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1)
天光明淨, 萬裏無雲。
“夫人。”
陸挽雙在樓玉笙面前坐下。
樓玉笙絞着手,忐忑道:“陸大夫這兩天都不來,我夜裏都睡不安穩。怎麽,可查出什麽來了麽?”
陸挽雙道:“我仔細分析後,依然認為是毒。”
樓玉笙道:“此毒何解?”
陸挽雙搖頭:“我無解。”
“……”樓玉笙半張着嘴,愣了片刻, 苦笑道, “竟……又是如此麽?”她喃喃着, 有些失神, “也是……這麽多回了……我也是早有準備了的。”
公子絕在一邊皺眉道:“陸大夫就不能再多檢查檢查了麽?光憑幾滴血,便判斷是無解的毒藥,這會不會太倉促了些?”
陸挽雙又搖了搖頭:“我說無解, 是我暫時沒有能力解開。世上能人異士衆多,想必會有醫術比我更高妙之人。”
樓玉笙長嘆一聲, 将臉埋進雙手之中。
公子絕在她身邊低聲安撫着什麽。
“是我無能, 抱歉了。”陸挽雙垂眼, 輕聲道。她自己也不好受, 行醫多年,也不是沒碰上過疑難雜症,偏偏這個讓人最摸不着頭腦。
便在此時, 門口有人敲門:“公子。”
公子絕不悅地低聲:“是誰在這種時候打擾。我分明吩咐過了他們,不要來拿瑣事煩我。”
樓玉笙道:“你去吧。既然你是吩咐過了的,他們若是沒有要事,也不敢這個時候來找你。”
“那你……”
“我不妨事的。你去吧, 莫為我耽誤了大事,到時候後悔也來不及。”她柔聲說。
公子絕只好起身:“那我先走了。”
陸挽雙也起身:“那我也告……”
“陸大夫。”樓玉笙忽然按住她的手,“我近來夜裏容易做噩夢驚悸而醒,你能不能幫我看看,我是不是生了什麽病?”
陸挽雙道:“你體質不錯,做噩夢是難免的事,只要不多思多慮,睡前喝點養神的湯水即可。”
樓玉笙輕輕道:“可是我還是有些擔心……”她轉向公子絕,一雙碧目中光影流轉,“讓陸大夫再給我把下脈吧?我還是想求個安心。”
公子絕看了看樓玉笙,又看了看陸挽雙。
“沒事的,我們兩個女子在這兒,能出什麽事。”
公子絕便淡淡一笑:“那就勞煩陸大夫再多留片刻吧。”
陸挽雙便也只好應下:“行。”
待公子絕離開,樓玉笙便伸出手來,撩起手腕的袖子:“陸大夫請。”
陸挽雙搭脈片刻,道:“脈象正常,所以我說夫人實在是多心了。我看夫人平時一定想得太多,所以夜裏才會做噩夢。我待會寫幾味安神的方子,到時候讓人抓了藥熬便是。還有,夫人平時有空多出去走走,散散心,多看些有趣的人事轉移了注意力,就不會去想那些煩惱事了,心情也自然就會好起來。”
樓玉笙輕輕一笑:“我哪有那個機會呢。”
陸挽雙聞言一頓,略帶困惑地看了她一眼。不過樓玉笙沒有再說下去。
想到這是人家的私事,也許只是一時感慨了一句,她也沒有多問。
樓玉笙見陸挽雙又開始收拾東西,便道:“陸大夫且再坐會兒吧,左右我夫君還沒回來,也沒人陪我說話。”
陸挽雙無奈,便道:“夫人想聊什麽?”
“我聽說陸大夫是藥王谷出身?”
