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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領着李崇琰回涼雲水榭的路上,顧春忍不住提出小小建議:“殿下,要不明日我領你去見見我師父?或許他有法子治好你。”
雖說昨日在濟世堂時他就說過,他覺得若讓別人知曉他失憶之事會有危險,可此時顧春卻覺得,他若一直失憶下去,之後的日子恐怕會過得很難。
團山不養閑人的。雖說他是個皇子,卻終究是個被他那皇帝老子閑置到邊陲來,不知還要不要的皇子。
既他奉了陛下口谕要在此處暫居,以四大姓家主們多年來的一貫作風,想必也就客氣這頭幾日。
“不見,”李崇琰皺起眉,滿臉的不高興,“我只是失憶,并非失智,時不時會想起一些事,靠自己也會好起來的。”
“你又不是大夫,你說會好就會好?諱疾忌醫,懶得管你。”顧春沒好氣地小聲咕囔了一句,想着畢竟與他不熟,也就不再強人所難了。
兩人本就并肩走着,她雖是小聲嘀咕,卻還是被李崇琰聽見了。
“你……”委屈的失憶殿下微惱,“憑什麽不管我?”
嗯?
顧春覺得有什麽事怪怪的,歪着腦袋想了好半晌也沒想出所以然來,便妥協地嘆了口氣:“要管的要管的,畢竟五兩銀呢。”
說着輕輕扯了他的衣袖又拖着人往前走。
被拖着走的李崇琰倒也沒掙紮,只是冷冷哼道:“哦,若是沒有那五兩銀你就不管了,是不是?”
廢話!若沒有那五兩銀,我此刻還在榻上睡我的回籠覺。
走在前頭的顧春偷偷翻了個白眼,口中敷衍假笑:“怎麽會呢,醫者……”
“閉嘴,別想又占我便宜。”
顧春訝異地回頭望了他一眼,旋即尴尬地笑着放開他。
原來昨日……他聽見了。
一時語塞的顧春正不知該如何圓場,就見石頭長街上迎面行來一位灰衣青年。
她暗暗松了口氣,忙不疊揚聲對灰衣男子笑道:“钊哥,你幾時回來的?”
“剛進寨,”灰衣青年衛钊面帶溫和的笑意徐徐行來,淡淡瞥了李崇琰一眼,“沙毂禪衣……南軍的?”
南軍。
李崇琰腦中猝不及防地浮起一些畫面,不過他面上極為鎮定,只平靜地回視着衛钊的打量。
顧春先是一愣,扭頭瞧見這家夥像瞬間換了個人似的辨不出喜樂,不禁在心中大呼佩服。
難怪連司鳳池都沒瞧出這家夥失憶了,真能裝。
“钊哥,這位是九皇子殿下,嗯,鳳池姐帶回來的,”顧春向衛钊笑笑,又對李崇琰道,“殿下,這是衛钊。”
李崇琰眸底閃了閃,卻什麽都沒說,只對衛钊颔首致意。
衛钊仍舊溫和地笑着,也颔首回禮,又對顧春道:“晚上你與葉行絡一道過我家宅子來喝酒吧,葉盛淮與江瑤也要來的。”
“好,正巧有事想請教你。”顧春沖他挑了挑眉,笑意神秘。
“你盡管問,我卻未必會答,不該打聽的別亂打聽。”
“钊哥,做人防心不要這麽重呀……”顧春作勢替他撣撣他肩頭并不存在的灰塵,笑容可掬地眯眼道。
“哦對了,正巧我也有事要找你,”衛钊并未被她這狗腿的架勢打動,唇角的笑意愈發溫和,“聽說,昨日傍晚有人強闖了寨門。”
不明所以的李崇琰餘光瞥見身側的顧春聞言,立時垂頭喪氣地垮下了肩膀。他的腦中似有什麽一閃而過。
顧春可憐兮兮地低頭向衛钊認罪:“是我。”
昨日一時情急、熱血上頭……此刻回想起來,她也不懂自己當時是在急個什麽勁。
總之,未出示令牌便強闖了寨門,這事确實壞了規矩,她就知道只要衛钊回來,早晚都會追究的。
“敢作敢當嗎?”衛钊這句沒頭沒尾的問話是向着顧春去的,可他眼角的餘光卻不動聲色地觑着一旁的李崇琰。
李崇琰雖聽得雲裏霧裏,卻隐約覺出顧春仿佛要有麻煩,正要開口,卻被顧春打斷。
“自是敢作敢當的,”顧春深吸了一口氣,倏地擡頭對衛钊道,“钊哥,你發話吧。”
衛钊贊許地點點頭,輕笑:“幸虧只是闖的前門,倒不算太大的過錯。就……一百斤吧。”
“成交,”顧春重重嘆氣,“多謝钊哥,我先領殿下回涼雲水榭了。”
****
各懷心事的顧春與李崇琰一前一後地走了半晌,兩人誰都沒再說話。
