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山外青山樓外樓,強中自有強中手,我對于自己會在會試中失利,其實并不感到意外,只是對于父親的嚴厲斥責有些驚訝。
“早知道你會在此次會試中失利,我就不應該答應你去無錫。”父親嚴厲地說道。
“父親,這與我去無錫并無太大的關系,或許我在省內,确實不錯,但放眼整個大明而言,我只不過是滄海一粟。”我想了想說道。
“你敢說,你去無錫這段時間沒有耽誤你溫習功課,勿要在此狡辯!算了,既然事實已經成這樣,你便随我回去溫習,待來年再戰。”父親揉着眉心對我道。
“父親,我不回去,在哪裏摔倒,便要在哪裏爬起來。”我握了握手心道。
“不回去?不回去,你待如何?別任性,快随我回去!”父親擰着眉頭道。
“父親,并非我任性,早在來京師之前,我便料定我此次不會登科,因而,我早就在國子監招生員時,報了名字上去。”我解釋道。
“你早就料定你不會登科?”父親詫異道。
“對!”我點頭。
“為什麽?”父親質問道。
“父親,正如我前面所言,就算我在四川省內考得再好,但是那都是有局限性的,父親該明白人外有人的道理的。”我冷靜地分析道。
“那你留在京師便有把握在下次會中嗎?”父親反問道。
“沒有,但是留在京師,我會離下次登科更近一些。”我坦言道。
“既然你早有打算,那便随你去吧!”父親頗為無奈道。
“謝父親!”我行禮道。
“你……”父親似乎有什麽話想要說,但卻沒有說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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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我疑惑道。
“無事,你自己照顧好自己。”父親一臉嚴肅道。
“是!”我颔首道。
或許是會試結束,又或許是父親的離開,讓我之前一直緊繃的弦松了下來,我竟然生病了。看着為自己忙來忙去的常安,我的心中有些愧疚,似乎自從常安跟着我以後,他一直都是這樣為我忙忙碌碌的,在家中,因為我的不得重視,連其他的下人在背地裏也會取笑他。可他卻從來不向我訴苦,只一心跟着我。因此,久而久之,我便在心中将他當成了手足,希翼有朝一日,出人頭地,能夠讓他在楊府仆役面前挺直了腰板。
這一日,我病得模模糊糊,常安又如往日那般攙扶着我前去醫館,卻不想在半路遇見了突然出現在這裏的小姑娘。
因為小姑娘的緣故,我的病竟然很快就穩定下來了,不再時不時的發熱發燒,只是令我沒有想到的是,我的病,竟然是因為水土不服的緣故造成的。如小姑娘所言,恐怕早先便有此狀,只不過因我心中揣着事情,故而隐忍不發而已。
我不知小姑娘是否故意在整蠱我和常安,在吃了幾頓豆腐宴以後,小姑娘又讓我和常安吃了幾頓黑米粥、小米粥以及綠豆芽。不過想來小姑娘小小年紀,應該沒有這麽惡趣味才是,況且在吃了這麽些東西以後,我的身體的确開始康複了。
在辭別了小姑娘及其奶奶以後,我帶着常安又恢複了在國子監的讀書生活。
日子随着書本一頁頁翻過,轉眼天氣開始轉涼,想到來京師已有大半年的時間,去往家中的書信,父親回信之中,字裏行間的冷淡,我早已冷掉的心,更加冷了。
“還在希翼着什麽?不是早就知道他們的态度了嗎?”我心中忍不住苦笑道。
當國子監放假,其他同窗都返家時,我沒有選擇回鄉,一來,往返的時間不夠,二來,那個家對于我來說,早就沒有吸引力了。所以我讓常安只簡單地收拾了一下,便準備出門找一個可以暫時歇腳的地方,來應付國子監放假時的日子。
原本也只是抱着僥幸的心理,期待能在年前見一面小姑娘,卻未曾想到,會真的與小姑娘相見,并且還可以與她一起過年。
我是一個于廚事方面一竅不通的人,往日,我從來不覺得這有什麽不對,可是在年三十那天,見到手藝精湛的小姑娘後,我竟然覺得如果我能懂些廚事,那該多好?