陸挽雙點頭:“正是。”
“那藥王谷的學徒,平時學的東西和外面普通學徒學的有什麽不同呢?”樓玉笙抱歉地笑笑,“我不常出門,有些好奇這些。這是機密嗎?是機密的話陸大夫就當做沒聽見吧。”
陸挽雙覺得哪裏有些怪異,卻說不出來,只道:“也不是什麽機密。藥王谷教授的內容也都是外面人都懂的醫理,只不過可能要求更嚴格些,而且提供的藥草實驗也多一些罷了。”頓了頓,“這些年藥王谷的弟子學的東西倒是又多了一門,就是辨毒解毒,這毒并不是尋常的那些毒草之類的毒,而是有人精心調配出的毒藥,谷中弟子應當要盡力學會處理這些毒。”
樓玉笙恍然:“難怪。我看過好幾個大夫,有些說不出我臉上是什麽東西,有些倒說是中毒。加上你,一共有三個藥王谷的大夫看過了。只是都解不出。”
陸挽雙不由露出慚愧神色:“方才那位公子在,我不好意思多說。但現在我坦誠地告訴夫人,我是我們那幾屆弟子中最擅解毒的一個,我都覺得棘手萬分的毒,怕是夫人……”她停住。
樓玉笙聞言怔了怔,随即嘆道:“天意如此……嗎……”複又道,“既然陸大夫最擅解毒,那想來對大部分毒也是會解的?我聽聞……江湖上有一位毒藥大家,姓莊,是個女子,陸大夫對她的毒了解麽?”
陸挽雙古怪地看了她一眼。
她連藥王谷學的東西都不知道,卻知道莊槿?
但她還是耐心回答:“實不相瞞,莊槿也是從藥王谷出來的。只不過是被逐出師門。”
樓玉笙吃了一驚:“這我倒是不知道!”
“她整日沉迷制毒,不思治病,谷主等長老認為她有悖醫德,将她逐了出去。後來她以毒成名,藥王谷将她視為恥辱,所以才專門開了解毒課。”陸挽雙道,“不謙虛地說一句,莊槿的毒,但凡是曾在江湖上出現次數超過三次的,我都有一定的把握去解。”
樓玉笙捏着手裏的帕子,道:“倘若……不曾在江湖上出現過呢?或是,只出現過一次呢?”
陸挽雙微微擰眉:“那我也許需要很長的時間去了解。”
樓玉笙道:“這是為何?”
“次數若是不多,就沒有足夠的比較。我未必知道問題出在哪裏。”
樓玉笙試探着問:“那豈不是她今後每次出新藥,都得過了許久陸大夫才能解出?”
“解毒自然是要花一段時間的,只有熟悉了毒性,才能最快速地解出來,這個急不得。”陸挽雙道,“不過現在不會有這個擔憂了。”
“為何?”
“因為莊槿,已經死了。不會再有新毒了。”
樓玉笙愕然。
陸挽雙不動聲色地看着她。
樓玉笙也看着陸挽雙。
兩人相視沉默許久,半晌,樓玉笙輕聲道:“陸大夫有沒有想過,我臉上這毒,就是莊槿下的呢?”
陸挽雙雙手交握,唇角繃緊。
樓玉笙苦笑道:“陸大夫一定覺得,我是個虛僞之人,彎彎繞繞說了這麽多,都不肯把事實和盤托出。”
陸挽雙沉聲道:“敢問夫人,可是早知臉上怪狀是有人下毒?甚至是……莊槿下毒?”
樓玉笙輕輕顫了一下,道:“我原先只是猜測罷了,一直得不到證實……後來有個人不斷刺探我的口風,我就隐隐覺得怪異……她看我的眼神,都不對勁……我便知道,此事八成是真的了。”
“夫人究竟是何身份?”
能讓莊槿動手下毒,還是從未用過的新毒,這位女子必然非同凡響。
樓玉笙搖了搖頭,道:“我什麽身份也不是。與其問我的身份,你倒不如問一問……他的身份。”
她的目光飄向窗外。
“他?”陸挽雙的心越跳越急,“那位公子……是誰?”
