盡管這樣,顧後不顧前, 還是沒把前面擋住,要不可憐的小太子咋總遭襲擊呢。
見外孫鬧脾氣要走,徐蘭英順手拾了個掃帚疙瘩往傅聲砸過去。
“去去去,擱家裏煩人!”
傅聲躲閃不及時, 挨了一掃帚疙瘩,悻悻捂屁股出去。
“姥姥,你真好,蛋蛋最喜歡你。”蛋蛋咧嘴,露出滿口米粒牙。
徐蘭英樂呵呵的,聽着高興!
顏立本聽得牙酸,吃過飯,爺倆披星戴月回去,顏立本一手拉孫子,一手提溜着親家腌的雪裏蕻,砸吧砸吧嘴,問道:“蛋蛋,聽說你最喜歡姥姥?”
蛋蛋低頭,不吭聲,裝作聽不見。
這種最喜歡太難說了,大人們就愛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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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不然,下秒顏立本又問了:“你最喜歡誰?”
蛋蛋哼哼唧唧的為難:“最喜歡蛋蛋!蛋蛋只喜歡蛋蛋!”
顏立本:“...........”
爺倆踩着雪,深一腳淺一腳進家門,屋裏燒了鐵皮爐,暖洋洋的快活,蛋蛋把兜在屁股後的“擋泥瓦”抽了,自個挂在鐵皮爐的鋼絲上煨烤。
廖娟看得滿意:“蛋蛋真乖。”
蛋蛋抿嘴笑,左右看看:“娘,找娘。”
提起這個廖娟就頭疼,氣她家臭小子不講究,傍晚回來就鑽屋裏,再急也忍到晚上吶,像啥樣!
“你爹回來了,估摸太累了,擱屋裏睡覺。”廖娟含糊遮掩過去,又把大孫子抱坐腿上,哄道:“晚上跟奶奶睡!”
蛋蛋不大願意,窩在廖娟懷裏,扣着手指頭,小聲跟奶奶商量:“可是蛋蛋想跟爹睡......”
可惜萬歲不稀罕他,正摟着軟綿綿的小皇後閉目養神。
萬歲在火車上睡多了,這會兒一點困意也沒有,哪怕剛才帶領小皇帝沖鋒陷陣了兩個來回。
“弄疼了?”顏冬青啞着聲問。
傅冉癟癟嘴,眼裏泛着淚花,幽怨的瞪了他一眼:“您說呢?”
顏冬青低低笑,強調道:“朕只拔了一根,其它的.朕不是有意的。”
芳草萋萋地,他哪舍得把草全鋤盡吶。
“您是故意的。”傅冉才不信。
“要不.朕也給你拔?”顏冬青厚着臉貼過去,拿冒胡渣的下巴刺她臉。
傅冉嫌棄推開:“不稀罕。”
她才不要拔那玩意兒!
兩人在被窩裏一陣嬉鬧,外頭蛋蛋趴在門板上側耳朵仔細聽了會兒,隐約聽到裏面聲響,就知道他們沒睡,立馬砰砰砰敲門。
“是蛋蛋。”不愧是親娘,只聽敲門節奏就知道是誰。
“不管.冉兒,朕還想......”小皇帝精神抖擻。
“不要了,三哥,臣妾還疼着呢。”傅冉受不住再來,小聲央求:“您快去把蛋蛋抱進來,蛋蛋肯定想您了。”
顏冬青嘆嘆氣,認命把門打開,父子倆一高一矮,大眼瞪小眼。
“爹,爹!”蛋蛋沖他笑眯眼。
顏冬青沒了脾氣,彎腰把兒子抱起來,回頭對傅冉道:“又沉了。”
這話聽在蛋蛋耳裏,以為是在誇他,立馬又撸起棉襖,拍拍自己肚皮:“大西瓜!”
顏冬青失笑,可不是,撐得滴溜圓。
把娃洗幹淨了鑽被窩,蛋蛋掰着手指頭自個數了會兒數,像是想到什麽,驀地不好意思起來,拱進傅冉懷裏:“呃呃呃,蛋蛋不要露蛋蛋!”
突然這麽說一句,傅冉沒明白,顏冬青就更不明白了,兩人對視片刻,傅冉猶疑的摸摸那兩顆:“這個蛋蛋?”
“舅舅捏,爹也捏!”蛋蛋趁機告狀。
傅冉轉頭瞪眼顏冬青,不贊同道:“三哥,您也太......”