不過好在,小姑娘似乎并不嫌棄我的笨手笨腳,她在做年夜飯的時候,給我安排了剝蒜的工作,然後還義正言辭地告訴想要幫我說項的常安,我不應該只當一個只知道書本,不懂生活的人。
我突然覺得小姑娘真是一個有意思的人,雖然以前我也是這麽認為的,但是卻從來沒有此刻這麽深刻的體會到。
我想我對小姑娘的感情變化或許就是從這個時候開始的吧?否則我不會對她沒有用公筷給我夾菜這件事情暗自欣喜許久,在那一刻我突然意識到,小姑娘逐漸變成了我極力想要靠近的人。
年後,我恢複了往日的讀書生活,小姑娘也一心在照顧宮裏的娘娘,所以,我并沒有打算将我的心思這麽快坦露在小姑娘面前,我打算溫水煮青蛙,慢慢加深我在小姑娘心中的印象。可是卻沒想到時間不等人,在小姑娘成功為宮裏的娘娘受1孕以後,小姑娘要返鄉了。
我雖然從小姑娘的口中得知,她只是不放心她的親人,過些時候還是會回來的,但是我卻有種莫名的擔心感。特別是當我眼見着漸漸張開的小姑娘以後,我看着越來越秀麗的小姑娘,心中忍不住越來越恐慌,我深怕如果我再不吐露我的心思,小姑娘就會與他人共結連理。所以,雖然我知道那刻并非是一個表白的最佳時間,但是我還是說了出來。
不過令我感到意外的是,我原本以為不懂感情的小姑娘竟然正兒八經地考慮了起來,頓時,我的心理有些個複雜。
“莫非學醫的人,都會早熟嗎?否則如何解釋年僅十三歲的小姑娘,會在沒有大人的教導下,如此慎重地考慮她的人生大事?”我心中忍不住揣測道。
當我聽了小姑娘的谏言以後,我有些個哭笑不得,我總覺得小姑娘将我想的太好了,将她自己貶得太低,或許在她看來治病救人是一件如同吃飯喝水一般自然的事情。可是在我看來,卻不是這樣的,我見過許多打着治病救人旗號招搖撞騙的人,自身的本事十分之淺薄,診治病人如同兒戲,醫治死了人,溜之大吉的有之,推卸責任的有之,所以當我親眼目睹了小姑娘兢兢業業的為醫态度以後,我又如何不欽佩與她?心悅與她?
等待的日子甚為煎熬,可是卻不至于讓我失了方寸。真正令我感到方寸大亂的是小姑娘寫給我的書信,看着信中娟秀的字體,我的心真的亂了。
我不敢想象如果小姑娘真的如信中所說的,要與我斷了幹系,我該怎麽辦?而當我意識到此刻的小姑娘心中的迷茫之後,我當下便決定向國子監的老師請假,前往無錫。我想我是無法忍受失去小姑娘這件事情的。
在到達無錫以後,借住在堂哥府上,不僅僅是因為堂哥迎娶了小姑娘的堂姐,更是因為我想知道,事态為何會發展成這樣,竟然已經到了小姑娘會因為自家堂哥和堂嫂的事情,遷怒于我和她之間的事情。
在聽了堂哥的一番解釋以後,我暗暗搖頭,一直以來,我都知道堂哥活得很累,只因他是長子,太奶奶及伯父伯母的眼光一直加注在他的身上。此番為了虛無缥缈的謠言,為了穩定太奶奶的病情,他寵幸了他身邊的人,得到了一個于他而言只有血緣關系的孩子,還傷害一個愛他的人。
看着堂哥痛苦的表情,我有些愛莫能助,于我而言,我是絕對不會讓我自己走到這一步的,人生有得必有失,我所在意的僅僅只是我真的想要的而已。
我雖然曾經想過要借助堂哥讓堂嫂幫我約小姑娘過府一敘,但是在面對喝得醉醺醺的堂哥,我實在張不開口。可是,正當我準備令找其他方法時,突然出現的堂嫂,讓我重新燃起了希望。
“你對允賢,可是認真的?”堂嫂以一種審視的目光看着我。
“自然!如有必要,我可即刻立誓。”我說道。
“不必,我信你,我只是替允賢高興而已。你放心,我會安排你們早些見面的,這些日子我也聽說了,我的嬸嬸似乎在為允賢相看婆家呢?!所以,如果你真的有心的話,一定要牢牢抓住允賢才是!”堂嫂提醒道。
“延和明白,多謝堂嫂善意提醒。”我笑着說道。
“不用客氣,我只是希望允賢能過得比我幸1福。”表嫂笑着說道。