“他便是——公子絕。”
一聲清風掠過,吹起窗框邊輕薄的窗紗。
陸挽雙冷汗頓出。
她行醫濟世,多行走于民間,不願過分插手江湖紛争。但縱然如此,她也是聽聞過若愚閣與公子絕的名頭的。
真是不敢置信……那個心狠手辣、作風強硬的公子絕,竟就是這幾日她面前溫文爾雅、對愛妻深情款款的翩翩君子?
“你們……究竟是不是夫妻?”她忍不住問道。
樓玉笙道:“他說是……那就是吧。”
陸挽雙如坐針氈,覺得自己陷入了一個巨大的漩渦。她匆匆起身:“我待會就給你開個安神方子,其他的事不再多管。今日的話我就當做沒有聽到,我什麽也不會說的。”
“陸大夫!”樓玉笙抓住她的手,離席跪了下來,“求求你……救救我。”
陸挽雙提着藥箱,抿緊了唇。
“他和莊槿有合作,他有錢,能滿足莊槿的任何材料需求,而莊槿也會幫他煉藥。這是我偷偷打聽出來的。”樓玉笙眼中含淚,“我與莊槿素昧平生,如今成了這幅模樣,只可能是他指使的莊槿!”
陸挽雙聽得遍體生寒:“你……你為何要告訴我這些?而且,他不是你的丈夫嗎?”公子絕看樓玉笙的眼神無時無刻不含愛意,這不可能作假,若真是對她如此狠毒,演技未免也太高超了。
“我是實在求不到人了!他把我當做金絲雀一樣困在這座牢籠裏,我來來回回能見到的,只有幾個偶爾來打掃的婢女罷了,頂多就是他極難得會指一個女下屬來陪我說說話……只有每次非出門不可時,我才能看到外面的世界……陸大夫,我看過的全部大夫都是女子啊!”她聲音低沉又沙啞,帶着一點點鼻音,“他已經瘋了!他是個瘋子!而且,若非你已經确定治不好我,他也不敢把你留在這裏——他一邊篤定着莊槿的毒無人可解,假惺惺地帶着我四處求醫,一邊又還是擔心那一點點微末的風險,生怕我發現什麽端倪。”
陸挽雙惶然道:“你說這些,就不怕外面有人聽到嗎?”
樓玉笙搖頭道:“這是我和他的獨院,若非必要,不會有人進來的。”
“你……你到底想怎樣?”
“陸大夫,從前我看病的時候,他一直陪在旁邊,我總是找不到機會把那些大夫留下來。”樓玉笙道,“這次他終于有了急事,我才終于能夠找人說上話了!陸大夫,我求求你……”
“你求我有何用!”陸挽雙也急道,“并非我鐵石心腸,只是你這要求簡直是蚍蜉撼大樹,我難道能抵擋若愚閣嗎?”
樓玉笙飛快地說:“不,陸大夫,在這個江湖裏,有人絕對不怕他。”
“誰?”
“沈樊成。”樓玉笙看着她,殷切道,“你聽說過嗎?”
陸挽雙一愣,随即道:“我認識,我為他治過病。”
“那便好。陸大夫,你聽我說。前幾日一只信鴿飛到我這裏來,說是已經抓到了一位殷姓小姐,可以用來威脅沈樊成,還說意外抓到了刀烈春——是他一個叛逃的下屬,問公子絕該怎麽辦。”
陸挽雙的眉頭微微一跳。
“那紙條和信鴿都被我悄悄處理了,他根本沒有收到。而且我篤定這件事最終未成,因他遲遲沒有收到捷報,并且昨晚我撞見他半夜殺了個人,應當是他的下屬。他從不親自動手殺下屬的,除非是氣極。”樓玉笙道,“沈樊成必定還活着。只要他活着,就一定對公子絕懷恨在心。他武功高強,想——”
“且慢,你既然鮮少出門又遠離人群,是如何得知莊槿和公子絕的關系,又如何知道沈樊成武功高強?”
