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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成了師兄請托之事後,顧春折回自己那間客房,終于好生睡了個回籠覺。

一覺睡到午時,醒來時元氣大振,整個人清醒許多,這才覺出頸間那道淺淺的傷口挺疼的。

好在顧春自小在團山上瘋跑長大,并不是個嬌氣的姑娘,簡單梳洗過後便随手捂着脖子去濟世堂的竈房尋吃的了。

哪知剛吃完出來就遇上濟世堂小學徒花芫。花芫見她捂脖子龇痛,當即拉了她就往前頭診堂去上藥。

吃痛眯眼的顧春邊捂着脖子一路頻頻點頭,回應着掌櫃及醫館學徒們熱絡的問候,被花芫安置在櫃臺後的小圓凳上挨着掌櫃坐下。

濟世堂是屏城最大的醫館,口碑也極好,一向很有些“客似雲來”的意思。此刻雖是正午,堂內候診的人倒也不少,三三兩兩低聲說着話,嗡嗡嘤嘤有些嘈雜,并沒有太多人注意到櫃臺後的動靜。

花芫才十三四歲,圓圓的小臉隐有稚氣未脫,卻甜笑讨喜,一邊仔細替她上藥,時不時偷觑她的面龐兩眼,語氣稍顯熱切:“春兒啊,你說你怎麽就這麽好看呢?”

坐在凳上的顧春微微仰頭方便她上藥,聞言垂眸拿餘光若有所思地瞧着她,勾起唇角沒吱聲。

見她不接話,花芫也不惱,笑眯眯地扭頭問掌櫃的要了一卷傷布過來,又道:“春兒啊,人家都說‘三分長相,七分打扮’,你說你這都七分長相了,怎麽總不好好打扮呢?”

“我就想着,既都七分長相了,剩下那三分不要也罷……”顧春見她扯出傷布就要往自己頸上裹,連忙直起身擡手攔下,“只是小傷口,沒必要裹得像斷了脖子似的吧?”

花芫立時收了笑意繃起小臉,一本正經喝到:“你是大夫我是大夫?”

“你。”顧春無奈笑笑,從善如流地放下手,由她折騰。

顧春脖子上乍然被傷布裹了兩圈,感覺要多別扭有多別扭,心中暗自慶幸得虧還有兩日才是春分,天氣并不熱,不然八成要給捂出痱子來。

“我是怕你到時傷口發癢,你這人有時迷迷瞪瞪的,指定會伸手去撓,留了疤可就不好了。”花芫滿意地綁好那傷布,小臉上重又綻出熱切笑意。

“這有什麽,咱們團山上長大的兒女,幾個身上沒疤痕的?”顧春詫異地蹙了眉,有些不解。

大缙以武立國,屏城所屬的宜州素來民風豪爽彪悍,無論姑娘小夥皆以勇武為榮,若不慎在身上留了疤痕,怎麽也能吹噓成勳章般的談資,數百年來皆是如此。

花芫也愣了愣,旋即又笑眼眯眯的:“咳,我也是聽人說的。有幾個遂州來的茶商家眷在咱們這兒問藥調理身子,有大半年了。每回來都不樂意讓大師兄他們診脈,總指定要我去。久了也算熟識,常常等抓藥的時候就閑聊幾句。”

“聽她們說,如今遂州、翊州還有京師這些地頭,都講個男女授受不親,姑娘、婦人尋常要出個門都得有父兄或夫君陪同,還得帷帽遮身……”

遂州、翊州近京師,算是中原富庶之地,自不似這屏城邊陲。顧春愛聽書,時常也會在書樓聽到一些風聲,只隐約知道如今中原民風與立國之初漸漸不可同日而語,卻不知民風已逼仄至此。

“哎,不是,你說這一大堆,跟你将我裹成這鬼德行有什麽關聯?”顧春雖心中啧舌稱奇,卻仍舊沒忘記最初的疑惑。

花芫如夢初醒,撓頭嘿嘿笑:“我就是忽然想起她們說過,姑娘家若身上有疤痕,會被夫家嫌棄。這不是盼着你好麽?”

“謝謝你啊,”顧春軟軟地翻了個白眼,懶懶笑道,“我又不嫁去中原,誰要受那鳥氣。”

“春兒,你要喝茶嗎?”花芫笑意殷切地轉了話題。

顧春眯眼輕笑:“方才我就一直在想,小師姐今日如此狗腿,必有所圖。”

花芫雖才十三四歲,卻是打小就在濟世堂跟着師父習醫的,比顧春這個半調子庸醫還要早幾年行拜師禮,因此顧春只能照師門規矩,尊稱她一聲“小師姐”。

“嘿嘿嘿,春兒啊,你是明日就同大師兄一道回本寨麽?”花芫在她身旁蹲下,右肘撐在她的腿上,肉乎乎的小手團作一坨,支着下巴笑眯了眼。

顧春垂首拍拍她的頭頂,笑得很是嫌棄:“磨磨唧唧真不像你,有話直說,不然我可走了。還得上渡口瞧瞧師父的貨到沒到呢!”

