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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酩沒有再去看紀尋,他發現自己的心腸再怎麽硬,也有點招架不住紀尋哭。眼不見為淨,不能看這人擠幾滴眼淚就亂了心神,壞了大事。

所以第二日一早,管家走過來與他說紀尋鬧着不肯吃飯時,他也強迫自己不去管。

“再不行就讓阿維給打管營養針,哪就那麽嬌氣了?”他說。

老管家輕嘆口氣,上樓照辦了。

二樓隔音好,江酩坐在樓下也聽不到什麽動靜,心安理得的用完了早飯,看了看表,折回房間換了一身衣服。

他今天沒有別的行程,只是要回江家老宅吃頓飯。

江易山出院了,他這個做兒子的,得回去盡個孝。

他穿了一件深藍色的毛衣,套了一條洗得發白的牛仔褲,黑色的球鞋,黑色的邊框眼鏡,那鏡片厚得誇張,架在鼻梁上都有些重,頭發也沒梳,就這樣“邋裏邋遢”的坐上了司機的車。

車子開到市中心後,他又下了車,抱着一摞經濟學的書,站在大馬路邊,攔了一輛再普通不過的出租車。

司機操着當地的方言,看他一副學生打扮,奇怪的問:“你是X大的大學生吧?”

江酩推了一下厚重的眼鏡,說:“是。”

“哎呀我兒子也想考這個大學的,你讀大幾了?”

江酩答:“研二。”

出租車停在了江宅的大門外,司機剛才和這個看起來樸素無華的大學生聊了一路,現下瞄了一眼眼前的大別墅,一下子弄不清狀況。

江酩從書裏抽了一張一百塊的現金,遞給出租車司機,然後安靜的等着司機給他找零。

跑過來開門的保姆就看到這個二少爺寶貝似的将兩張破舊的十塊錢夾進書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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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酩進門的時候,屋裏養的一條狗沖到門口沖他吠,龇牙咧嘴的,像是要撲上來咬一口,他脫個鞋的功夫,那狗已經要纏上來。

“吳媽,管管這只狗。”江酩沖着後腳跟進來的保姆說。

保姆一臉不情願的将小狗抱走,江夫人這才走了出來,将自己的寵物狗接過來抱懷裏,打量了一下江酩,才陰陽怪氣的道:“老二這都有多久沒回家了?”

江酩推了推眼鏡,笑着答:“學校課業多。”

“你爸爸住院也沒見你去看幾眼。”

“我要忙實驗,麻煩江阿姨照顧我爸了。”

江酩徑直走進了屋裏,将書放到桌上,江夫人懷裏的狗又蹿了出來,跑上桌子将那書啃着拖到地上,江酩沉着臉不好發作,只道:“家裏什麽時候養了一條這麽不聽話的狗?”

江夫人被拐着彎刺了一句,面上的不滿明顯起來,走上前将狗抱起來,坐到餐桌旁。

江酩彎腰将地上的書撿起來,撕下被狗啃壞的幾頁紙張丢進垃圾桶。

直到飯菜都上了桌,江易山才從樓上下來。

他入了座,人也沒齊。

“江樵呢?”江易山問坐在一旁的夫人。

“忙公司事情呢吧。”江夫人沒有再逗狗,給親兒子找遲到的理由。

“忙公司的事?”江易山道:“什麽事到他手裏都得弄糟!咳咳咳!”

江酩見他咳了起來,起身給父親倒了一杯水,而後又入座,江易山這才瞧見了自己的二兒子,他喝了口水壓住了咳嗽,沖江酩道:“你也是一天天的沒個正經事做,江氏哪天破産了你都不知道!書讀得那麽多倒是一點用也沒有!”

江酩不以為意,只說:“爸爸教訓的對。”

江夫人沖着江易山道:“你也別氣,江樵是個争氣的。”

“說這話你也不會臉紅?!他要是争氣,能憑空虧了幾千萬!?他要是争氣,現下就應該成家立業,和紀家打好了關系!偏偏什麽好事到他手裏都能成壞事!”

保姆眼看着江易山要發火,還在擔心今天這頓飯能不能好好吃了,這時,門口傳來了動靜,保姆連忙去開了門。

江樵拖着一身宿醉的酒味進了屋。

江酩擡眼打量了這個哥哥幾眼,滿嘴胡青,黑眼圈将那雙無神的眼睛包圍了,系着的領帶松了也不知道收起來,看起來像是個街頭流浪的青年。

這副頹廢的模樣,更是在江父心頭上點了把火,江夫人眼見着親兒子要挨罵,連忙起身将江樵拉進衛生間,給他洗了把臉弄得稍微精神點後,才敢重新領上桌。

江酩饒有興致的問:“哥哥最近在忙什麽?怎麽看着這麽憔悴?”

江樵擡起布滿血絲的雙眼,看了這個弟弟一眼,而後像是說給在座所有人聽一樣:“我在找我的紀尋。”

原本還努力維持着表面太平的江母一下子坐不住了:“你還不死心?!這都一個月了,紀尋要是還活着早就回來了,那輛車都毀成那樣了,人不可能還活着的,警方不都說了,不排除車毀人亡的可能,這麽久都沒找到,可能都喂了海裏的魚了,樵樵啊,你聽媽媽的話,咱們朝前看,你想要什麽樣的Omega媽媽都給你找!”