“表嫂待允賢真好!”我不由地感慨道。
“因為她待我更好啊!”表嫂笑着說道。
在相隔了一個月後的再次見面,我清楚意識到,小姑娘将我與她之間的心理距離拉遠了不止五公裏。
我看着小姑娘故作冷淡的表情,心裏雖然有些不好受,但是我卻不願放棄我和小姑娘之間的任何可能。在說出讓小姑娘在我登科以後嫁與我之後,我愣了一下,其實我不是在後悔什麽,也絕非在給自己找退路,我只是突然意識到,小姑娘會不會覺得我在以科舉登科之事來威脅她而已。不過好在,小姑娘似乎并無考慮到這點。在意識到小姑娘答應了我的賭注以後,我捏緊了手心。
我自認為我并非是一個莽撞的人,但是在面對小姑娘時,我又常常無法克制住自己。
登科很難,很難,原本如果沒有出小姑娘這件事情,我是想着明年繼續陪練的,可是在出了小姑娘的事情以後,我必須要竭盡全力去拼一次。
可是就算我再怎麽努力,缺乏的依舊是應試的經驗,而正當我苦惱于這點的時候,一個我不曾想到的人,突然出現在我的面前。
“談姑娘于嚴府有恩,就讓我來幫你一把吧!”來人笑着說道。
“嚴楓泾?你怎麽在這裏?”我疑惑道。
“我本來就是國子監的學生,只是之前不耐聽夫子講課,故而時有缺席罷了!”嚴楓泾手拿折扇故作風流。
“那,你之前說的幫我,又是怎麽一回事?”我好奇道。
“你的文采還是很不錯的,想來,你所缺的不過是應試經驗,這經驗嘛,我雖然無法提供給你,但是往年的會試題目,我卻可以提供給你,讓你練手。”嚴楓泾搖着紙扇笑着說道。
“你都記得?”我有些吃驚。
“嗯,我只是懶而已,往年會試的題目,我爹在事後,也會分析給我聽的。”嚴楓泾笑着說道。
“如此,便有勞嚴師兄了!”我行禮道。
“行了,行了,你我既是同窗,談姑娘又有恩于嚴府,這點小忙還是算不上什麽的。”嚴楓泾笑着擺手道。
于是乎,我在嚴師兄的幫助下,很是刻苦地努力了一段時日,最後終于不負衆望地進入了翰林院成為了一名庶吉士。
我原本以為在我登科以後,我和小姑娘的婚事不會再有變故,卻不成想,家中竟然以繼承家業為名讓我迎娶族長的嫡孫女。這是我怎麽也不能接受的事情。
“如果只有放棄繼承家業才能讓你們答應我迎娶允賢,那我只有放棄了。”我想了想說道。
“你當真要為了一個女人放棄你的繼承權?”母親似乎有些難以置信。
的确,如果早在幾年以前有人告訴我,我會為一個女子放棄我的繼承權,我也是不會相信的。可是現在,我卻是這樣做了,這只因為,那個女子不是別人,而是我心悅之人,為了她,為了實現我對她“一生一世一雙人”的承諾,我必須要有所取舍。
我從來沒有低估過小姑娘的聰穎,所以對于發生在我身上的事情,我沒有想過要隐瞞她。在我想來,既然我已經和她成為夫妻,那勢必有些事情要說清楚的。
我意外于小姑娘的包容,雖然我早就有所察覺小姑娘并非一個愛財之人,并不會見怪于我不能繼承家業,不過在聽聞了小姑娘的一席話後,我再次意識到,我得到了一個無價之寶。
随着婚假接近尾聲,我對小姑娘的不舍之情更為濃烈。我常常會看着手持書卷的小姑娘入了神。
“怎麽了?”小姑娘問我。
“沒什麽,只是在想如果可以将你放入衣袖,随身攜帶該有多好!這樣就不必時常想你,而又見不到你了。”我嘆氣道。
“傻瓜!”小姑娘攬着我的脖子,将身體靠進我的懷中。
而我望着小姑娘頭頂的發旋,卻知道,我之前的确是這麽想的。
作者有話要說: 感覺更新番外,就是為了解釋種種伏筆的,希望各位繼續捧場支持,我會繼續努力更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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