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兩個人吃過飯,在校園裏多逛了會,韓奕辰帶她認了認教學區,又把幾個食堂跟超市的位置都告訴她。

那竹最感興趣的就是圖書館,她還沒辦借書卡,用自己的校園卡做憑證,跟着韓奕辰去裏面逛了圈。

這一下就像老鼠掉進了米缸,那竹在歷史那一片的書架來回走,後來挑了一本就讀得如饑似渴起來。

韓奕辰拽着她後領口,帶她去了一邊長桌坐下來。中途又出去給她買了杯奶茶,直接送到她嘴邊。

“好喝嗎?”他歪頭看着她問。

那竹頭都沒擡,還沒說話先長長嘆了口氣。

“不好喝啊?”韓奕辰晃了晃裏面的珍珠。

那竹:“原來司馬相如這麽渣,他怎麽還能寫鳳求凰呢?”

韓奕辰:“……”

等那竹把這段看完,阖上書,陽光已經穿過幕牆爬到水曲柳的桌面上。天邊殘陽如血,紅霞像是厚重的棉絮般壓了下來。

韓奕辰揉着眼睛剛剛睡醒,向她揚了揚下巴,問:“看完了?”

那竹伸了個懶腰,一臉滿意的笑:“看完了。”

回去路上,韓奕辰問那竹以後想做什麽:“你這麽喜歡看書,以後咱們家是不是要多一個作家了?”

那竹直笑:“我就是愛看閑書,從來不求甚解,更別說寫什麽小說了。以後做什麽我還沒想好,你呢?”

韓奕辰抓了抓頭:“我也差不多。”

回到宿舍,神龍見首不見尾的舍友們全都在了。那竹已經從簽到表上知道了她們的名字,就等着一個個對號入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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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門的一位個子居然比她還高,燙着一個爆炸頭,東北口音很重地說:“哎呀我的媽啊,最後一個總算到了。”

看到她後面還跟着個男生,她也不怵,揮揮手打招呼:“姑娘們都出來接客啊,咱這兒來了個帥哥。”

那竹:“……”

韓奕辰:“……”

另兩個女生正常多了,朝着那竹跟韓奕辰笑了笑。

跟那竹桌子相鄰的那個指了指臺面:“我們給你買了份關東煮,放你位子上了,也不知道你喜歡不喜歡吃。”

一面都沒見,同學們就這麽熱情。

那竹開始慶幸回來的時候,韓奕辰讓她帶回來的那三杯奶茶,現在一人手裏發一杯,每個人都是笑嘻嘻的。

舍友們相互介紹的時候,韓奕辰把剛剛補買的一些東西分門別類地塞進那竹的吊櫃裏,又幫她把書整理到架子上。

女孩子們在跟那竹說話,卻都笑而不語地一直盯着韓奕辰看。時不時對視一眼,臉上都是一副了然的表情。

一切做好的韓奕辰拍了拍那竹後肩:“時間不早了,你跟同學們多聊聊吧,我先走了。”

那竹回頭看他,怔了下:“這麽早啊?”

她将剛剛端起的關東煮放桌上:“我送你。”

畢竟是北國的秋天,到了晚上,風裏已經帶起了涼。那竹露在外面的兩只胳膊起了一點雞皮疙瘩。

不過短短一天,停在樹底下的汽車上居然落了一層鳥屎。

韓奕辰抽了紙巾把擋風玻璃擦了擦,念叨着:“以後不能再買白色的車。”

那竹站在旁邊看着,倒是覺得這鳥很是可愛。要不是有它們無心的幫忙,韓奕辰現在肯定已經走了。

習慣是一種特別可怕的東西,她在韓家住了這麽久,已經習慣跟他住隔壁,兩個人搭夥吃飯的日子了。

陡然到了新的環境,那竹忽然就有一種忐忑感。

韓奕辰去把髒紙扔了,回來拿了張紙巾擦手,看到車邊目光發呆的那竹,屈指輕輕彈了下她額頭:“想什麽呢?”

那竹捂頭:“唔,沒想什麽。”

韓奕辰難得主動笑:“我們過幾天也開學了,早飯一起吃可能不太現實,你要是哪天不想跟舍友們一起吃,午飯跟晚飯咱們可以約起來。”

他說的恰好就是她想的。

那竹踮了踮腳:“我想跟你一起吃。”

韓奕辰問:“不怕舍友們說不合群?”

那竹真的認真想了想,扁扁嘴:“還是想跟你一起吃。”

多虧了夜色遮掩,那竹開始泛紅的臉色才沒有被看到。

韓奕辰摸了摸她的頭:“好了,知道了。”

明明都沒有話好說,但就是默契地多站了一會兒。

四周是吃過晚飯回來的學生,有先見之明的男生們已經把魔爪伸向了單純的大一女生,借着提書提東西的借口各種送人到宿舍門口。

有一對已經到了約明天吃飯的程度了,女生還是有點羞澀,摸着長頭發呢哝着:“我們AA好了。”

就這麽看到小兩口散了,韓奕辰實在是找不到理由再傻站着了,開了自己背了一整天的挎包,拿出來一個紮着絲帶的盒子。

那竹好奇:“什麽啊?”

韓奕辰說:“拆開看看啊。”

那竹很小心地摘了絲帶,疊好了塞進口袋裏,再将顏色漂亮的卡紙細致拆開……韓奕辰分明記得第一次見她那天,她暴力拆鋼筆的樣子。

精致的包裝下是個鐵盒子,那竹一看上面鎏金的英文字母就忍不住吸一口氣,打開來,裏面制作成心形的巧克力整整齊齊地碼滿了。

那竹都呆了:“哪兒來的?”