傅冉不好說出流氓兩個字。
她哪知道,大多男同志對兒子那兩顆傳宗接代的寶貝有莫名自豪感,萬歲也不例外,總想逗弄。
顏冬青有些心虛,清了清口氣道:“你給他穿閉裆褲,他也不會脫褲撒尿,大冷的天,尿潮了更難受。”
說起來是這個理兒,奶娃還是穿開裆褲方便,傅冉想來想去,幹脆縫了長長一條“擋泥瓦”,給蛋蛋前後都擋住。
“撒尿之前要怎麽辦?”傅冉考他。
“知道!”蛋蛋奶聲奶氣應聲,第一步蹲下來,第二步抽掉“擋泥瓦”。
第三步就有些費勁了,蛋蛋吃力的前後塞住,再走幾步給他娘看。
傅冉這下放心了,蛋蛋也開心了,有了這塊“擋泥瓦”,再也沒人捏他蛋蛋了。
眼見到春節,月末領工資,到月初發糧票,老農民往糧站交的糧食足,商品糧日子過得也寬裕些。
今年下半年調整了居民供應,糧食供應指标總量人均增長了五斤不說,細糧比例也做了相應調整。
白面由原來的兩斤增到三斤,大米由原來的一斤增到兩斤,玉米面也被劃分道粗糧類別裏。
傅冉原本每月豆油的指标從二兩增到四兩,像廖娟和顏立本,原本是三兩,一下增到六兩,顏冬青和蛋蛋都一樣,還是二兩。
除此之外,副食品供應也有增加,肉魚蔬菜水果,都比上半年多了不少。
除夕夜,顏立本喝着高粱酒,忍不住喟嘆:“日子總算好起來啦!”
以前商品糧戶始終瞧不起老農民,現在可好了,哪家要是有門親戚在農村,都得偷着樂!
單說傅家這門親戚,逢年過節,哪回不給他們捎帶幾十斤細糧!
外頭炮仗噼噼啪啪響,屋裏收音機主持人字正腔圓的在播報全國各地過除夕情況,飯桌上幾大盤子水餃,豬肉酸菜餡兒的,全家人吃得噴香!
“冬青,你那窯廠咋樣了?”顏立本問。
“等開春化凍之後,再蓋一個窯孔差不多了。”
趁着這段時間空閑,顏冬青跟劉二柱一塊去了趟縣城,跟有經驗的燒磚師傅學了幾天燒磚。
燒磚可是門技術活兒,窯孔一旦燒熱,磚頭送進去,就得打鋪蓋守一夜,啥時候添火,啥時候減火,啥時候潑水,都有講究,稍不注意,一窯孔的磚就得全毀。
夜裏頭涼,燒磚師傅沒有困意,身上披個破軍大衣,歪靠在磚頭堆上吧嗒吧嗒抽旱煙,顏冬青也沒睡,聽他絮絮叨叨說自個的燒磚經驗。
末了,敲敲煙袋竿子,笑呵呵道:“俺說千百遍,都抵不過你們自個燒一窯孔方磚!”
顏冬青笑,打心底裏敬佩他:“您說的是。”
燒磚師傅年紀不小了,顏立本在這都得喊他聲叔,人老了就愛作古,嘴也絮叨,笑道:“小夥子像個讀書人。”
顏冬青謙虛搖頭:“上過幾年學。”
燒磚師傅诶了聲:“我看得出來,你比他有學問。”
說話間,燒磚師傅指指睡得噴香的劉二柱,又拿煙袋竿子敲敲腦袋:“這裏好使。”
顏冬青失笑。
燒磚師傅又嘆嘆氣:“可惜了,不能考大學,要不你一準是個人才。”
年後上頭紅頭文件批下來,工農兵大學也停止了招生,估摸着是要重新做啥調整。
甭管上頭做啥調整,老百姓也管不着,仍舊稀裏糊塗過日子,腦子精明點的,已經能嗅出點異常。
顏立本閑來無事就愛翻翻報,學習學習紅頭文件,他也看到了工農兵大學停止招生的消息,一家人坐一塊吃飯的時候,順嘴提了下。
廖娟道:“上頭這是想幹啥?不打算培養人才了?要我說啊,沒點文化還是差勁!”
顏立本擺擺手,顯然不贊同廖娟看法,低聲道:“我看上頭不是不打算培養人才,是打算正兒八經培養人才了。”
傅冉愣住:“爹,您的意思是.還像以前那樣招考?”
顏立本但笑不言,只是道:“甭管咋樣,人要想進步,必須學習,你跟冬青還年輕,好好學,多學點本事!”
