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今夜月色确然好

将要推門進去, 燕淮黎腳步一頓,悄然運功将內力凝于右掌掌心,若無其事打開門, 門裏面燈火燃着,一室昏黃, 夜風透過門開了的縫隙打過,燈火顫動兩下, 并沒有什麽異樣。他掃視一圈邁步進去,回身将門合上, 忽然耳朵幾不可察動了兩動, 一個人影從屋裏的橫梁上飄下來,墨藍的衣擺蕩了幾下恢複平靜,正是燕淮安方才拿來轉移目标的華銘,亦是花間酒。燕淮黎迅速回頭, 花間酒面容未變,還是那張平庸無奇的臉,臉色表情都恰到好處,卻能從那目光裏很容易看出來, 他并沒有走的時候有精神頭,短短兩日憔悴許多,一雙唯一稱得上是亮點的眼睛上布滿了疲倦的紅血絲。

“有事兒?”

燕淮黎望着他的模樣擰了俊眉。

花間酒颔首,情緒低落非常哀哀道:“還是壞事兒。”他猶豫一下,似乎在斟酌語言“我曾經答應過護着你們,如今怕是護不住了。”

“護不住了?”燕淮黎眸光一沉“你知道了什麽?”

花間酒抿唇對這個問題避而不談, 望着燕淮黎莫測的神情苦笑“趕緊帶着淮安走罷,如今走大約還來得及。”

燕淮黎嗤笑“本以為花間酒是個人物,沒想到竟然是個這樣膽小如鼠的無能之輩。”

花間酒通紅的眼睛被激得一怒又克制住“你願意怎麽說便怎麽說罷,你願意怎麽做便怎麽做,只是淮安今兒我一定得帶走!”說罷便要飛身而去,就聽燕淮黎笑道:“帶走淮安?”

一道巨大的吸力忽然襲來,花間酒方方飛起來的身子剎那間被燕淮黎抓了回來,他的脖子被燕淮黎的右手緊緊攥在手中,花間酒不斷地激烈撲騰着,卻被燕淮黎輕巧化解,他的手逐漸加大力氣,感受着手下的人逐漸失去呼吸,又在他真正失去所有呼吸之前将他狠狠摔在地上,發出一聲沉悶的巨響。

“唔”燕淮黎緩緩走到花間酒的旁邊兒,居高臨下望着他“是不是覺得我真的怕了你了。”他的聲音盡是不屑的嘲諷“你以為你和我真的差的只有那幾個莽夫的距離?”

他慢慢蹲下,愉悅地望着花間酒蜷縮着身子痛苦的微弱呻.吟,“不過是想得到一個自己貼上來的勞力罷了。”他又将手悠悠地放在花間酒的脖子上,冷冷一笑“不過既然這個勞力沒有價值了,也就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兄長?”

咚咚幾聲敲門聲,燕淮安的聲音從門外傳來,鎮定中帶了些急切焦灼,是聽見了方才那聲響。錢府的屋子的隔音做得好,可也耐不住燕淮安武功高耳力好。剛聽燕淮黎說完錢府上下都有問題轉眼他屋子裏就有了異動,等反應過來的時候她已經站在燕淮黎緊閉的房門口伸出手敲響了門。

燕淮黎的收緊的手一僵,眸子眯了眯,目光更加愉悅地望了望手下的人,又望了望房門的方向,他松了手,望着花間酒狼狽地喘氣,伏在他耳邊小聲道:“藏好你自己。”

而後起身整了整方才被花間酒撲騰地有些亂的衣衫,才帶着笑意走向門的方向。門外的燕淮安已經很着急了,能隐隐聽見屋子裏有說話聲,和一個人受傷後的微弱呻.吟,卻遲遲等不到人來開門,定了定神決定了要破門而入,那扇門忽然自己開了,燕淮黎完好無損甚至容光煥發地站在她面前,沖她嫣然一笑,聲音裏雜着不自覺的暧.昧挑.逗“淮安終于還是要與兄長一道睡麽?”

燕淮安狐疑地巡視他一周,又不着痕跡望屋子裏瞥了瞥,這功夫燕淮黎已經給她往屋子裏拉了,“既然淮安不喜那個屋子,那咱們一起在這個屋子也可。”燕淮黎靠得極近,拉燕淮安的時候一只手拉着她的胳膊,另一只虛虛放在她的腰上,幾乎将她攬在懷裏,燕淮安被那氣息包裹着,心下一抖,瞬間明白過來自己這是多事了,大概還無意中暴露了自己苦苦隐瞞的部分武功,然而縱使兩人心知肚明,場面話該說還是得說,燕淮安邊暗自掙脫邊道:“不必。淮安不過是見今夜月色甚好,也睡不着想找兄長一同出來觀賞觀賞罷了。”

“哦?”

