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每天都像活在龍潭虎穴裏的好朋友

這個人的面孔是陌生的。但從舉手投足間,可以看出來是個練家子,他有意地走在自己的右側,可能是因為身上帶着武器。

分不清來意,也沒有必勝的把握,并且這裏還是學校。

暫時是別有太大的動作比較好。

況淮夜被帶到校門口不遠的拐角處,那兒停着的一輛黑色商務車。

他迅速記了一眼車牌號。駕駛位和副駕駛位上都沒有人,看來這位領路的很可能還擔任司機,這種車位置間隔較大,車上至少還有兩個人,才方便在他上車後能一左一右夾着他坐,車窗上貼的全部是不透光程度最高的膜……

到底是誰要見他呢?

可惡……高珣還在操場等他。

就在況淮夜分神的瞬間,商務車的門從裏頭被人拉開了,然後速度極快的,帶着風的拳頭便照着他的臉砸了過來…………

“fuck!下手這麽重!痛死我了,你出手之前不知道看清楚是誰啊!”

“哈哈哈哈哈,哥哥被阿夜哥哥打成佩奇了。”

“……他也被我揍到了好嗎!你這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後的臭小孩。”

況淮夜捂着被揍到的嘴角,看着眼前兩個漂亮活寶,無話可說地撿了點最好聽的:“不錯,你們倆中文都大有進步。”

這位上來就拳頭招呼的金發美男子,正是況淮夜和高珣曾經提到過的,機緣巧合救過一回的家庭背景相當複雜的朋友,Cyrus。旁邊那位笑嘻嘻地忙着要往自己身上撲的小美女是他才七歲的妹妹,小Irene。

況淮夜一把抱起好不容易在他膝蓋上登陸的Irene,問道:“怎麽沒打招呼就忽然過來了?”

“她一直吵着要來看你,我快被煩死了。剛好聖誕放假,就帶她過來了。”Cyrus活動了活動自己的脖子說。

“就這麽簡單?”況淮夜挑了挑眉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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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然呢?噢,也想突襲你一下,看你身手退步沒有……鐘師傅,大概還要多久到啊?”

“少主人,快了,再十分鐘左右。”

“現在是要去哪兒?”況淮夜又問。

“你家啊。”

看來是有話不方便在車上講。

況淮夜不再多問,心裏沉了沉,抓緊給高珣發了信息。

高老師今天不翹課,他卻要翹課了。

“阿夜,你知道為什麽這麽多年來你一直找不到吳魏嗎?”Cyrus坐在況淮夜書房的桌上,點了一根煙:“因為原來他根本不在你們國內。有人花了大代價,在十年前就把他送出了國,幫他改名換姓,開始新的生活。你猜這個人是誰?”

況淮夜不語,冷笑着彈了彈煙灰。

“他要夾着尾巴乖乖地躲着混着倒算了,偏偏是個有野心的,拿着人家給的賣命錢混出點名堂後膽子也肥了。這兩年居然敢手長得伸到我們家這潭水裏來。你也知道的,我家裏那些叔叔伯伯,脾氣很大的。吳魏不知道識相兩個字怎麽寫,他們就只好費心給他做個局了。我上周第一次看到他,四肢裏就只剩一只右手可以動了。我一看,诶這樣下去搞不好很快會死哎,那我家阿夜要的真相豈不是沒有着落了?這可不行,對不對。”Cyrus趴在他電腦屏幕上,笑得像個最純良的金發天使。

可惜況淮夜既親眼看到過他是怎麽以一挑四打趴肌肉大漢,也親身跟他練過多次手,非常清楚這家夥一旦認真起來,整一個心狠手辣:“所以,你拿到了吧?”

“嗯?什麽拿到了?”Cyrus那根煙的煙灰長到馬上就要垂直掉落了,況淮夜眼明手快地遞過煙灰缸:“裝什麽傻,證據。”

“啊,證據。”Cyrus邊點頭邊要在身上掏東西,結果東西沒掏出來先換了副可憐相:“證據當然要給你了,我留着也沒用是不是。不過……我從吳魏那裏要拿到這東西也是出賣了自己的靈魂的,阿夜哥哥。”

出賣靈魂這種鬼話他都說得出來,況淮夜差點把煙灰缸砸到他頭上:“別學你妹講話……那你想怎麽樣?要我給你送面舍己為人的錦旗嗎?”

