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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吹過樹梢的時候,帶來簌簌的響聲。四周樹木葳蕤,草木蔥郁,不知道是何年何月何人種下的,又在何年何月被何人聽過同樣的簌簌聲。
韓奕辰吃完一個蛋筒,又在樹底下涼了會,才覺得難耐的暑氣退了,整個人又變得清爽起來。
那竹坐在他身邊,正在專心看着玻璃桌面跑過的一只細長腿的小蜘蛛。她怕它不小心掉槽裏,特地在它下面墊了張餐巾紙。
意識到他在看她,那竹朝他笑了笑,指指他手邊吃剩下的包裝紙:“我幫你扔了吧。”
韓奕辰拉她坐下來,修長的手指扣在她骨節分明的手腕上,稍稍用力攥了下才松開:“好好坐一坐吧。”
他撥了撥頭發,聲音低下來:“一整天都亂亂糟糟的,好不容易才清淨一會兒。”
那竹看了他一會,又趴回了桌面,也低聲道:“是挺吵的,還是這樣好。”
小蜘蛛已經順着紙巾爬出去,吐出一口細絲晃晃悠悠地飛往地上。她伸出開始轉白的手點了點桌面,臉上帶着淡淡的笑。
這麽坐着沒多會兒,浩子端着東西飛過來:“咱們的東西好了哈,韓奕辰你的自己去取,我只先給我們那竹妹妹端來了。”
他一臉笑容地湊過來:“知道你吃得清淡,沒讓人給你放辣椒。但你這也太清淡了,現在人不吃辣還有什麽樂趣。”
那竹接過來,又拆開了一次性筷子,笑着說:“謝謝浩子哥!”
“小丫頭真可愛,喊哥都比別人喊得好聽。”浩子摸摸她腦袋:“還想吃點什麽啊,哥一會兒再幫你去買。”
對面韓奕辰拉開座位,椅腿在地上拉出刺耳的聲音。浩子挺不耐煩地看過去一眼,說:“這人臭沒素質啊。”
那竹看到他把耳機戴起來,鶴立雞群的背影居然有幾分蕭索感。
第一天只順着中軸線走馬觀花了一番,第二天就要各館分開細細地走一遍。
分手前,浩子揮了揮手裏的介紹冊,跟那竹保證明天肯定能幫她把裏面的展品一一講過來,帶她充分地認識這座古老的宮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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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過第二天一早,他接到韓奕辰電話,說那竹又因為吃壞肚子在醫院挂水,今天肯定不能出去了。
“這小丫頭怎麽三天兩頭吃壞肚子,你說她是不是胃不太好,我帶她去個好點的醫院看看吧!”浩子憂心忡忡。
韓奕辰說:“用得着你操心嗎,我會帶她去差醫院?她從那麽幹淨的地方過來,飲食上肯定會不适應。”
“也是……哎,我昨晚上看了一晚上視頻,今天都做好給她講解的準備了,結果她居然不去了。”浩子痛心疾首:“算了,下次再約,今天先去看看她。”
韓奕辰說:“行啊,你過來吧,等你吃午飯。”
說完就把電話給挂了。
浩子看着屏幕上的通話記錄,不對啊,等我吃午飯,總要告訴我是哪個醫院吧!他立刻回撥,電話那頭的人卻怎麽都不接了。
另一邊,那竹說:“奕辰哥哥,你電話一直在響。”
韓奕辰随口答應了一聲,看都不看就把電話掐了,往自己包裏塞了包餅幹,說:“今天浩子不去,就咱倆。”
那竹意外:“浩子哥哥怎麽了?”
韓奕辰面不紅心不跳地說:“吃錯東西了,躺在醫院睡覺呢。”
“……”那竹分明看到剛剛是浩子哥哥打來的電話。
韓奕辰從她手裏接過雙肩包,正面背起來:“走吧。”
還是開了一段路的車後換成了地鐵,今天是周末,車上擠滿了外出的人。他把她塞在那個三角區,自己将所有熙攘都抵擋開。
耳機已經煲得很好了,聽音樂的時候,耳朵會很舒服。
她大眼睛濕乎乎地看了他一會兒,滿臉疑惑,然後踮腳到他耳機邊上,輕輕地說着:“你天天都在聽什麽呀?”