樓玉笙抿了抿唇:“我總歸也要問一問的。若是對外界的事半點都不知道,我早就瘋了。公子絕辦事雖然避着我,但他只是不想讓我接觸到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我若是主動問起,他也會跟我提一兩句的——他對我确實是十分信任的。只是我從不敢問太多,生怕被發覺。而且,在與他那位女下屬待在一起的時候,我也有意套過話,只是她向來寡言,問不出什麽更多的罷了。”
“你想讓沈樊成來救你?帶你逃走?”
“不,不用帶我逃走。”樓玉笙道,“他若是願意與我裏應外合制住公子絕,這若愚閣,拱手送上。”
公子絕行出內院,看見守在門口的下屬,不由冷然:“有什麽大事?若不緊急,昨晚的事,今天便輪到你頭上。”
下屬不由一栗。
昨晚的事他當然知道。
公子絕先前派出一撥人去尋沈樊成,刀烈春逃跑之後又派了一撥人去追刀烈春。結果尋沈樊成的那撥人遲遲沒有動靜,追刀烈春的人也是追得艱難——刀烈春的追蹤術,向來是若愚閣裏最上等的,豈會如此容易被旁人追上?終于在昨晚,追刀烈春的那撥其中一人帶着消息回來了:刀烈春沒追上,反倒是發現了尋沈樊成的那撥人的屍體,不過只有兩個,另一個不知所蹤。
公子絕時常動怒,但極少勃然大怒。
但是這次,簡直是奇恥大辱!
禀明消息的那人猝不及防就當了活靶子,被公子絕抽劍斬殺。
思及此,下屬小心翼翼道:“回公子,屬下們在茂州于連州交界處發現了沈樊成一行人的蹤跡,因為看樣子他們并不打算進入茂州,所以屬下怕禀報晚了,再追也遲,便失了先機……”他飛快地瞥了一眼公子絕的臉色,随即低下頭,再不敢多言。
“哦……?”公子絕負手而立,冷笑一聲,“既然自己送上門來,那便不要放過。”
“什麽?”
殷佑微聽到殷俊的話,差點昏過去。
殷俊重複道:“我們走水路,水路不用繞彎,而且還便宜些。”
走……走水路。
那一刻,殷佑微回憶起了被沒頂河水支配的恐懼。
沈樊成看出了她的緊張,道:“要不還是走陸路吧,水路不太安全。”
殷俊皺眉:“又不是多遠的水路,能有什麽不安全,而且現在天朗氣清的,也不會下暴雨。”他看了看殷佑微,覺得很奇怪,“三妹你難道怕水嗎?不會吧,你長這麽大又不是沒坐過船。”
殷佑微當然不能告訴他自己曾因為沈樊成溺水過一次,只好幹巴巴地笑道:“啊……不是啊,既然又快又便宜,那我們當然是走水路……我就是……意外一下……”
踏上船頭的那一刻,殷佑微哆嗦了一下。
沈樊成握住了她的手。
殷佑微擡頭看了他一眼,笑了笑。
殷俊一回頭便看到這一幕,不由幽幽地拍了拍身邊的座位:“三妹,坐二哥旁邊來。”
殷佑微:“……”
暑熱褪去,連風都變得輕快起來。
船上有五個座位,船夫對殷沈三人說:“咱們再等等,看還有沒有人來了,若再等兩刻還沒有人,咱們再開船,這樣行不?”
殷俊點了點頭。
不過就兩刻的時間,還是等得起的。
在這兩刻鐘內,果然陸陸續續來了人,将船坐滿了。
船夫樂得眉開眼笑:“好嘞,近幾天也不知是什麽好天,總有人過水!咱們這就走咯!”
竹篙一撐,船便悠悠蕩離了岸。
那兩個船客互不相識,自然也與殷沈三人不相識,一路上倒是安靜。
沈樊成盯了船頭的船夫半晌,忽而道:“船家,唱支歌嗎?”