“錦旗就算了,大家這麽熟就不讓你破費了。”Cyrus咬着煙變魔術一樣不知道從哪兒摸出個小U盤,扔到桌子上:“我跟你說實話,我爸最近情況很不好,可能撐不了多久了。現在有無數雙眼睛在盯着我,到時候他兩腿一伸,我這個少主人大概很快會被豺狼虎豹的叔叔伯伯們撕個幹淨。雖然我爸斷斷續續給我鋪了不少線,我自己這幾年也做了點準備……但先下手為強,我恐怕得提前行動起來。要真是撕破了臉,這幫人都知道拿我妹威脅我最有用。你到時候得過來幫我顧着Irene。”說着他頓了頓,朝況淮夜做了個wink:“沒辦法,我能相信的人實在太少了,就這麽一個妹妹,拜托給別人我不放心。”

所以他剛才在車上什麽都沒說。

恐怕那個鐘師傅也不知道是誰安插在他身邊的眼線。

況淮夜心情複雜地和自己這個每天都像活在龍潭虎穴裏的好朋友對視了幾秒。

其實Cyrus提過好幾次了,讓況淮夜考慮考慮能不能去國外幫他。況淮夜之前拒絕倒不是因為這裏頭潛伏着的危險,而是一來沒想到他爸爸的病會惡化得那麽快,二來是不知道吳魏原來一直隐姓埋名藏在國外,三來,意外中的意外,居然又遇到了高珣。

況淮夜清楚,他現在鄭重其事地說出這番話,并不是為了和自己交換什麽,而在向自己求助。

Cyrus和Irene的處境恐怕是危機四伏。

“你放心,我一定會保護好妹妹。”

“謝謝,阿夜。”更多感激的話Cyrus不是沒有,但以他們倆這些年一起在集訓營那種地方摸爬滾打過的交情,說得太多反而肉麻。

“說什麽謝。不過到時候過去之前我得跟高老師請假。”

前一秒還表情嚴肅的Cyrus馬上嗅到了一絲可挖掘的八卦氣息:“嗯?你還知道請假……老師?什麽老師?”

“我初戀。”況淮夜神色平靜地揮下一記重錘。

“初戀……啊!!你是說,這個老師就是你毛都沒長齊的時候遇到的那個給你遮雨的,啊,叫,叫什麽玊來着的?”Cyrus摸着下巴艱難回憶起況淮夜很早前跟他透露過的一點信息。

“其實叫高珣。嗯,就是他,是我現在學校的老師。”

“fuck,這什麽峰回路轉的劇情……”對于況淮夜這個初戀Cyrus當初是嘲笑過的,不就是給了塊板子遮了點雨嗎?被他描述的跟天使在人間似的,沒想到居然還能讓他們再遇着,這叫什麽來着,念念不忘必有回響?不過他最關心的還是:“你這位初戀長什麽樣?照片有沒有?”

“沒有。”有也不給看。

Cyrus給的U盤裏只有兩個音頻。

較短的那個錄音,是吳魏錄下的,內容是和淩歆,也就是況懷谷他媽的一通電話。背景音很嘈雜,對話也不是很完整,聽來像是通話了一半才臨時想起錄下來的。

淩歆:“……那現在怎麽辦!”

吳魏:“給我準備錢,送我出去。”

淩歆:“你要多少?”

吳魏:“給個幾百萬不算多吧。”

淩歆:“你瘋了!獅子大開口也講個限度的。我本來就只是讓你去吓唬吓唬那個女人,要她帶着她兒子離開就算了的……人是你撞死的!跟我有什麽關系?你自己事情沒辦好,還好意思反過頭來問我要這麽多錢?”

吳魏:“呵呵,況太太,別那麽生氣啊。你手頭不方便,不給也是不要緊的。但是先講好,我銀行戶頭裏你之前存進來的錢我可還沒動過呢,如果我拿着它們去警察局坦白從寬,你說警察會不會把它算作買兇的證據呢。總之我是爛命一條無所謂的,但況太太的命就值錢了,對吧。”

淩歆:“你勒索我?!”