萬歲三歲讀四書,五歲背五經,七歲學騎射,八歲習武,十二歲親政,不論是記性還是耐力都非尋常人能比,更別說時常吃豬腦的小皇後了,比不得萬歲一個腳趾頭。
睡前,顏冬青照常在臺燈下看書,傅冉輕拍着懷裏打呼嚕的蛋蛋,一手托着臉頰看她的萬歲。
過了會兒,她輕聲道:“皇上,要是這裏跟大魏一樣有科舉制,您會去考嗎?”
顏冬青輕笑,帶了幾分帝王式的驕傲:“自然,朕若是考,必然是狀元。”
傅冉忍不住提醒他:“狀元是臣妾的表哥。”
顏冬青回了頭,強調:“朕是沒去考。”
言下之意,去考了還有你表哥的份?
傅冉面上帶了幾分惱喪:“可是臣妾考不上呢,您要是考了,穩定是大學生,臣妾只有初中文化水平......”
顏冬青笑了,神色裏說不出的柔和:“朕娶你當皇後那會兒,就知道你肚裏沒幾兩墨水。”
其實萬歲想表達的意思是,沒幾兩墨水也無所謂,他不嫌棄。
可這話聽在傅冉耳朵裏,就變成了嘲諷,不由哼了聲:“您還說臣妾大智若愚呢!”
誇腦子不好使的人,除了大智若愚還能找到別的詞兒?
當然,這番話萬歲只敢在心裏想想,并不敢說出來,有些話說太過直白就是幹仗的事兒。
“對,朕的皇後是個有智慧的人,還是個有生活智慧的人。”萬歲變着法的誇她。
傅冉總算高興了點,興致勃勃的問:“皇上,那您說臣妾這樣的,能念上大學不?”
顏冬青想了想,還是選擇說實話:“恐怕有些難呢。”
傅冉:“...........”
這樣水平的都能上大學,不是拉低大學水平麽。
沉默中,顏冬青又補了一句:“冉兒,你真是太傅家的二姑娘?莫不是抱錯了胎?”
傅太傅好賴是當朝大儒,能給皇帝當老師,必然有幾把刷子,可輪到二姑娘頭上,就跟變了種似的,看不出大儒的半分影子。
傅冉哪好意思告訴萬歲,她随了她娘太傅夫人,約莫也是個傻的,白的,甜的,擅長讨傅太傅喜歡。
傅冉也知道她不是那塊料,好在天無絕人之路,她還有雙巧手,在南州城也混出了幾分名堂。
王廠長話裏話外想招攬她去服裝廠,申請給她行政二十級的工資,比原來的行政級別高五級,算是個副科級幹部。
人往高處走,傅冉在猶豫,跟顏冬青商量。
顏冬青想也不想就否決了。
傅冉不解:“您為什麽不讓臣妾去?”
顏冬青唔了聲,直接道:“因為裏面有個蒼蠅,那個姓孟的,不是麽?”
傅冉轉了半天才醒味過來,萬歲這是把她形容成屎呢!
“您太壞了。”傅冉搗他一拳。
自知失言,顏冬青擺了擺臉道:“朕不容許有坨糞惦記你。”
比起受約束,傅冉其實也沒太想進廠,裁縫鋪她說了算,氣氛也融洽,要是她走了,跟着她吃飯的幾個大姐要咋辦,都是麻煩事兒!
所以當王廠長再問時,傅冉幹脆的拒了。
“大閨女,你傻了吶,在個小裁縫鋪有啥盼頭,大好的機會擺眼前,可得把握住呀!”王廠長是真有心招攬她。
傅冉沒把話說太絕,笑道:“這樣,往後去廠裏要是有啥困難,我能幫指定幫一把。”
王廠長一聽,立馬樂呵呵笑了,要真這樣,再好不過!
“不過您也得應我個事兒。”
“啥事兒?”
傅冉壓低了聲音:“您從哪進的布料,得給我幾匹。”
街道辦的工廠,跟外地的紡織廠印染廠都有聯系,比起跟在別人屁股後頭,皇後娘娘更想獨當一面,她想做更多樣式不同的衣裳,必須有充足的布匹來源。
王廠長沒吱聲,直嘬牙花子。
廠裏每趟從外地拉貨回來,都有數目,會計核賬之後,還得報到上頭,要是留幾匹布下來,就得做假賬吶.