女孩子身上特有的香味傳過來,韓奕辰認出那是家裏的洗發水。可它在她身上就是不一樣,要好聞得多。
韓奕辰怔了怔,将耳機脫下來戴到她耳朵上,裏面在放的居然是那竹那天唱的《北京的金山上》。
歌曲經過流行歌手的再次創作,變得更加通俗好唱,也更加時髦。可是唱腔失去了那股味道,也不再有那樣樸素但洶湧的情感。
她低頭很認真的聽,長睫毛輕微的抖動。鼻頭的汗漸漸收幹了,皮膚細的像水豆腐。
韓奕辰撐在車壁的手動了一動,最終還是就留在了原地。
“沒你唱得好聽。”他聲音有點啞。
那竹哪怕戴着耳機還是聽見了,擡起頭向着他露出個大大的笑臉,眼睛彎成很好看的弧線:“拖切那(謝謝)。”
那天他們在故宮逛到很晚才回去,準備出宮門的時候,太陽還威力十足地挂天上。亮堂堂的一個大圓盤,誰看就還誰眼花。
那竹不大不小地嘆了聲,韓奕辰在旁邊聽見了,問:“是不是在這兒見不到宮女,就覺得有遺憾?”
那竹吐了吐舌頭,心虛地看着他。
韓奕辰抓過她胳膊又順着中軸線往裏面走。
文創店都要關門了,他好說歹說才讓店員将已經收好的衣服抱出來。他這時候才松了那竹的手,在一堆衣服裏挑揀。
宮女服是沒有的,畢竟誰也不想花這麽多錢,只為了體驗一次宮女。皇後的有,貴妃的有,最低也是妃子的。
韓奕辰給她挑了一件松香色的,又在頭上配個大拉翅。
那竹看不見鏡子,問:“我這樣好看嗎?”
韓奕辰忍不住笑,讓攝影師趕緊給她拍照片。
有人說:“你穿個皇上的嘛,跟小女朋友站一塊兒拍。”
那竹臉騰地紅了,連忙揮手道:“我不是……”
韓奕辰将包扔一邊,說:“那快點吧,我趕緊換了,把照片拍了,不影響你們下班。”
回去路上,那竹翻看着手裏的照片忍不住笑,她後來又換了條湖藍色的,顏色沒選好,襯得臉上黑撲撲的。
韓奕辰站她旁邊簡直就是個大燈泡,白得晃她的眼。
那竹拽拽他短袖:“奕辰哥哥,我是不是特別黑啊?”
韓奕辰早就有答案了,為了讓她覺得自己是經過慎重考慮的,才認認真真地盯着她看了會:“一點兒都不黑。”
那竹說:“你們城裏人都喜歡白,一白遮百醜,是不是?”
韓奕辰輕輕彈了下她額頭,說:“你一點都不醜。”
那竹當時被哄好了,過了會又嘆起氣來,韓奕辰以為她還在為這件事心煩,就聽她說:“你後來穿的這套好像是公公服。”
韓奕辰:“……”
假期的末尾,韓奕辰按照原定計劃外出游學了半個月。那竹正好要變白,索性一直窩在家裏沒怎麽出門。
實在沒辦法要出去,總是戴着浩子那天買的遮陽帽,再打一把傘。
陶冬青問起來,她就一五一十全說了。
“白點怎麽樣,黑點又怎麽樣。”陶冬青是醉心學術的人,對女孩子過分在意外表這件事挺不屑的:“人最重要的是內在。”
那竹有點羞愧:“是這樣的。”
“過分在意外表的那種人,根本不值得深交。最近網上不是有句話挺火的嗎,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靈魂萬裏挑一。”
那竹再點頭:“是這樣的。”
“而且你根本一點都不黑,我是說真的,首都的水還是養人的,你看看你現在多白嫩。我們那竹已經夠漂亮了,就別把時間都花在這上面了。”
那竹答應着,還是忍不住将手伸出去跟陶冬青比比。
起初是真的覺得自己白了的,有過比較才發現還是個黑丫頭。
真的好掃興啊,她五官都糾結在一起。
陶冬青被她的神情逗得哈哈笑:“你別跟阿姨比。阿姨皮膚比一般人都白的,你哥哥就繼承了我。”
等韓奕辰回來,陶冬青立刻就把這事兒跟他說了:“你妹妹肯定是有喜歡的人了。”
韓奕辰一怔,方才因為長途飛行積攢的疲憊一下子全沒了,他盯着陶冬青看了會:“你怎麽知道的?”
“小丫頭突然要好看了,成天想着怎麽美白怎麽漂亮。”陶冬青琢磨着:“不過她能喜歡誰呢,之前就有還是過來才有的?”
韓奕辰舌頭舔了下牙根:“你別瞎猜了。”
“會不會是浩子啊?小丫頭來這麽多天就認識他了,你不在的時候,兩個人要麽一起出去玩,要麽一直打電話。”
韓奕辰嘴裏多了點澀味:“不可能。”
“別管可不可能,有空跟浩子說一下,讓他小子注意點。人大了相互交往要掌握分寸,他敢出格,我非錘死他!”
已然是把這兩人湊成一對了。
韓奕辰起來拖過自己的行李箱,說:“你還是搞研究的呢,什麽都沒摸清楚就敢下結論了。別的我不敢說,但那竹跟浩子肯定沒事。”
其實他心是虛的。
他埋頭往前走:“我回房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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