吳魏:“不要這麽說嘛,我只是想跟況太太談生意。”

淩歆:“…………我要考慮一下。”

吳魏:“那你可要考慮得快一點,擔驚受怕得太久我怕我管不住自己的腿啊。”

淩歆:“我知道了!我會盡快給你回……”

電話的最後幾秒她那頭忽然插進來另一個聲音。

“淩歆——”

電話随即就被挂斷了。

Cyrus看況淮夜的手遲疑着沒有點下第二個音頻便知道最後忽然多出來的那道聲音的主人是誰了。

“抽煙嗎?”

況淮夜沉默地接了過來。

一根煙後他們打開了第二個音頻。

與上一個不同,這顯然不是一通電話,而是在一次見面時錄下的。參與人除了吳魏與淩歆外,還有況帆。

有了上一個錄音的鋪墊,這裏面的內容幾乎就都在意料之中了。

三個人除了談妥了錢的數目外,況帆還答應了會想辦法給吳魏弄套新的身份。不過他也不無敲打地說了,希望吳魏能見好就收,實在要鬧得難堪了,他是有辦法讓吳魏不好收場的。吳魏拿到了自己要的東西,自然一切好說,萬事答應。

這中間淩歆說話不多,偶有忍不住指責吳魏的話都被況帆适時止住了,她心有不甘地扔了句,呵,這下反而是給了你機會,好讓你把你外頭那個種給接回來了,恭喜啊。況帆沉着聲音讓她閉嘴後不知道她是一氣之下走了還是怎麽樣,接下來就只剩下吳魏和況帆一些如何拿錢,怎麽出去之類的對話。

把兩個錄音的內容簡單串聯一下,十年前那場事故的真相就揭開了。

況帆曾經告訴他,車禍的肇事人逃逸了,警察正在全力追捕中。只有八歲的況淮夜看到過責任判定,肇事人叫吳魏,他記住了。

後來他被況帆帶回去的頭幾年裏,碰到過一兩次淩歆舉着電話情緒激動地說,你實在太過分了,你想逼死我嗎。

再大一點,淩歆就開始費盡心思的在假期把他往所謂的冬夏令營裏送,美曰其名是為了鍛煉他。他和Cyrus就是在那些地方認識的,兩個人熟悉起來,Cyrus在得知他家只是單純經商背景後,表現得很吃驚。據Cyrus說,這種集訓營都是給家裏有點黑色背景的小孩子來體驗煉獄的,雖然是假期才有,但報名卻是按學期制報的,所以前前後後起碼要來六次。吃苦就算了,還很危險,很容易受傷,你家裏是搞錯了吧,怎麽給你賣到這裏來了?

況淮夜聽了直想笑,專門打聽到這種地方送他來“鍛煉”,淩歆也真算為他煞費苦心了。

吳魏出國了以後應該還從淩歆那裏要過幾筆錢,所以才會有況淮夜聽到過的那幾通引起他懷疑的,讓淩歆情緒大為激動的電話。再後來,吳魏在外頭立住了腳,況帆所謂的不是沒辦法可能對那時的吳魏而言也變成了真正的沒辦法。

并且況淮夜現在也合理懷疑,況帆開始時便很清楚吳魏不會是那種一筆錢就可以買斷了麻煩的對象,可他當初沒有第一時間處理,或許是也想拿着淩歆的把柄,畢竟他對長久以來一直受到淩歆娘家的牽制這回事,肯定非常厭倦了。

這倒真像淩歆說的,反而是給了他機會了。

“吳魏死了嗎?”況淮夜玩着手上的打火機,閃動的火苗後頭,一雙眼睛亮得駭人。

“這會兒應該已經涼透了。”Cyrus點點頭道:“我知道肯定是你自己收拾起來會比較爽啦,可是他當時那樣要帶出來是不太可能了。他自己也明白,落在了我家叔叔伯伯手裏,橫豎這種過期保命符是沒用的了,我答應他只要他把東西交給我,我叔叔伯伯就不會為難他的家裏人。哈哈哈,其實我暫時是指揮不動他們那些老人家的啦,如果他們非要去搞,我還能阻攔嗎?不過他也沒得選啊,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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