兩日後是本寨春祭茶神的大典,團山葉家的家主葉遜,也就是她倆的師父,月餘前訂了一些翊州當地特有的糖果小點,說是給山上的小孩子們在祭典上圖個熱鬧。

葉遜此刻正忙着帶幾個得力弟子在團山的十幾個副寨見走村串鄉地義診,實在騰不出空下山,便讓整個本寨最閑的顧春來接。哪知那運貨的船卻逾期數日未歸,顧春才只好借宿在濟世堂的客房,每日勤跑渡口打望。

“先別走先別走,”花芫的小圓臉上笑意愈發谄媚,在她胳臂上蹭來蹭去,“你鬼點子最多了,幫我想想看有沒有法子能說通師父,讓我還是回本寨去吧……”

團山四大族的私塾及各種啓蒙學堂均設在山上的本寨,花芫自幼也是在團山上野放長大的孩子,這一年多來待在這屏城的濟世堂醫館,想來還是覺得山上自在。

困倦又起的顧春忍不住呵欠連天,笑意含混地擡手輕點她的額心,逗小貓兒似的:“小師姐若當真想回本寨,學我棄醫從文即可。”

花芫聞言嗤笑出聲,仰起小臉藐視她:“寫小話本子也算從文哪?聽說還本本撲街……啧啧,多大臉敢說自己‘從文’?”

顧春入師門啓蒙稍晚,于岐黃之道上天分不高又無太大興趣。去年在機緣巧合之下開始寫話本子,向屏城的青蓮書坊供稿,雖不算暢銷,但多少還能掙個仨瓜倆棗的潤筆費。

她師父從來是個萬事不強求的人,就由得她自行折騰,只讓她偶爾幫着師門做些跑腿打雜的應手。

顧春被小姑娘這通嘲,才起的睡意頓時去了小半,正要笑着回嘴,卻聽頭上櫃臺前傳來葉盛淮的聲音:“哎,不說顧春在這前頭嗎?”

花芫一聽大師兄的聲音,忙站起來捋了捋身上衣衫,一臉嚴肅。

櫃臺約莫半人高,花芫小小的身軀立在那裏也只高出櫃臺小半個頭頂。而顧春坐在小圓矮凳上,外面的人若不是趴在櫃臺上支着腦袋探進來,輕易是瞧不見她的。

顧春皺眉,擡頭應了一聲:“在呢在呢。”

葉盛淮果然撐在櫃臺上探頭瞧進來,先是被她脖子上纏的那一圈傷布驚得“嚯”了一聲,接着又想起什麽似的:“那什麽,晨間那位病人,你是怎麽給人喂的藥?”

“拿銀針制了他的穴道,然後捏着臉灌下去啊,”顧春白眼兮兮地撇嘴站起身來,“若是真給治死了,那也是你的藥不對,你若敢賴我……”

花芫輕輕拉了她的衣角示意,可惜晚了一步,未盡之言僵在唇邊。

當顧春一站直身,就見葉盛淮身後立了個身着黑曜錦武袍的男子,懷抱長刀,面色共衣衫同黑。

這人她晨間才在西院見過的,看裝束應當是那位病人的護衛。

當時這人堅持要留在房內看她用什麽法子勸他家公子服藥,最後被她趕出去了。她那時就知道,若叫這人瞧見她用的什麽法子……像眼下這般黑着臉怒目而視,只怕已算客氣至極了。

“你竟敢對……我家公子!”黑袍男子咬牙,卻一時不知從哪一項開始問罪。

用銀針制了穴道!還捏着臉灌藥!還咒人被治死了!

若是平常,以上哪一樁都夠這姑娘吃不完兜着走的。

顧春眼珠骨碌碌一轉,看這人并未拔刀相向,葉盛淮面上也并無什麽焦灼之色,便放下心來,只對葉盛淮道:“又怎麽了?”

她自己雖是個已轉行的半調子庸醫,但葉盛淮做為濟世堂大師兄的醫術卻是不容置疑的。再說那人的症狀也并非什麽疑難雜症,早上那碗湯藥下去,無論如何也該退熱了。

葉盛淮撐在櫃臺上與她面面相觑,仗着背後那黑袍男子看不見,便偷偷翻了個灑脫的白眼,這才清清嗓子道:“早上是不喝藥,此刻是不吃飯了。”

“濟世堂是醫館,”顧春擡手指了指櫃臺上方那“妙手回春”的牌匾,“還管人吃不吃飯?”

黑袍男子聽怒了:“不吃飯怎麽吃藥?”

顧春被他嚣張的态度激得也是心火狂旺,正要發飙,卻見葉盛淮遞了個眼色,輕輕搖頭。花芫也偷偷踮腳擡手輕拍了拍她的後背,以示安撫。

也是,此刻堂中還有這麽多病人呢,不能鬧起來。

“你給他開的方子是飯前服用還是飯後服用?”顧春忍住氣冷哼一聲,不再搭理那個沒禮貌的嚣張黑袍,只對着葉盛淮問道。

葉盛淮扶額:“……飯前。”

“那不就結了?空腹還正好喝藥呢,找幾個人按住灌下去就行了。飯他愛吃不吃,沒聽說過醫館要管治病還得管長肉的。皇帝來了也是這理,不服憋着。”

忿忿的顧春低聲對葉盛淮說完,轉身就要走。

“在下一介武夫不會處事,先才魯莽得罪之處,還請姑娘雅量海涵,”那黑袍男子忽然出人意料地将長刀立于身側,單膝徐徐觸地,“我家……公子說,若姑娘不出現,他什麽也不會吃的。”

診堂內候診的人們紛紛好奇又驚訝地朝這頭看過來。

顧春大驚:“你你你……趕緊起來!我去,我去還不行嗎?”

她長這麽大,還是頭一回見到比她更會見風使舵、能屈能伸的棟梁之才,真是不得不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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