“啥?”船夫回過頭,“唱歌幹啥?我唱得又不好聽。”
“我看別處的船家都會唱歌,你也唱唱嘛。聽你們唱歌本就不是為了什麽好嗓子,就是聽個調兒罷了。”沈樊成笑道。
“我會唱的歌不多,還難聽,就不要了吧。”
“唱一個嘛。”沈樊成道, “不然我跟你合唱?”
船夫臉色一變,忽然扔了竹篙,從腳邊的麻袋下踢起一柄細刀,直刺沈樊成而去。另一名船客此刻也摸出了兵器,與船夫夾擊而來。
沈樊成“嚯”了一聲,閃身一避:“我就看你這撐船姿勢怪怪的,果然,還一來來兩個。”
船上僅剩的那名女船客尖叫一聲,連連後退,可這船就這麽大,又能退到哪裏去。
沈樊成将殷家兄妹二人并那名無辜船客護在身後,禍水劍锵啷一聲出鞘,劍面倒映出一片湖光山色。
“公子絕這次派的人,倒是比上回好了許多,至少還光明正大。”他冷笑一聲。
兩人對視一眼,沒想到他竟然直接點出了公子的名號。
既然如此,那也不必客氣,反正他能知幕後者為公子絕,想必也知道了此行目的,動手倒不必再顧忌許多。
思及此,二人動作更快。
殷佑微、殷俊和那女船客縮在狹窄的船尾,沈樊成橫劍立于三人身前,頗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勢。
刀光迎頭劈來,沈樊成提劍一擋,鏦鏦铮铮,金鐵皆鳴。
他反手一轉,劍鋒抵着刀鋒繞了半圈,擡腕重重一撞,劍聲嗡鳴,将那把細刀震飛開去。
“這刀法連刀烈春都不如,也敢來動手?若愚閣竟已無人至此了麽?”
沈樊成一個旋身,長腿踹中身側襲來的另一人,那人順勢一撲,軟劍往沈樊成腳下一掃,趁他翻身避開之時,軟劍也從地上彈起,震顫着沖向他的後腰。
“當心!”殷佑微忍不住叫道。
沈樊成腰上一折,反手持劍一格,将那軟劍抵住。
先前被震開的船夫再次糾纏而來,與持劍船客聯手襲來。
風聲獵獵,光影錯亂,利刃清鳴。這一艘小船在河心蕩來蕩去,不停地打着轉兒。
禍水劍的鋒芒破空而去,粼粼波光映在劍面上,流轉不休,如同裂空的紋。
他劍氣厚重,那是師承梁易,他劍招淩厲,則是由心而生。
小船就這麽大,又要顧忌着身後之人,沈樊成縱有滔天的本事也施展不開,而且在最初交手之後,很快那兩個人便摸清了底細,出手更加配合。
場面一時呈膠着之勢。
殷佑微心驚肉跳地抓着殷俊的袖子,殷俊亦是一副緊張模樣。
女船客怯怯地靠過來,顯然也是怕極。
殷佑微看了她一眼。
女船客抱緊了手裏的包袱,又縮了縮,掩面泣道:“這不關我的事……不要殺我,讓我回去,讓我回去……”
殷佑微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肩:“別害怕。”
女船客的哭聲驟止,她身子震顫不休,瞪着殷佑微不說話。
唰。
殷佑微拔出了插入她後背的匕首。
殷俊已然是驚呆了。
女船客忽而嘶鳴一聲,抽出墊在包袱下的長劍,直劈而來。
“三妹!”
殷俊驚叫一聲,撲了過去,死死地抱住女船客,攥住她持劍的手腕,不讓那劍落下。他已經無暇顧及殷佑微為何突然多了一把匕首,又如何及時發現了這女人的不對,此時此刻,他唯有一個念頭,這些人要對他們不利,沈樊成分.身無術,他們只有自救!
殷佑微趁着這個空檔,再次用力地揮出匕首,又穩又狠地紮進她的心髒!
