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魚香
殷佑微十七歲那年, 她和沈樊成定了親,但仍舊分居兩處。
沈樊成二十三歲那年,他終于練成了刺虛劍法,得到了殷父殷母一個點頭。
沈樊成欣喜若狂地奔到殷佑微屋子裏,将禍水往邊上一扔,把她從一堆密密麻麻的算紙中揪了出來, 抱緊了她的腰在空中轉了一圈:“我練成了, 我練成了!你爹娘終于肯把你嫁給我了!”
殷佑微紅着臉, 推了他一把:“快放我下來。”
沈樊成用力在她臉上親了一口, 把她放了下來,仍然一副興奮得摸不着北的樣子。
殷佑微絞着衣帶,眼珠亂轉:“你練成了?”
“對呀!”
“這麽快啊。”
沈樊成怒道:“什麽叫這麽快, 那是我廢寝忘食練出來的!”
殷佑微吐了吐舌頭,道:“我還沒見過呢, 你也給我看看。”
沈樊成道:“得出去, 屋子裏不方便。”
兩人便去了小院子裏, 殷佑微坐在秋千上晃晃悠悠, 沈樊成就遠遠地站好,開始給她演示一整套刺虛劍法。
殷佑微看不懂其中門道,只覺得眼花缭亂, 而沈樊成的每一個轉身、每一分眼神都在撩動她的心弦。
一套結束,沈樊成收劍走來。
殷佑微伸出手:“給我看看你的劍,我還從來沒有正經看過呢。”
沈樊成便把回鞘的劍放進她手中:“當心些,別割着手。”
殷佑微細細端詳了一遍鞘上的簡單花紋, 又用手指緩緩撫摸過一遍。那上面的每一個劃痕或微凹,都必然是一個故事。
她一手握住劍柄,一手握住劍鞘,試圖拔劍。
沈樊成伸手,覆住她纖細柔軟的雙手,同她一起把劍拉開。
劍身幹淨光潔,卻也有細微的傷痕。
一朵花從枝頭飄落,沈樊成擡眼瞧見,便握住殷佑微的手,帶着她一劍揮出——
那朵花從中間被劈裂,層疊的花瓣便紛紛揚揚落了一地。
殷佑微低聲驚呼。
“好玩吧。”沈樊成道。
“好玩。”
“不給你多玩,危險着呢。到時候你破了個皮,你二哥怕是能扛着把刀從江州連夜奔回來找我算賬。”沈樊成挑着眉,把劍收了回去。
殷佑微嘻嘻一笑,抱住他的胳膊:“你過來。”
沈樊成低下頭。
殷佑微湊過去啄了他的唇一下:“沈樊成,我真喜歡你啊。”
沈樊成便笑了。
五個月後,成親。
喜宴上來了很多客人,很熱鬧,氣氛很好。殷明喝得呵呵傻笑,殷俊喝得抱着殷明嚎啕大哭,殷老爺和殷夫人微醺,湊在一起說悄悄話。
沈樊成敬完一圈殷家那頭的賓客,便走到一直沒敬過的一桌去。
那桌是他請來的客人,不多,就三個。
燕臨澤、陸挽雙和刀烈春。
燕臨澤個子竄了很多,眉宇之間男兒氣息更重,他咧嘴一笑,對着沈樊成舉杯:“沈大哥!”
沈樊成也舉起酒杯對着他的酒杯撞了一下,濺起些許酒液:“同喜同喜!”
兩個男人仰頭喝罷,燕臨澤又拉着他說了些喜慶話便坐下了,沈樊成又去敬陸挽雙:“陸大夫!”
陸挽雙含笑站起,抿了一口酒。
“阿澤他跟着你怎麽樣啊?醫術可有長進?”
陸挽雙笑道:“他很好。我說他早就可以自立門戶了。”
沈樊成便瞟了一眼燕臨澤:“那你為何還不出去單幹?”