燕淮黎手上的動作停了停,不經意往天上望了一眼,正好烏雲蔽月,他一笑,“嗯,今夜這月色着實不錯。”

燕淮安循着他的目光一望,在他明晃晃的反諷中頓了頓,對上他笑盈盈的眉眼幹幹道:“方才還不是這樣的。”

她的眉目長得貴氣又妖豔,平日裏仗着攝政王與燕淮黎給她的榮寵也是一個霸王作風,盛氣淩人又驕縱任性,她只會在一個人面前真實的露怯,也只有一個人能讓她真正露怯,燕淮黎心頭忽然滋長出一些與以往都不同的東西,相比之下它矮矮小小,可它讓他覺得安定而舒坦。舒坦了的燕淮黎緩緩地彎下腰,在燕淮安耳邊低沉地“嗯”了聲,他微微擁着燕淮安,聲音裏帶着難得的真實的縱容與寵溺“淮安說的都對,方才的确不是這樣的。”

燕淮安被那聲音弄得心神一蕩,咳了聲,見他樓的松松垮垮瞬間成功擺脫桎梏,在燕淮黎忽明忽暗的目光中逃一般地回了屋子了。砰地一聲關了門,燕淮安将身子抵在門上,目光放空地望着前方,思緒繞成一團亂麻,全部的心神被控制凝固,只能記得一個人,一件事兒。

這邊燕淮黎心情甚好地回了屋子,關了門,梁上的花間酒又輕巧落下,“看來這次我不該來。”他捂着胸口吐出一口血“淮安的武功竟然也這樣高。”

燕淮黎一笑,帶着些違和的自得“淮安從來優秀。”他的眸子轉到花間酒捂在胸口的手上,聲色變得如同昆侖上千年的冰雪“方才是淮安救了你,不過你也聰明,沒有想趁機逃走。”上前兩步,拿起桌上的茶壺,一道淡綠色的水柱形成完美的弧線注入茶杯,嘩嘩的水聲中,他擡眼一望“不過,機會不是次次都會有的。”

花間酒面無表情地看他的動作,眸中的掙紮一閃而過。

燕淮黎倒完了水,将茶壺放回原位,拿起茶杯放在鼻下聞了聞,是很清冽的茶香,上好的毛尖,蔣遠山生平最愛。

“決定好了麽?”燕淮黎給茶杯又忽然放下,一些茶水從冰瓷的杯子裏迸濺到桌子上,他目光清冷陰鸷地望向花間酒,仿佛是與生俱來的陰霾夾雜着長久以來形成的帝王的威壓籠罩在這間普通的小屋裏,花間酒忽而一笑,“我還有別的選擇麽?”

“沒有。好了,現在說說,你這兩天都知道些什麽了?”

花間酒神情變得有些落寞,徐徐道:“這兩天一開始我去找了一個燕京裏的友人,友人是滄州人,他的獨子剛從滄州過去,告訴我一個訊息,他去燕京的時候在渡口遇見過一路船隊正在卸貨,是錢家的船隊,那裏面有滿滿的炸藥的氣息。”

燕淮黎坐在凳子上,手指在桌面上點了點“你的友人還真不少。”

花間酒瞥他一眼接着道:“我這人一向嗅覺敏感,便找了其他朋友查了查,你知道麽?”

花間酒的眸子忽然與燕淮黎的正正對上,“錢道庭這些年竟然陸陸續續買了十多年的炸藥”他的聲音裏有深深的無奈與一些對大面積那種強有力的殺傷性武器的恐懼“那些分量足夠将整個滄州炸飛!”

燕淮黎“哦”了一聲,“就這些?”

花間酒肯定地點點頭。

“你與錢府到底有什麽淵源?”

花間酒的面色一僵。

燕淮黎笑道:“你該知道,我這人一向疑心重,從來不用來歷不明的人,而你我已經寬容許多,至少沒讓你說你那些個友人都是誰做什麽的罷,只是你與錢府的關系”他從凳子上坐起來“這一層我必須得知道,否則哪一天你為了什麽不要命地也要咬我一口,我也賠了不是。”

花間酒在心底呸了一聲:你會賠?!天底下的人都賠死了你也賺的盆滿鍗滿!

“錢道庭是前朝容親王的舊部,手裏面一直有一個私下裏搜羅孤兒培養作殺手的産業鏈。”

燕淮黎眉頭一跳,見花間酒的聲音低下去,神情也怆然低迷,陷入了某種回憶中“我與九芳,原來都是那裏的孩子。”他勾唇,露出一個似是懷念似是抗拒的笑“那時候我還不是花間酒,九芳也還不是九芳。我們那裏的孩子沒有姓名,只有編號,過得苦啊”他望向燕淮黎,“你不是也知道麽?那種苦,滿手血腥卻要裝作天真無邪的樣子,每一日都要殺死自己身邊的人,也要提防着被自己身邊的人殺死。然後,拿着自己身邊人的,與自己一同來的孩子的信物,去與主管讨一口飯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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