前後皆洞穿,女船客劇痛難忍,手足無力。
殷俊與殷佑微對視一瞬,都看清了彼此身上濺到的鮮血。
緊接着,殷俊終于奪下了她手中的劍,一擡腳将那女船客踹下了船。
水面上浮起一片淡淡的血色。
兄妹倆喘着氣,跌坐回船尾。
殷佑微知道,她是真的運氣好。恰好發現女船客哭泣得假惺惺,恰好又發現她包袱底下有什麽東西的反光一掠而過,恰好又發現她手上的繭和沈樊成一樣,那是握劍握出來的。
而那女殺手不知道殷佑微也曾殺過人,當然也就對她不甚提防,才叫她得了手。
若不然,她就是有九條命,都打不過這個女人。
而沈樊成眼見殷家兄妹差一點便要死于非命,直接紅了眼,竟是放棄了半守衛的姿态,大開大合地刺劍出去,全然不顧暴露了身上身下多少破綻,招招都帶着兇狠的殺意。
那兩個殺手當然不會放過這種機會,直奔破綻而去。
“沈樊成!接着!”殷俊揚聲道,将從女刺客手中奪下的劍抛了過去。
沈樊成長劍一掃,凜冽的劍氣将殺手暫時逼退,一個旋身抓住了殷俊抛來的劍。
兩名殺手再次夾擊而來。
沈樊成厲喝一聲,暴起出劍。
沒人見過沈樊成使雙劍的模樣,但這并不代表他不會。
殘影紛紛而過,殷佑微看見一滴鮮血從眼前掠過,掉入水中。
嚓。
他雙手手腕一轉,她聽到了心髒被絞碎的聲音。
……
她踉踉跄跄地過去,一把扶住沈樊成往後跌倒的身軀。
她看着他腰上那道傷口,急道:“怎麽辦?你要不要緊?”
沈樊成踹了口氣,擺了擺手,将自己的劍從屍體上拔出來。“讓我坐會兒。”
殷佑微趕緊扶他坐下。
沈樊成抹了一把下巴上的汗,又道:“把他們扔下去。”
“好好好。”殷佑微正要走過去,殷俊便把她按了回去,隐晦不明地看了她一眼,“去看看他的傷勢。”
殷俊拉起一具屍體,“通”的扔了下去。
他深呼吸兩口,又拉起一具,扔了下去。
水面上一大片一大片漣漪蕩起,殷俊的臉色很難看。
他看了看自己猶在發顫的手,握緊,又松開。
那手便不再顫抖了。
“我去劃船。”他低聲說了一句,彎腰去撿竹篙,背對着他們,沉默着撐篙。
船再次開動了。
殷佑微抿了抿發白的唇,看向沈樊成,去摸他的腰間:“你傷得重不重?”他們打鬥速度太快,又有角度問題,殷佑微根本看不清他究竟是如何被人捅了一道的。
沈樊成一把握住她的手,輕喘道:“不重。”笑了笑,“這一點小傷,能換來兩條人命,很值了。”
殷佑微一邊撕下裙擺,一邊帶着哭腔道:“你怎麽敢這麽幹?要是再深一點……你不把自己的命當命看嗎!”
“我經驗豐富,怎麽會讓他得逞呢。”他咧嘴,露出一個狡黠的笑,“要不是我賣個破綻,怎麽能這麽快就結束……”
殷佑微急得去捂他的嘴:“你少說兩句,把衣服掀起來,我給你包紮一下。”
沈樊成朝她手心吹了口氣,殷佑微的手不由往後一縮。
“這還是白天呢,你哥還在那呢,怎麽就要掀衣服……”他低聲笑說。
“沈樊成!”殷佑微喝道,聲音都在抖,“你究竟是傷得有多重!這都不敢給我看!”
