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錢府上下有問題
這字謎不難猜, 錢九芳的心思也不難猜,燕淮黎幾乎是在那段紅布被取下來的時候就隐約明白了她的心思,他溫溫柔柔合上紅布, 沖錢九芳笑吟吟道:“萍水相逢,說這些還有些早。”他給紅布收到懷裏, “此事不可兒戲,九芳覺得呢?”
錢九芳的面容上一悲又一喜, 還帶了一些大庭廣衆之下被下了面子的難堪。在她的想法裏,就算是想要拒絕, 這麽多人, 燕淮黎就是裝也得裝做暫且接受的樣子。這樣她接下來的行動就容易許多。可轉念一想,如今燕淮黎話裏拒絕的意思雖然明顯,卻又将那紅布折了收起,又說到不可兒戲, 雲裏霧裏的态度也算給了她一線生機,她眨眨眼,紅了眼眶勉強笑道:“黎哥哥說的是,此事的确不可兒戲。”她回頭指了指那盞八角燈, “黎哥哥,那這燈?”
燕淮黎順着她的手望向那燈,上面的翠竹寶石環繞惟妙惟肖,“這等好燈,九芳府裏若是有地方收着有時間拿出來望一望也是好的。若是沒地方,”他望回錢九芳, 沖她輕輕一笑,“聽聞滄州有地方遭了水禍,給它賣了,那這錢去做些善事,想必若是燈亦有靈,它該也是願意歡喜的。”
錢九芳憋了憋嘴,正欲再努力努力,忽然從人群裏出來一聲喝彩,她慌忙向那個方向瞅過去,眸子裏有也許連自己都沒有發現的欣喜與希冀。
“好!果然不愧是我錢道庭女兒看上的人!”
一個身着玄色綢緞長袍的中年男人從人群中走出來。錢道庭不是燕淮安印象裏那種腦滿腸肥的和藹大胖子,反而瘦骨嶙峋,比燕淮黎還瘦,瘦到那綢緞的長袍顯得空蕩蕩的,即使挺直了身板,行動端莊儒雅,頗有風度,望着亦十分駭人。可他的臉卻又是十分溫文可親的,狹長的雙目,高挺的鼻梁,一張單薄的唇,本該是陰柔刻薄的長相,生生被他的氣質拗成了溫柔可靠。他烏黑的發絲松松散散地用一根玄色絲帶自然地束在腦後,又給他這個人添了幾分随性。
身後跟了一幫子人,他緩緩走到錢九芳的身邊,伸出瘦白的手揉了揉她的頭,像燕淮黎道:“錢某人這個女兒啊,打小在府裏圈着,沒怎麽見過外人。”他犀利的目光一點也不令人感到唐突地晃過燕淮黎與燕淮安,“這次冒冒然跑出去,還給我招了兩個小客人回來,本來還擔心着是不是那些個心懷不軌之輩,如今看來,我女兒的眼光倒是随我!”
燕淮黎與燕淮安對視一眼,上前恭敬道:“多謝前輩贊譽。”
錢道庭哈哈大笑,走上前拍了拍燕淮黎的肩膀,“後生可畏!”他又望向燕淮安,不知道為什麽,那目光雖然一點兒對她不喜的意思都沒有,燕淮安總覺得發自心底的寒意被那目光勾了起來,越擴越大,燕淮安望着錢道庭沖她揚眉笑道:“巾帼亦是英雄!聽九芳信裏頭說她認了一個黎哥哥與安姐姐,尤其是安姐姐,最是學問淵博,能文善武,是有大才者!本來以為小女沒見過世面,今日一見,所言應是非虛。”
燕淮安心裏咯噔一下,在燕淮黎面前這樣誇她這不是給她往死路上推麽!
她上前有些無禮拍了下錢道庭的肩,望見錢道庭的目光有一瞬間陰沉,狀似什麽也不知道激動道:“前輩可是十多年來第一個這樣誇獎淮安的人!”