韓奕辰口吻輕松:“你想吃什麽,哪怕打飛的也要去買啊。”

那竹剛一回宿舍,就被舍友們團團圍住,爆炸頭吳文文一把拽住她:“老實交代,剛剛那個大帥哥是不是你男朋友?”

那竹臉上的熱度還沒退:“什麽男朋友啊,剛剛就跟你們說是我哥哥了。”

“親哥哥?幹哥哥?表哥?還是你自己喊的哥哥啊。”那竹下鋪齊佳也逼近過來:“我嫂子跟我哥結婚多少年了,也喊他哥哥呢。”

那竹沒辦法解釋:“反正就是哥哥,但不是你們想的那種。”

一直沒說話的夏穎突然插話:“我相信那竹的話。”

大家都看着她。

夏穎是首都人,說話的時候帶着一股本地腔調,有一種胡同女孩首都大妹的俏皮感:“剛剛那個是韓奕辰吧?”

那竹點頭:“嗯,你怎麽知道?”

夏穎說:“我姐姐跟他是同學,我以前就總來學校裏玩,他是學校裏的風雲人物,身後不知道多少女孩子在追,可他這麽多年連一場戀愛都沒談過。”

吳文文抱着兩手:“這是咋回事呢?”

齊佳叉腰:“是啊,這是怎麽回事呢?”

那竹說:“哥哥眼光很高的,而且他平時挺忙的。”

“他學藝術的啊,姐姐,再忙能有咱們這種專業忙?”夏穎賣了個關子,再低着聲音一點點說:“大家都是說他是gay。”

吳文文咳嗽:“我收回剛剛誇他帥的話。”

齊佳直接倒床上:“女人好累啊,不僅要跟女人争男人,還要跟男人争男人!”

那竹哭笑不得,拉着大家解釋了半天。無奈大家已經先入為主地接受了他是gay的設定,把那竹的解釋當成是掩飾。

“對你都無動于衷,不是gay是什麽哦!”齊佳嘆氣。

那竹說:“我又不好看的呀!”

齊佳立刻從下鋪爬起來,湊到那竹臉上看。她眼睛不算大,雙眼皮的褶子被腫眼泡頂得幾乎沒有了,但黑眼珠特別的亮。

那竹被看得心裏咯噔一聲。

“你五官就夠好看了,皮膚還細得連一點毛孔都看不見。過分謙虛就是驕傲,以後再聽見你說這種話,我就要揍你了。”

那竹默默縮回去。

晚上熄了燈,那竹還在跟韓奕辰聊天,什麽時候洗的澡,刷的牙,宿舍裏有沒有開空調,空調開幾度,都零零碎碎地告訴他。

他給的巧克力她還沒舍得吃,夜裏一個人窩上鋪,像個守財奴一樣很仔細地點了好幾遍,一共三十塊,一天一塊,吃完正好到國慶。

絲帶和包裝紙都折好了塞進帶來的書裏,想到之前他送的那枚鋼筆原本也有很好看的裝飾,現在可惜到心都顫顫的。

消息因而稍微發得晚了點,他催促。

【韓奕辰:睡了?】

那竹看着手機屏幕就會笑。

【那竹:還沒,剛剛聊完天。】

【韓奕辰:跟舍友?聊得什麽?】

她挑了下眉,故意要逗他。

【那竹:你。】

【韓奕辰:我有什麽好聊的?】

【那竹:舍友姐姐給你遞過情書,你沒要。】

【韓奕辰:……】

【那竹:很多女生都給你遞過情書,你都沒要。所以她們說你……】

【韓奕辰:說我什麽?肯定不是什麽好話。】

那竹捂着嘴笑。

【那竹:她們說你喜歡男生。】

話剛剛發過去,手機顫起來,那竹看到屏幕上“韓奕辰”三個字,怔了怔。她将薄被蓋過頭,輕聲問:“喂?”

韓奕辰幹脆直白:“我喜歡女生!”

他大約是開了窗戶,話筒裏有呼呼的風聲,沖淡了他稍顯粗噶的呼吸。

他聲音比平時大:“聽見沒啊,我喜歡女生。”

那竹放在涼席上的一只手忍不住用力握了握,修剪得齊短的指甲刮過一條一條的竹篾,指尖癢兮兮的。

大約是夜的深邃放大了人心底隐匿的心事,那竹深呼吸幾口,問:“那你喜歡什麽樣的女孩啊?”

她一秒一秒地數着時間,想知道又怕他給出具像,比如說大方娴靜,比如說小鳥依人,比如說……蘇南姐姐。

韓奕辰:“喜歡你。”

那竹捧着手機忽然坐起來,床被推得大幅度晃了下。下鋪的齊佳還沒睡熟,迷迷糊糊地咕哝了一聲。

她不敢再動,心卻砰砰震得連自己胸腔都在起伏。

耳邊的風聲成了冷峻的低語,在審判她內心的獨白。

韓奕辰又開了口:“喜歡你這樣善良淳樸的好女孩。”

那竹咬了咬唇,原來是這樣啊。一顆心終于可以落回原來的位置,背脊冷汗涔涔,她整個人都像是虛脫起來。

人莫名其妙的煩躁。

另一邊,韓奕辰在夜色裏笑了笑。

“你喜歡我?”

“只要是真心待我的人,我都會喜歡。”

他将手機放下來。

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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