沈樊成愣了愣,嘆道:“你這麽聰明幹什麽……難哄……”
殷佑微便緊緊抿着唇,小心翼翼地揭開他沾血的衣角。
長長一條傷口從腰處綿延到腹部,血肉翻卷,觸目驚心。
殷佑微眨眨眼,眼淚掉了下去。
她仔細地給他簡單包紮了一下,一聲不吭。
“你哭什麽。”沈樊成悶哼一聲。
“不許這樣了。”
“好的好的,下次再也不這樣了。”
“沒有下次了!”
“好的好的,沒有下次了。”
殷佑微抹了抹眼淚,避開他的傷口,輕輕抱住他:“沈樊成。”
“嗯。”
她貼着他的耳朵,私語道:“我特別喜歡你。”
“嗯。”他笑笑,偏頭吻了吻她的側臉,“我也特別喜歡你。”
殷佑微臉紅了。
沈樊成乏力地靠在她肩上,說:“等我的事情結束了,等你的爹娘大哥也找回來了,我就上你家提親。”
殷佑微:“……你想什麽呢。”
“不知道你父母和大哥……會不會跟你二哥一樣……”
殷佑微瞥了一眼殷俊。
他立在船頭,背對着他們,一直都在沉默地撐船。
“我覺得……二哥已經不那麽排斥你了。”
“哦,是嗎……那可真是太好了。”沈樊成眯了眯眼,“如果是因為我英勇負傷,那我真希望就這麽一直傷下去。”
“呸呸呸!”
沈樊成笑起來:“诶,我跟你講,我這兩天想過了,如果我娶了你,我肯定是要退隐江湖的。”
殷佑微挪了目光,有些不自在地說:“你不是說,退不幹淨的麽。”
“那……也還是要試試吧。實在退不幹淨,到時候再說。”
他曾經萬分熱愛這個江湖,為她的瑰麗所折腰。
現在他有了更看重的東西。
“可是我除了打架什麽都不會呀……”他說,“請問你們家開镖局嗎?”
“不開!”殷佑微哼道,“那不還是要牽扯到江湖嗎?”
“也對……”沈樊成想了想,“那你們家缺打手嗎?看到吃霸王餐的就上去揍的那種。”
殷佑微:“……你這一打怕是要出命案。”
沈樊成嘆道:“那我豈不是一無是處。”
“不。”殷佑微板起臉,“你可以學習文君當垆賣酒。”
“……啥?”
殷佑微扶額:“我看以後你還是先多讀點書比較好。”
“……饒了我吧。”
“總而言之,文君是個美人,她當垆賣酒,吸引了很多人來買。”
“所以?”沈樊成眉頭一跳。
“所以我決定也犧牲一下你的美色,你也當垆賣酒去吧,專門賣給女子喝的那種甜酒和果酒。”殷佑微說道,“并且為了你不荒廢武藝,你應當時不時再當街舞劍一番,既能鍛煉身體,又能增加收入,一箭雙雕,兩全其美。”
沈樊成:“……你們家做的到底是不是正經生意。”他有些困倦地閉了閉眼。
“別睡!”殷佑微忽然扳過他的臉,“我跟你說了那麽多話,你怎麽還想睡!”
“我有點累……”
“不要睡……我求你不要睡……”殷佑微拽着他的衣領,“我害怕……”
沈樊成擡手遮了遮眼:“沒什麽好怕的,我自己的身體,自己難道還不……唔……!”