又虛與委蛇地寒暄了一陣兒,錢道庭才帶着衆人回來傳說中的錢府。
錢道庭是個傳說,錢府也是個傳說,傳說它精美華貴的程度堪比天上仙闕,大氣磅礴的布局不輸燕京的皇宮,真正到了的時候燕淮安才發現,傳說之所以稱之為傳說,就是因為它的真實性有待考察。錢府縱然比尋常富貴人家的府邸大了些,設計的精巧了些,卻遠遠到不了傳說裏那個地步。
燕淮黎與燕淮安被安置在錢九芳旁邊兒的院子裏,相連的屋子兩兄妹互相照看聯絡也方便。安排好了各項事宜錢道庭就要回房休息了,聽說這人從來作息規律,如今早該是上床的時間,今兒怕是為錢九芳這個愛女破的例。臨走的時候錢道庭眉眼一凜,忽然向燕淮黎道:“淮黎啊,你和你妹妹這個名字怎麽好像與燕京裏那二位…”
他的話沒說完,二人卻都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燕淮安心中暗暗悔着竟在這個地方大意了,聽燕淮黎向他略帶青澀地一笑,回道:“我兄妹原本正巧叫木離與木庵,是離庵人,四處經商,長久不在家鄉,怎麽能不想家呢,于是給咱們兩個人改了個木懷離與木懷庵的名字。所幸當今寬厚,對這方面同音的字也沒什麽避諱,就一直用了。”
錢道庭道了句原來如此情真意切寬慰二人兩句帶了許多人走了,院子裏轉眼只剩下燕淮黎,燕淮安與錢九芳四個人。
錢九芳在錢道庭要帶她走時磨磨蹭蹭不肯走,如今好容易留下來支支吾吾又什麽也說不出來。夜色如墨,美人是墨中的星辰,閃着雙晶瑩剔透的眸子欲語還休,燕淮安見這氣氛尴尬,咳了聲,向錢九芳溫聲道:“九芳有話與兄長說?”
錢九芳感激地望向燕淮安點點頭,又重新瞅向燕淮黎,臉上漸漸染上嫣紅的色澤,在院子裏不是特別明堂的光暈下眸子裏全是纏綿的情意,堅定道:“黎哥哥。九芳知曉你今兒的意思。”她難過地調整了下表情,“雖然被婉拒了很難受”面容上逐漸綻開一朵燦爛地笑,“不過九芳不會放棄的!”
燕淮黎低低地笑,夜色裏像是惑人的妖精,餘光有意無意地瞥向燕淮安的方向,見那人無動于衷的表情聲音愈發魅惑“好啊,既然如此,黎哥哥便等着九芳了,看看咱們,到底有沒有用緣分。”
錢九芳被這一笑弄得臉更紅了,跟個紅番茄似的,又紅又燙,捂着臉逃竄走了,燕淮安關了院門,旁邊兒的燕淮黎忽然維持着與之前一樣的笑靠過來,他的眉眼在她的面前突然放大,她幾乎都感受得到他呼吸間的清冽氣息,心髒砰砰砰打鼓一般不受控制地劇烈跳動,她面上若無其事地避過往回走,走進了自己的屋子,燕淮黎也跟了進來,燕淮黎聲線平靜“有事兒?”
燕淮黎自然而然地關了屋子,點頭靠近她的耳邊,小聲而鄭重道:“這錢府整個兒都有問題。”
燕淮安聞言一驚,顧不上那些旖旎的東西亦在這個暧昧的姿态下小聲回道:“什麽叫整個兒都有問題?”
燕淮黎一笑,“上上下下,所有人,包括”他的目光晃了晃這間屋子,晃過了屋子裏的所有角落,“這間屋子,每一處。都是精心設計過的。不過,暫時來說,最主要的還是被監視。”
燕淮安肅然嗯了聲,剛想再小聲回道知曉了,淮安會小心的的時候,燕淮黎的頭忽然一轉,燕淮安的唇擦過他臉頰,擦過一處柔軟清冷的地方。
騰地一下子,燕淮安覺得自己的整個身子都要燒着了。點火的那個人故作不解地摸了摸她的頭頂,詫然道:“咦?淮安這是怎麽了?水土不服還是方才在渡口吹了涼風,這就病了?”
自己說完眯了眯眼睛一笑,姿容清麗,聲色低沉勾人,“那我可不能放着淮安一個人在這邊兒睡了,淮安放心睡,今夜兄長守着你。”
燕淮安咽了口口水,“不。不必了。淮安可以照顧好自己,趕路辛苦,兄長還是先回屋子好好休息罷。”
“真的不用?”
“真的不用!”
燕淮黎望着燕淮安被逗弄地面紅耳赤卻不得不裝作泰然自若的模樣沒由得就覺着發自內心的愉悅,這一愉悅笑的更歡了,也更不願意走了,一雙漂亮的桃花眼彎成天邊姣姣的月光,他狀似考慮了下,“那可不行!淮安為兄長考慮,讓我去好好休息,我又怎麽能将淮安獨自扔在這兒?!”
燕淮安鳳眸微濕,覺着自己真是窩囊無用,只要是與燕淮黎的交鋒沒有一次能占得了上風的,默了默,她僵硬地轉移話題道:“哎,對了,那個華銘說是要一天來找咱們,現在卻不見人影了,也不知是怎麽回事兒。”
燕淮黎的眸色深了些,“想他做什麽,他願意做什麽,不願意做什麽,怎麽做什麽時候做自然有他自己的道理。”他無奈一嘆,“我也算聽出來了,淮安就是不欲與兄長混在一起,也罷,那我就回去了。”
燕淮安心裏長舒一口氣,歡天喜地地給這個冤家送出去了,燕淮黎在深沉的夜色裏挺拔着走向自己的屋子,眼眸裏的顏色比夜色還要深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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