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有我在

說到這裏之後，他突然沉默了，我不知道該和他說什麽，憋了很久之後終于還是沒有忍住問:“那後來呢？”

“後來？”他的聲音很小，似乎在緬懷着過去那些不堪入目的回憶，好半晌之後，他的聲音又才從黑暗之中慢慢的傳來，“或許是在異國他鄉的兩個人無所依靠，我們着實瘋狂了一段時間，可是後來不得不面對現實，兩個窮人，怎麽可能長久？”

他的話讓我瞬間愣住了。我從沒有想過連江天易都有這樣的思想，窮人就不該擁有愛情嗎？難道窮人就一定比有錢人低一等嗎？

我反駁的話還未曾說出口，他的聲音又再次傳來，這一次的聲音卻壓得很低很低，似乎很不願意回憶那些痛苦的過去。

“其實現在想一想，我們倆之間的事情又怎能怪她呢？她和我在一起，不但無法滿足她高昂的學費，更無法滿足遠在國內需要住院費的母親。她和我在一起半年吧，沒有買過新衣服，沒有在外面吃過一頓好的。我們倆過得最開心的一天，也不過是那年的聖誕節，那天大雪紛飛，我們兩個人才湊夠錢買了一盤意大利面，兩個人裹在薄薄的被子裏面互相取暖，你看着我吃，我看着你吃……”

他的聲音實在太低，到後面我聽不清楚他在說什麽，我不知道他未說完的那些話是否在喟嘆自己，也或許是在感嘆曾經。

我突然覺得心裏面又酸又澀，沒有忍住，抱住了她。

他或許沒有想到我會主動抱住他，身子僵了好一會兒，之後也沒有說話。

寂靜的黑夜之中，我只能聽到他沉穩的呼吸聲傳來，一下，又一下，就像擊打到我的心房之上，讓我之前的那些慌亂都慢慢的穩定下來，只想知道後續發生了什麽。

“那後來呢？”

他長長的嘆了一口氣，“後來？我們就像兩只刺猬，分開了，在國外居然再沒有見過她，回國之後……說來也好笑，我居然在晉城遇到了她，也就是，我剛剛認識你的時候。”

“她現在怎麽樣了？”

我問出來之後，江天易沉默了很久，他那一陣的沉默讓我知道這個女孩過得并不好，我突然想說那我不問了吧，他的聲音卻又傳來:“她現在在晉城最有名的夜場，夜色撩人成了一名管事的媽子。”

“什……什麽？”我好半晌緩不過神來。

若我沒有記錯的話，那天李成輝帶我去的那個夜場就叫做夜色僚人，但我并沒有見到管事的媽媽。可是我聽江天易敘述，這個女孩年紀應該跟我們差不多大才對，一個二十六七的姑娘就已經成為一名夜場的管事媽媽？可想而知這途中她經歷了些什麽。

“是不是覺得很荒唐？”他說這話的時候擡手摸了摸我的頭發一下，又一下，動作溫柔無比。可我覺得在，他心裏撫摸發絲的對象并不是我，而是他口裏的另外那個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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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此時，我也終于明白為什麽我才認識江天易的時候，他給我的印象那麽差，想必是心裏有事，而我家的事又吵到了他，所以他才有那樣不耐煩的表情。

後來他對我很好，甚至給我造成了不該有的錯覺。現在想想，或許他并不是只對我一個人這麽好，可能他對誰都這麽好。想到這裏，我的心居然生澀無比，半天也憋不出一句話來。

又是一陣漫長的沉默，憋了很久之後，我确認身邊的人并沒有睡着，再次問他:“那你還愛她嗎？”

他并沒有沉默，而是立刻回答我，甚至語氣裏面都帶着一絲釋然:“那都是過去的事情了，和現在沒有一點關系。”

他回答得太快，甚至沒有一絲停頓，我有種錯覺，他并不是回答我，而是在安慰自己。我突然覺得很心疼他，伸手攬住了他的胳膊，把頭靠在他的肩膀上，他并沒有多餘的動作，只是任由我抱着他的胳膊。

或許是心裏的不忿得到了平衡，也或許是他的安慰很奏效，我很快就睡着了，沒有所謂的擦槍走火，也沒有所謂的荷爾蒙湧動，導致發生了什麽不可描述的事情。第二天早上醒來，我們倆依舊衣着整齊的躺在一起。