直到顧春瞧見迎候在前頭的隋峻與燕臨,這才回頭對李崇琰笑得有氣無力:“殿下,那我就先回家了。你身上還有傷,記得讓他們幫你換藥。”
“你……”李崇琰心中煩亂,自千頭萬緒中最先理出的一件事是,“不要稱我殿下。”
可你本來就是殿下啊。
顧春擡眼瞧了瞧他,從善如流地改了口:“好吧,李崇琰。”
“方才衛钊同你說的一百斤,是什麽?”李崇琰決定暫不與她計較這仍顯生疏的稱呼,轉而問起另一樁。
“哦,那個啊。就是昨日傍晚我回來找鳳池姐,一時忘了規矩,進寨門時沒有出示令牌,”顧春倒也不瞞他,一五一十地解釋道,“本寨的出入防務是歸衛家管的,衛钊方才的意思是,我得在清明之前摘一百斤茶青,算是小懲。”
見李崇琰滿面自責,顧春趕忙安慰道:“不怪你的,是我自己大意了。”
其實也不是什麽大事,只是她好幾年沒因犯錯而受罰,一時覺得有些丢臉罷了。
李崇琰抿了抿唇,又問:“那衛钊是衛家家主?”他還記得先頭顧春說過,司、葉、江、衛四家的家主說話是一樣的分量。
“眼下還不是,”顧春緩緩搖頭,心中小有郁悶,“但他是衛家已定好的下任家主,如今衛家的許多事務都會交由他來決斷……哎,他對我算是手下留情的了。”
不過短短半日,李崇琰腦中卻突然被塞進大量看似雜亂無章、毫無關聯,實則又在影影綽綽中環環相扣的訊息。
可這些事加上他自己腦中時不時浮現的零碎畫面,便錯綜複雜到如亂麻一團。
此刻他聽見顧春因為昨日幫自己跑這一趟而要受罰,心中十分不是滋味,卻不知自己能為她做些什麽。
見他欲言又止的自責模樣,顧春于心不忍,低聲笑道:“沒事的,真不怪你。我就是許久沒因犯錯而受罰,一時有些低落……我回去睡一覺就會好的,你不必放在心上。”
見隋峻迎了過來,顧春與他閑敘兩句後便告辭回家了。
****
顧春回到居處時已是巳時,進去見葉行絡正在竈房準備午飯,她便倚着竈房門框望着葉行絡發呆。
葉行絡一邊炒着菜,扭頭見她興致不是很高的模樣,挑眉笑道:“看你那模樣,是愁着你那五兩銀不知該怎麽花?”
“我裝瓷罐子裏,沒事就拿出來晃晃聽響。”顧春悶悶哼了一聲,自己也笑了。
她那瓷罐子都快裝滿了,只怕最多到今年冬天,就會因為裝得太滿而晃不出聲了。
葉行絡轉頭自櫃中取出一個空盤子來,“那位殿下,是沖你來的?”
“怎麽可能,我之前又不認識他,”顧春不以為意地笑笑,“晨間你沒聽鳳池姐說嗎,他是奉陛下口谕來的。”
“鳳池姐說什麽我沒聽見,我只聽見那位殿下說,他等了你一整夜。”
顧春沒好氣地笑着,隔空作勢朝她踢了兩腳:“小小年紀不學好,該聽的不聽,不該聽的瞎聽!”
“誰在跟你小小年紀,我是你師姐!”葉行絡也隔空沖她揮了揮手中的鍋鏟。
“那花芫還是我師姐呢!”
兩人莫名其妙地鬥了幾句嘴之後,葉行絡将燒好的湯盛出來,顧春便自覺地去盛了兩碗飯。“對了,衛钊說,晚上叫咱們去他那裏喝酒,葉盛淮與江瑤也要去的。”
葉行絡點點頭,接過她遞來的飯碗坐下,又好奇地問道:“那位殿下究竟是來做什麽的?”
“不知道,”顧春扒了一口飯,含混應道,“仿佛是他皇帝老子不要他了,反正挺慘的。”
失憶了也不敢讓別人知道,真挺慘的。
葉行絡撇撇嘴,埋頭吃飯:“想想也是,他一個皇子,在咱們這裏能做什麽?團山不養閑人,只怕他慘的日子還在後頭。”
顧春不再作聲,只悶頭吃飯,可她心中忍不住有些後悔。
一想到李崇琰之後的兩年可能會過得舉步維艱,她的良心就隐隐不安。
此刻認真想想,若昨日她沒有回來找司鳳池,失憶的李崇琰或許根本不會想起自己原本的目的地是團山。而隋峻、燕臨雖知情,但若李崇琰沒發話,他們大約也是不敢擅自決斷什麽。
若将來他在團山始終尋不到立足之本,又礙于陛下口谕不能擅自離開……
他會不會賴着讓她養啊?!
細思極恐的顧春忍不住打了個寒噤。
作者有話要說: 最近形勢危急,要改為每晚22:00之前更新才行了。暴風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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