燕臨澤微笑不語。
“哦——”沈樊成拖了長長的調子,拍了拍燕臨澤的肩,湊到他耳邊道,“你現在過得很好,燕雁一定會很高興。”
燕臨澤點頭:“我不會辜負姐姐的期望。”
他看了陸挽雙一眼,陸挽雙也看了他一眼,微微地笑。
沈樊成笑笑,轉到刀烈春身邊。
刀烈春起身,平常沒什麽表情的她,此時也露出了一絲笑意:“恭喜。”
許久不見,她更加成熟,也更有風韻。沈樊成略有耳聞,聽說她這些年一直奔走于各地,鋤強扶弱,很是贏得了一把普通民衆的好感。
“同喜。”
刀烈春道:“謝謝你的名字。”
沈樊成略為不解地挑眉。
“否極。你給我的刀,起名否極。”
沈樊成笑了:“不過是随口一說。”
刀烈春道:“我覺得很好。”她現在過得很滿足,雖然吃穿用度遠不及當年在若愚閣的日子,可她覺得自己不再像是塊冰冷的石頭了,她手裏的刀,不僅是一把無情的武器,也可以是披荊斬棘的利刃。
“既然你滿意,那便很好。”沈樊成道。
美酒入喉,百轉千回,個中滋味,只有自己才知。
沈樊成回屋的時候,時辰已經很晚了。
他先在外頭吹了會風,吹掉滿身的酒氣,再在外間先漱了口才進了喜房。
……真紅啊。
他這輩子,都沒見過這麽紅的屋子。
他心裏一片歡喜。
他輕輕地走到床邊,站定。
床上坐着的新娘蓋着蓋頭,一雙細白的手交握在腿上,與大紅色交織,顯得賞心悅目。
她嬌嬌小小一團靠在床框邊上,身子微微歪着,一動不動,看起來像是睡着了。
沈樊成無聲低笑。
他知道,她這一天也很累,等他在外面敬酒等得無趣,睡着了也不是什麽大事。
他便又去蹑手蹑腳拿來了喜秤。
他那雙慣常握劍、出劍精準的手,此刻竟然克制不住地有些發抖。
他咽了口唾沫,緩緩用喜秤挑開她的蓋頭。
微尖的下巴、嫣紅的嘴唇、秀挺的鼻梁、纖長的睫毛……如同展開了一幅名畫,那青山綠水随着畫幅的打開逐漸顯露,逐漸變濃,最後鋪陳出一幅完整的圖卷。
他靜靜地看了她很久。
原來她上了妝,會是這般明豔異常。
殷佑微的頭微微晃了下,随即驚醒過來。
她睜開眼,看見眼前的沈樊成,還懵了一會兒:“……嗯?”
沈樊成笑了。
他想揉揉她的腦袋,卻發現上頭插滿了各種釵環,便只好又收回手:“累了?”
“……嗯,有點困。”殷佑微擡手欲揉眼,卻又頓住,“我去卸個妝。”
“好。”
她走出去兩步,腿坐久了麻,腳下一個踉跄,被沈樊成扶了一把。
他讓她緩了一會兒,又問:“你頭重不重?”
“重得很。”她扁嘴。
“那也順便拆了吧,看着雖好看,但太沉了怪遭罪的。”
殷佑微便很開心地摘了一頭釵環,最後就留了個金簪半绾發。她卸完妝,擦幹淨臉,便坐到桌邊,拈了一塊糕點開始吃。
沈樊成看她吃得歡快:“這麽餓啊。”
“嗯。”殷佑微含混道,“嬷嬷不讓我吃。”
沈樊成道:“你放心,今後你肯定餓不着。”
殷佑微瞅着他笑:“我就知道。你以後就負責喂飽我啊。”
沈樊成打了個響指:“保證把你養得白白胖胖。”
殷佑微皺眉:“那不行,太難看了。”
沈樊成:“沒關系啊,我又不嫌棄。”
殷佑微白了他一眼,咽下嘴裏的糕。
她輕輕呼了口氣。
沈樊成倒好兩杯酒,遞給她一杯。
燭影搖紅,映得她面如桃花。
雙臂交纏,合卺而握。
她放下酒杯,唇色水紅。
她忽然緊張起來,絞着手,盯着一邊的蠟燭道:“時辰晚了,我們……我們……歇息吧。”
沈樊成被她這小模樣逗笑了。
“那你吹這邊的蠟燭,我去吹那邊的蠟燭。”他故作正經道。
殷佑微嚴肅點頭,提着厚重的裙子彎腰去吹蠟燭。
沈樊成走到屋子的另一頭,也去一一吹熄那些蠟燭。
屋子裏的光線逐漸弱了下去。
殷佑微正要去吹最後剩下的兩支,又頓住。
這是一對龍鳳喜燭,不能吹掉的。
安安靜靜燃完,便是一世安好。
她看着那對喜燭,心頭泛起波瀾。
耳後傳來溫熱的吐息:“你在幹什麽?”