他陡然放下手,整個人一個激靈清醒了過來。
殷佑微的睫毛劇烈地顫抖着,一雙柔軟的唇貼在他唇上,帶着微微的涼意和溫潤。
噗通。
噗通。
噗通。
他聽見自己的心跳驟然加快,血液一下子沖上腦門。
他沒想到她當真如此膽大,簡直膽大包天。
殷俊仍然沒有回頭。
殷佑微就是這麽貼着,不敢動彈半分。事實上她也并不知道接下去該做什麽,只是腦子一熱,等反應過來時,他們已經觸碰在一起了。
“你啊……”沈樊成含混地說着,偏過身子将她遮住,讓她看起來像只是窩在他懷裏一般。
他擡起她的下巴,稍稍一張口,在她唇上咬了一下。
他肖想了千百萬次的唇,果然如同花瓣一樣,又甜又軟。
他在她唇上輕咬輕吮,輾轉研磨。
這種感覺又令他想起皂兒糕,只恨不能一口将這滋味吞下去。
殷佑微攀着他的肩膀,仰着頭,臉上一片紅暈。
原來……親吻竟是這樣的感覺,好像很難受,又好像很迷人。
她連呼吸都快不會了,像是喝了酒,沉沉醉醉,迷迷瞪瞪,不知今夕是何年。
她抱緊他,與他唇齒相依。
一切都變得熾烈而滾燙。
……
沈樊成終于放開了她。
她那雙唇,已然是豐潤而嫣紅。
殷佑微喘着氣,覺得渾身都像是燒起來了。
“……刺激麽?”沈樊成忽然輕輕貼在她耳邊道,“你二哥……就在邊上啊。”
殷佑微捂住臉,踩了他一腳。
沈樊成痛嘶一聲:“我的傷口!”
殷佑微吓得急忙去看:“啊?扯到傷口了?”
沈樊成嗤地一聲笑了,将她摟在懷裏,摸着她的頭發低聲道:“我看你二哥,分明是不敢回頭。也不知他為什麽突然想通……改日,我一定向他好好請罪。”
殷佑微咬着手指,将臉埋進他懷中,“嗯”了一聲。
三人本來的打算是直接往前去京城的,可如今沈樊成身受重傷,只能就近在一個小村鎮停下。
他失血過多,人已經有些昏沉,殷俊和殷佑微兩個架着他往醫館走,一路上殷佑微就在不停地說話,生怕他神志不清睡了過去。
沈樊成無奈地說:“我還……不至于……死這麽快……”
殷佑微:“我知道!我就是想說話不行嗎!”
等把沈樊成安頓下來,讓大夫好好上了藥,殷佑微才終于放心地坐了下來,長長舒了一口氣。
恍然發現自己的後背都有些汗濕了。
殷俊面帶憂色:“還會有人追過來嗎?”
沈樊成道:“不知道。”
衆人正沉默間,忽見一人打了簾子進來。
殷佑微失聲:“刀烈春?”
沈樊成:“怎麽又是你?”
刀烈春道:“我方才意外看到三個人很像你們,追過來一看,果然是你們。”
“你怎麽會在這裏?”
“我一直在被人追殺,我想着這樣實在不是辦法,便反追蹤他們,沿着他們的來路走過來,他們絕對想不到我會返回若愚閣。”刀烈春道,“我想過了,躲,不能躲一輩子。”
沈樊成唔了一聲:“你倒是很想得開。”指了指自己的腰腹,“能不能麻煩你幫我也去報個仇啊?我又被你前主子給盯上了,這回可不是挾持人這麽簡單的事情了啊,看起來倒很像是要我的命,又或者是将我擒住送到你前主子那裏去。”
刀烈春道:“公子絕應該就在茂州。”
殷佑微一驚:“這麽近?!”那他如果再派人手來,沈樊成又受了傷,豈不是……?
刀烈春又說:“順便,我來的路上聽說了一件事。懸壺濟世的陸挽雙陸大夫,也在茂州。”
沈樊成不由皺緊眉頭。
阿澤也同她在一起……他不安地想。
“以我對公子絕的了解,我認為他已經和陸大夫見過面了。”
“怎麽?陸大夫不過是救過我一次,他連這也不放過?”
“并非如此。他只是到處尋大夫,為他的妻……一位姑娘看病罷了。這一次恰好找到陸挽雙。”刀烈春頓了頓,“那位姑娘……很可憐。”
沈樊成擰眉:“我并不想聽你講故事。”
“我知道。”刀烈春道,“只是如今公子絕扳不倒你,他必然會對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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