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雅室
“貴客好好歇息, 有事搖鈴喚奴即可。”
堂倌指了指榻邊的一根金線,便合上雅室門, 躬身退了出去。
室內徹底暗寂,唯有案上那盞長明燈散着幽幽冷光。這種只有在墓地或祠堂裏才會點的燈, 竟這樣不顧忌諱的擺在一間鋪陳精致的雅室內,實在令人匪夷所思。
海雪呼了口氣,強迫自己不再去看牆上那副仕女圖,見桌案上放着一個茶壺,便倒了碗熱茶,輕步偎到榻前,試着喚了夭夭幾聲, 卻發現夭夭臉色酡紅,身體熏熱,口中胡亂呓語個不停, 已然意識恍惚,根本就喚不醒。
海雪暗道不妙, 看郡主這模樣, 只怕是真醉得厲害了, 晚上都不一定能醒得來。她思襯片刻,伸手捉住懸在帳前的那根金線,用力扯了兩下。
“叮叮叮”立刻有清脆的金鈴撞擊聲自屋頂傳來。即使松開金線, 鈴音依舊久久回蕩。但海雪并看不到那金鈴行跡,暗想應是閣頂布了機關之類。
不多時,雅室門被人緩緩推開, 鈴音戛然而止。
還是方才那堂倌,只見他輕手輕腳的走進來,微微含笑,躬身問:“小娘子有何吩咐?”
海雪亦欠身回禮,目有急色,道:“我家小姐醉得很厲害,需要一碗解酒湯。”
堂倌眼皮一擡,往榻上掃了一眼,不動聲色的笑道:“小娘子莫急,奴這就去取。”
便恭聲告退,再次合門離去。
外面的新鮮空氣再度被隔絕。海雪只覺這室內的每一寸空氣都漂浮着令人發悶的陳腐氣息,好幾次都忍不住走到門口,欲将門打開,可一想到雲裳閣人多混雜,其中不乏陪同家眷過來逛首飾的男子,郡主這副酒醉的模樣委實不宜讓外人瞧見,也只能生生忍住了。
她漫無邊際的想,自打從荒山裏回來後,郡主性情的确變化很大,以前那樣一個娴靜溫柔的女孩,現在卻跳如脫兔,坐都坐不住,對一切鮮活的事物都表現出濃厚興趣。
以前郡主最愛呆在書房中臨摹古人真跡,尤其是那些傳世名畫。可回府這大半個月以來,卻連筆都沒摸過,反倒是她以前半滴不沾的酒,現在卻成了心頭之好,竟貪喝至爛醉如泥。
“篤、篤、篤”
海雪發呆時,三聲緩而沉的敲門聲,兀得傳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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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堂倌離開不到一息功夫,不可能這麽快折返,就算真有事折返,也會先在門外通禀,而非直接敲門。
海雪心砰砰劇跳,緊貼着門,擡高聲調:“是誰?”
外面并無人回答,依舊是三聲“篤、篤、篤”極富節律的的敲擊聲。
海雪感覺自己的心幾乎跳到了嗓子眼裏,又鬥着膽子問了兩聲,門外依舊是沉默以對,只重複着敲門的動作。
時間在僵滞中一點點流逝。
見室內之人不肯開門,外面的敲擊聲陡然變得急促起來,像雨日“噼噼啪啪”落在屋檐上的雨點一般。
海雪望了眼夭夭不大安穩的睡顏,心想這光天化日之下,又在這樣人流密集的首飾鋪裏,遇上歹徒的幾率實在微乎其微。便輕手輕腳的走到門邊,趁着敲擊聲正密集時,猛地推開了雅室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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夭夭又做夢了。
只是這一次,她夢到的不是蜀中的家,不是阿爹阿娘,也不是大哥二哥,而是一座略破敗的古廟。
她好像睡了很久的樣子,腦袋還有些發沉,四肢也有些無力。睜開眼皮一看,昏黃光暈中,一座高大的佛像便映入了眼簾。
此刻,那佛祖眼睑低垂,雙掌合十,正一臉慈悲的望着她。大約是太久沒人打掃的緣故,佛祖的眼角眉梢布滿蛛絲與灰塵。
佛像前的供案上也沒有香燭供品,只亮着一盞甚簡陋的油燈,應是有人新擺上去的。
她是躺在供案下的一塊空地上,身下鋪着一件破舊的布袍。袍子下面大約還墊着稻草一類的東西,她躺在上面軟軟的,并不算難受。
桃靈木靜靜在躺在她手邊,殘花枯枝,發不出一絲靈光,顯然是放才在山上時被那個悶葫蘆的法陣誤傷到了。遇到靈力強大、屬性相克的術法時,桃靈木會自動封印自己,以保存靈力。短則十二時辰,長則二十四時辰之後,又會自動解開封印。
他明明說他住客棧,沒想到竟将她帶來這麽一座不見人煙的破廟裏。
夭夭納悶不已,迅速爬了起來,把桃靈木往懷中一藏,找了一圈見廟中并無那少年的身影,心道:“那悶葫蘆該不會丢下我,自己住客棧去了罷。”
但她很快将這個想法推翻。這兩日她雖處于昏迷狀态,但渾渾噩噩間還是能感覺到一直有個人始終陪在她身邊,喂她喝水喝藥,并定時為她渡化靈力。
除了他,應也不會有別人了。
只是現在又已入夜,外面天都黑透了,他又會去哪裏呢。
夭夭靠在供案上,抱膝想了會兒,眼見着一輪孤月慢慢從雲層中顯露出來,便決定去附近找找人去。深更半夜的,若他在半路遇上什麽邪祟,可就不妙了。
收拾停當,又把那盞油燈提在手中,夭夭剛要擡步出去,忽然耳朵尖一動,聽到有打鬥聲從後面傳了過來。
她暗吃一驚,悄悄繞到佛像後面一看,才發現這破廟除了這座佛堂,後面還連着一個同樣破敗不堪、長滿雜草的院子。
她之所以能看清楚這些,是因為此刻院中立着許多手執火杖、身穿雲白武服之人,皆是二十四、五的年紀,個個相貌堂堂、英武不凡。那些滋滋燃燒的火把,将小院照的亮如白晝。
他們手中皆握着一柄雪亮長劍,齊對着被半圍在中間的少年。雙方劍身之上皆渡着一層靈光,衣袂因內力激蕩而獵獵飄動,顯然剛經歷過一場纏鬥。方才的打鬥聲大約也是由此傳來。
修為越高之人,外露出的靈力越是幹淨澄澈。這些人顯然屬于此類。
再看那個把臉藏在鬥笠下的少年,果然內息浮動,微微喘着粗氣,連劍上渡得那層靈光也時明時暗,閃爍不定。
夭夭有些氣憤。這麽多修為高深之人聯合起來欺負一個年紀比他們小很多的少年,也忒不厚道了。可怪的是,那群人明明已經占據了絕對優勢,似乎也沒有趕盡殺絕的意思。只是一味的僵持着,似乎在等什麽。
莫非,是那悶葫蘆身上揣着什麽不出世的寶藏或武功秘籍?才引來這些人的追殺?
夭夭正胡亂猜疑,這時,懷中的桃靈木突然亮起了灼灼靈光。
看來是滿了二十四個時辰,桃靈木自動解封了。
夭夭心頭大喜,手指一搖,桃靈木立刻穿過破舊的窗棂朝院中飛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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