江樵忍無可忍的沖着母親道:“他是你兒子真心喜歡的人,你能不能盼着他點好!?他要是真的進了家門,你也要這麽苛待他嗎?!”

“你怎麽跟你媽媽說話的!?”江母氣道:“真心喜歡?真心喜歡你當初還逃婚?”

“我沒有逃婚!我說了!我沒有逃婚!”江樵如一只困獸般吼起來。

江易山重重摔了筷子:“能不能好好吃頓飯?!”

江樵這才消停幾分,江夫人嘴上依舊不饒人,只小聲道:“依我看,你逃了也好,紀尋的性格那麽強勢,你跟他在一起,永遠都要被壓一頭!到時候這個家,還是你說了算嗎?”

江酩插嘴道:“阿姨的意思是就應該給哥哥找一個百依百順的Omega對吧,這種Omega大街上一抓一大把,改天我介紹幾個給哥哥認識認識。”

江樵立即紅着眼瞪了江酩一眼:“你懂什麽?!”

“是,我不懂。”江酩微微低頭,意味深長的笑了笑。

一頓晚飯吃得糟心。

因為時間不早,外頭還飄了小雨,江酩只能在家裏住一晚,老宅沒有他的房間,他一向是住在別墅旁的小屋子裏。

他打了傘,走過一段石子小路,停在了一個二樓的小房子前,他掏出鑰匙,打開了緊閉的房門。

一股輕微的蘭花香撲面而來。

江酩回到了自己真正的家,他脫下厚重的眼鏡,卸下了所有僞裝,真正的放松下來。

他先亮了燈,跑去二樓給花房裏的蘭花澆了水,有幾盆因為季節原因已經枯了,江酩挽起袖子,細心的裁去枯掉的花朵,又給小花松了土,調了室溫。

冬天的花兒開不了多好。

他在這裏不可能像在蘭墅那樣專門造一個溫室來養母親最喜歡的蘭花,畢竟在江家人眼裏,自己還是個只知道讀書的書呆子,有些事情還是不能出格,免得被發現了端倪。

他回到了母親的房間。

江家人不會記起要來打掃這個屋子,江酩每個月只回四趟江宅,根本目的是來打掃母親的故居,順帶着去江家人面前做做戲。

十二歲之前的江酩,和媽媽住在這一個小小的屋子裏,天熱沒有風扇空調,但媽媽會給他拿扇子扇風。天冷了,他就早早上床,給媽媽暖好了被窩,母子倆窩在一張被子裏,就算沒有暖氣,也不覺得有多寒冷。

江酩躺到床上,拉過被子蓋在自己身上,細細的回憶着母親的點點滴滴,不知不覺就濕了眼眶。

一想到母親受的那些苦,他就覺自己今天做的這些根本就不夠!

他總是要讓江易山這一家人付出應有的代價。

江酩陷在回憶中無法自拔時,手機鈴聲将他的思緒拉回了現實,他從床上爬起來,用拇指揩掉眼睛上的水,接了電話。

是忠叔打來的,說是紀尋出了狀況,夜裏起了高燒。

江酩不耐煩道:“發燒了就找醫生”

“找了的,梁醫生開了藥,紀先生不肯吃啊。”管家語帶無奈的說:“他現在一個人縮在牆角,誰都不讓靠近。”

“那就給他灌下去,那麽多人按着一個病人還按不動了?別讓他死就成!”

他語氣不太好,管家沒敢多問,只能照辦。

江酩挂了電話,盯着黑掉的屏幕出了會兒神。

他想,自己多厲害啊,把所有人都騙得團團轉。

他讓江家的所有人都不好過,讓江樵弄丢了他口中所謂的摯愛,讓昔日的對手,傻乎乎的窩在他懷裏哭。

所有的事情都按着他的預期在發展。

他能感到報複的快感,但想到紀尋流眼淚的可憐樣,心裏就不是滋味。

因此他沒有放下手機,像是在等着什麽電話。

很快,他就等來了第二通電話。

“紀先生把藥都吐出來了。”忠叔在電話裏有些急地說:“他身上的傷沒好全,我們也不敢真用力按,結果紀先生自己掙紮着磕到了頭。”

江酩嘴硬道:“不肯吃藥就給他打針!喂幾片安眠藥就能消停了。阿維也沒有對策嗎?”

“...可紀先生哭了,縮在牆角一個人流眼淚,呢喃着說要找你,這,我們實在沒有辦法啊。”

“.........”

江酩只能讓步:“你把手機給紀尋,我跟他說兩句。”

管家連忙照辦,不一會兒,一個帶着哭腔的軟綿綿的聲音就傳入了江酩的耳朵裏:

“...老公...你,你在哪呀?”

江酩方才的硬氣與無情,被這一記棉花拳輕而易舉地擊垮了。

他的石頭心頃刻間碎了一地。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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