殷佑微一個激靈:“我,我就看看……”
“有什麽好看的,難道你還等它燒幹淨嗎?”沈樊成扳過她的肩膀,把她往喜床上帶,“睡吧睡吧。”
屋裏很暗,只有兩根喜燭的朦胧暖光,偶爾搖晃一下。
殷佑微提着裙子,防住了裙角,卻忘了床邊還有個腳踏,一下子就被絆了一跤,栽到了床上。
她輕呼一聲,從床上翻了個身,就隐約看見一個黑影覆了過來。
他低聲說着什麽,可她沒有聽清。
沈樊成是一個手藝非常好的廚子。
他現在要做一道菜,主料就是一條魚。
此刻那條魚躺在砧板上,用一種惶然的眼神看着他。
這條魚很漂亮,流線型的身體,他覆手上去,能感受到它腔體內的活力。它試圖掙紮起來,可是卻被他牢牢按住。
它的魚鱗很好看,摸上去十分光滑,還閃着暗光。
現在,他需要剝鱗。
魚開始用更惶然的眼神看他。它的腮在劇烈地開合着,呈現出一種缺水的焦躁狀态。
他還是刮下了那層魚鱗。
做菜不需要魚鱗,那魚鱗再如何漂亮,也只能被棄置一旁。
魚腹處的鱗是魚最後的倔強,然而在一個廚子面前,這毫無用處。
哪有做魚,還會留着鱗的呢。
被去了鱗的魚,呈現出一種奇妙的模樣。
沈樊成的手緩緩撫摸過這條魚的全身,魚被刺激得不禁抽搐起來。
魚眼已經不再看他,而是看向別處。
他因此更無顧忌。
他将魚放進了水裏,清洗着它的身子。
魚的唇在微微翕動。
這些水,它仿佛很需要,又仿佛已不再需要。
然後它被濕淋淋地撈了起來,重新擱回了案板之上。
有什麽東西刺入,給它帶來一陣疼痛。
這是每一個被做成菜的魚,都會經歷的事情。
那把刀割開了它的腹腔,在魚身中搗弄。
魚仿佛失去了意識,再也不掙紮,任憑自己的身體經歷一場大清洗。
沈樊成的手沒有停過。
生姜切片,大蒜去皮,八角香葉、草果幹椒洗淨,加以豆瓣,混合出奇妙的味道。
魚被丢進了熱油之中,滾燙而灼烈,一陣又一陣。一面被煎至金黃,便翻面繼續。
加上之前準備好的佐料,煎出迷人的香味。
料酒與醬油倒入,加水,大火燒開。
鍋裏泛起浮沫。沈樊成細致地一一舀幹淨。
然後便是小火慢炖。
那魚的香味越來越濃,色澤越發厚重。
掀開鍋蓋,湯汁略微收幹,夾掉其餘香料,放入零星蔥花,熄掉火。
咕嘟的湯汁靜了下去,魚皮金黃,魚肉嫩白,魚香四溢,令人食指大動。
沈樊成輕嘆一聲。
這道菜,終于做完了呢。
這道魚,必然滋味美甚。
殷佑微次日清早醒來,動了動身子,醒了過來。
她睜開眼,看見枕邊的沈樊成。
他還睡着。
她舔了舔有些幹燥的唇,悄悄将臉埋回被子裏。
有些事情真是……不能回憶啊。
但是……她很歡喜。
她小心地伸出手,去抱住他的腰,往他懷裏縮了縮。
昨夜睡得太晚,現在仍是困倦。她打了個呵欠,重新閉上眼睛。
距離起床的時辰,還有很久呢。
她的呼吸逐漸平穩下去。
沈樊成很自然地伸出手,把她又摟了過來些。
鼻尖聞到她發頂的皂角淡香。
……真好啊。
他微微勾唇,沒有睜眼。
晨光熹微,來日方長。
(正文完)
作者有話要說: 我覺得自己真是個藝術家=。=
不想看菜譜的(……)請移步微博:青草糕,進入相冊“靈魂的交流”。
明天番外。
大家留言時注意一下措辭啊,我不想被請喝茶=。=
感謝霸王票:扶樗
感謝營養液:網瘾少年葉不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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