我醒過來的時候，他依舊在沉睡，我一睜開眼就看見他，他的臉在我面前不過十厘米的距離。那麽近，我甚至能清清楚楚的看到他臉上的毛孔。

上一次我和一個男人躺這麽近的時候，還是和李成輝。現在突然覺得李成輝遙遠的仿佛上輩子的記憶，居然已經想不清楚我們之間發生了些什麽。

我盯着江天易的臉看，他深邃的眉眼越看越像是混血兒，特別是閉着眼睛的時候，纖長的睫毛在臉上投下了一絲陰影，明明美到魅惑，卻又不覺得有一絲的娘氣。

鬼使神差的，我突然想擡手摸一下他的鼻尖，手擡起來，猶豫了半晌又沒有下手，緩緩的收了回來。

我的視線從他高挺的鼻子上往下移到堅毅的下巴，他只要不說話抿着嘴唇，就讓人覺得他在心裏計劃着什麽，這樣長相的男人，讓人看起來既危險又想靠近。

随着視線往下移，我的視線落在他突起的喉結之上。曾經在看小說的時候，無數次看到性感的喉結這個詞，從前我在李成輝那裏從來沒有感受到，此時看着他的喉結，居然覺得，是很性感。

想到自己大清早的對着一個男人發花癡，我不禁無奈的甩了甩頭，視線卻剛好落在了他的胸口上。睡了一夜，他的襯衫因為睡覺被扯開，開了兩個紐扣，剛好露出蜜色的胸膛，居然隐隐能看到幾塊健碩的胸肌。

随着他的呼吸，胸膛一起一伏，居然有種想讓人伸手貼上去摸一摸的感覺，我伸出手猶豫了半晌還沒放下去，頭頂突然傳來了他略帶笑意的聲音:“你想幹什麽？”

我忙不矢的收回手，心底湧起了一種做賊心虛的感覺，看都沒敢看他，小聲說:“沒什麽，剛剛醒過來，想要伸手推一下你，叫你起床。”

“哦？是嗎？”他語氣裏帶着揶揄，和昨天半夜和我敘述過去那個抑郁的男人完全不一樣，他說着已經掀開被子站起來了。

他已經起來了，我自然不好意思繼續賴着，趕緊起來跑回了家，梳洗了一番之後又覺得自己總該做點什麽報答他，又去敲了他的門。

我才敲了一下門就打開了，他似乎剛好站在門口。

他剛剛洗漱完畢，整個人神清氣爽，已經換了另外一身衣服，紐扣扣得嚴嚴實實，遮住了他那蜜色的胸膛，我居然産生了一種失望的感覺。

他沒有說話，只是挑了挑眉，用眼神詢問我，我趕緊解釋:“我和蘇茹雪打了那一場，估摸着應該被辭退了，所以我現在是無業游民了，不知道保姆這項工作能不能升職加薪，我連早餐都給你做！”

感謝的話明明到了嘴邊，可是一張嘴之後，卻又口不對心說了這麽一大堆冠冕堂皇的話。他眼裏略帶笑意的瞥了我一眼，并沒有戳穿我這種蹩腳的解釋，點了點頭，側身讓我進去。

我心裏其實一直挂念着在醫院的我媽，我卻不知道該怎麽面對她，我甚至在想，如果我現在去醫院看見她那張蒼白的臉，我壓下去的自責會不會再次又湧上來。

我就着他冰箱裏現有的食材，打算做兩份番茄雞蛋面，卻因為心不在焉的，炸雞蛋的時候油濺到了手上都沒有發現。還是一直站在旁邊看我的江天易，跑過來把我的手抓過去浸在水裏，我才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

我低着頭不敢看他，他的聲音卻已經低低的傳來了:“有些事情終究都是要面對的，待會我陪你去。”

我沒有說我心裏面想什麽，他甚至也沒有點明他要陪我去哪裏，我卻知道他指的是他要陪我去醫院看我媽，他這麽說之後，我突然像是有了依靠，慌亂的心也平靜了下來。

吃完之後簡單的收拾了一下，下樓，他開着車和我一起去醫院，在去的路上我才猛然間反應過來今天是周四，他應該要上班才對，問:“你今天不是要上班嗎？你請假沒有？”

他轉頭快速的看了我一眼，眼裏帶着溫潤的笑意，轉過頭看着路面，這才回答:“沒關系，今天我手上沒有什麽重要的事情，我可以不去公司。”

他那輕松的模樣，就好像他是藍海設計的老總一樣，可以想去就去，想不去就不去。不過這種話此時我也說不出口，我比較擔憂的還是去醫院的時候，該怎麽面對我媽，還有我爸。

他把車停好之後帶着我往醫院走，到了醫院門口，我看見裏面匆匆走過的醫生護士，腳像是生了根一樣，半天也挪不動。

手上突然傳來了一股暖意，我順勢看過去才發現是江天易寬厚的大掌握住了我的手，我順着他的手擡眼看向他的臉，他立刻沖我露出了一個鼓勵的笑容，“沒關系，有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