傅冉斟酌補了一句:“您這邊要是同意,其他好商量。”
“中!”王廠長咬咬牙:“回頭我先弄幾匹布給你,眼見開了春,百貨商店櫃臺得上新貨,廠裏趕着制成衣,你抽空給去指點指點,盡量整點新樣式出來。”
傅冉爽快應聲。
開春之後,天氣一日暖過一日,磚窯也蓋了起來,顏冬青和劉二柱打算開窯,先燒一窯孔紅磚出來看看火候把握的怎樣。
挖土,風幹,手工粉碎,過篩,加水打坯,制坯模,進磚窯.哪一步都是費時費力的事!
兩人沒日沒夜的忙活,磚窯進孔時,還得打鋪蓋在地裏守夜。
劉二柱要守,顏冬青沒讓:“你媳婦才生過奶娃,剛出生的奶娃難帶,幫着照看點。”
到底是當過爹的,顏冬青有經驗。
蛋蛋剛出生那會兒,夜夜哭鬧,不讓人睡個安穩覺,傅冉剛生産過,幹啥都不方便,幾乎都是顏冬青在帶。
大丫又沒奶水,娃要更難帶些。
劉二柱悶悶應聲。
顏冬青多少聽傅冉提過劉家的事,這會兒沒外人,他多說了兩句:“閨女兒子哪個養好了都貼心,別管你爹娘怎麽說,重要是你跟大丫好好過日子,我想要個閨女都沒有,你啊,知足吧。”
萬歲難得推心置腹,他惦記小公主惦記了一兩年,到現在都沒個動靜。
傍晚劉二柱先看着火候,顏冬青回城拿鋪蓋,順帶在家裏吃口飯。
大河灣底下到處是田,連個住戶都沒有,讓萬歲一個人在地裏過夜,傅冉哪能放心,要跟着去。
蛋蛋聽見了,立馬放下碗勺,奶聲奶氣道:“蛋蛋也要去!”
顏冬青斥他:“好好吃飯,你哪都想去。”
蛋蛋哼哼唧唧,轉問他娘:“蛋蛋能去嗎?”
傅冉揉揉額,好聲好氣的哄:“蛋蛋在家跟奶奶睡,娘明早就回來。”
蛋蛋還想說話,就聽顏冬青悠悠道了句:“我聽說地裏有蟲子,專咬小蛋蛋。”
蛋蛋忙夾緊腿,低頭陷入沉思。
比起當小尾巴,蛋蛋還是更關心他的小蛋蛋。
吃過飯,顏冬青騎上自行車,傅冉坐前面橫梁上打手電筒,兩口子踏着月色朝劉溝子鄉走。
不播種不收割的季節,鄉下田地鬼影也不見一只,四處黑黢黢一片,只有一簇手電筒的光亮,伴着輕聲細語。
“三哥,您不害怕吶。”
傅冉膽子小,在家說得好聽,要跟出來護駕,真出來了,就慫了,不敢離萬歲超過半米遠。
“有冉兒在,朕有什麽好怕的。”萬歲膽子大着呢。
到窯廠才好些,起碼窯孔裏還有火光,鋪蓋打在窯孔跟前也暖和,傅冉窩在顏冬青懷裏,舒服到喟嘆:“三哥,您說咱們這樣,算以地為床以天為蓋了吧。”
顏冬青閉着眼輕聲笑,大手輕撫傅冉的肩頭,翻了身,伏在她耳旁低聲道:“冉兒,咱們再做回野鴛鴦如何?”
事實上,這句只是個客套話而已,因為在外面,四周連個人影都沒有,自然是做野鴛鴦的好時候。
結束後,兩人蓋着一條被子說私密話,被子下的兩雙腿交疊,傅冉把腳丫子搭在顏冬青小腿上。
“三哥,您說我怎麽一直懷不上吶。”傅冉趴在顏冬青的胸膛上問。
顏冬青也有些遺憾:“朕也不知道,可能是朕還不夠賣力。”
傅冉頭皮一麻,忙道:“您夠賣力,夠賣力了......”
顏冬青輕笑出聲,把她身子往上提了提:“國師有句話說得對,萬事随緣就好,随緣可破。”
傅冉低哼一聲:“您別提那個不靠譜的。”
不懂就說随緣可破。
結果國師大人的“随緣可破”言論還真靠譜了一回。
一個多月之後,傅冉意識到她懷上了。
到底是當過娘的,心裏頭有數,她眼下的種種症狀,跟懷蛋蛋時一個樣.
作者有話要說: 黃桑:朕的這胎奶娃,叫大河灣咋樣?
太子:本宮不同意。
黃桑:幹你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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