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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口谕:九皇子李崇琰,就地卸任南軍都司之職,即刻前往團山暫居候旨,為期兩年。
——陛下說,待殿下見到令牌的主人後便可自行打算,唯一的約束便是兩年之內不可離開團山。
——長公主殿下命屬下只轉達一句“阿樹,可還記得你母親的來處”,說是若九殿下能參透這其中的關聯,許多事就會迎刃而解。
李崇琰只覺自己一時如被炙火上,一時又像浸于冰譚。
丢失的記憶如起起落落的潮汐,許多畫面接連不斷地沖擊、拍打着腦中的某一處擁塞,逐漸将這幾日不時在腦中浮起的淩亂碎片串聯成章。
在這痛苦的煎熬下,偶爾有片刻神識清晰時,總能聽到身旁有人低聲交談或來來去去的響動。
實幻難辨的混沌中,有一道帶着淡淡甜意的嗓音在耳畔兇霸霸地橫道,“李崇琰,你乖乖的,不許再鬧啊!喝了藥我才給你糖吃。”
哄誰呢?!誰要鬧糖吃了?
他胸中乍然騰起一股惱怒的羞憤,恍惚間也不知自己究竟張沒張嘴,只立時又陷入虛浮的空茫之中。
待李崇琰悠悠轉醒,房中長燭燃燒過半,虛掩的窗外正是月上中宵之色。
什麽都想起來了。
隋峻來向他傳口谕那日,他剛剛結束與奴羯小股部隊的一場戰事,彼時新傷在身,又突然接到這樣莫名其妙的指令,一時恍神便從馬背上跌落,再醒來時腦中一片空白。
也真是禍不單行了。
他定了定神,苦笑着扶額坐起。擡眸驚見對角靠牆的位置不知何時多了一張小幾案,幾案後素手執筆的顧春也正訝異的望過來。
确認他終于醒轉,松了一口氣的顧春揚笑擱筆,徐徐起身。
“我……昏了一整日?”李崇琰避開她的目光,掀被旋身,擡手壓着額角坐在床沿。
既已想起所有事,他自然也沒忘記前幾日自己在顧春面前傻乎乎的模樣。
此刻乍然面對顧春,他沒來由地有些發窘。不得不說,那真是十分有損他威風的形象。
顧春沒好氣地笑回:“哪裏才一日?這都二月廿六了!”
正揉着太陽穴的李崇琰聞言微詫,想起自己暈倒那日是二月廿三。
他從不是個會自憐自艾的人,前幾日因意外失憶而耽誤正事,如今既已想起一切,皇長姐的話又在暗示父皇這道口谕另有深意,當務之急自該是将所有謎團逐一揭開。
“怎麽是你在這裏守着?隋峻與燕臨呢?”他捋着腦中駁雜的線索,随口問道。
顧春愣了愣,停在離床榻六七步的距離。
片刻後她輕垂眼簾,唇角再度揚起,轉身向門口走去:“這幾日是他倆輪流守在門口的,今夜是隋峻在。”慣會察言觀色的顧春已在這片刻間察覺了李崇琰的不同。
他雖正因頭痛而眉目緊皺,可周身散發的隐隐氣勢卻再無初見時那份柔軟的茫然,代之以從容鎮定。
這大約已不是那個會在不經意間紅着臉冒傻氣、只全心信她一人的李崇琰了。
不多時,顧春端着藥回來,才踏進房門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見李崇琰倏然正襟危坐并朝隋峻瞥了一眼,那目光裏似有淡淡警示。
原本正在說着什麽的隋峻即刻收聲,垂首退到一旁。
瞧這過河拆橋的架勢,當誰愛管你的閑事似的,啧。
一種陡然被排擠的尴尬使顧春腳下微頓,不過她很快斂好神色,假模假樣地打了個呵欠,行過去将那碗藥遞到李崇琰面前。
“殿下既醒了,那這兒也沒我什麽事了,”顧春覺着自己笑得面上發僵,見李崇琰将藥碗接過去,便若無其事地回身去牆角的小案幾上收好那些淩亂的手稿,“我回去啦。”
剛剛将那碗藥一飲而盡的李崇琰愣住,端着藥碗的那只手緊了緊,好半晌才發出聲音:“這幾日,給你添麻煩了,多謝。”怎麽覺得她在生氣?
顧春懷中抱着自己的筆墨紙硯,回頭沖他笑笑:“殿下不必客氣。”
她本打算告訴他,關于他頭幾日失憶的事,她是兩人之間的謹守約定,連自家師父也沒說的。不過她轉念一想,既他剛醒來就急着找隋峻問話,又一副不願被她聽了去的模樣,大約這種小事對此刻的他來說已無足輕重了。
反正明早師父會過來,鳳池姐大約也會過來……接下來還真沒什麽事是她幫得上忙的了。
她自認不是個胡攪蠻纏的人,若李崇琰好好請她回避,大家或許還可以繼續保持友好。單就憑他方才那副防賊似的警惕,她才不願繼續在這裏讨人厭惹人嫌。
李崇琰見顧春當真頭也不回地就走了,出門時還不忘禮貌地替他将門帶上,心頭立時就騰起一把委屈的無名火來。
不說喝了藥就給糖吃的嗎?糖呢?!
“她在發什麽脾氣?”李崇琰壓着心頭的火氣,神色凝肅地看向隋峻。
隋峻在他淩厲的目光下接過那個空掉的藥碗放到一邊,絞盡腦汁思索片刻,才撥開滿頭迷霧,小心翼翼地答道:“或許是方才她端藥進來時,看到殿下示意我閉嘴……是不是誤以為殿下希望她盡快回避?”
語畢小心翼翼地擡眼偷觑着李崇琰的神色。
“我沒那麽想!我是……”李崇琰微惱地閉了閉眼,滿心抑郁,卻又語塞,只能悻悻地交代一句,“明日她過來時,你與燕臨都不許攔。”
雖說覺得有些丢臉,可在他失憶那幾日,那姑娘真是誠心實意地幫他許多。這幾日他在昏迷中雖時常神識不清,卻依稀記得她的聲音是一直都在耳邊的。
先前他下意識朝隋峻那一瞥,此刻想來真是十分不妥……明日定要好生向她致歉才是。
“算了,你接着剛才的說,那日我昏倒之後,葉遜做了些什麽?”
****
顧春是個從不自尋煩惱的人,既知李崇琰已恢複記憶,自涼雲水榭回家後的次日便将他的事抛諸腦後,安安分分地應了衛钊的罰。
一連幾日她都是天不亮就拖了司鳳林上山摘茶青,每日忙到天黑才回家,累得連寫小話本子的力氣都沒有,倒頭就睡得死死的。
春分過後至清明之前是“明前茶青”的采摘時節,整個本寨一多半兒的人都在茶山上忙碌。
摘茶青這件事本身極枯燥,自不免要與旁人說些閑話。
“林哥,你說我師父跟那個九殿下……就是前幾日你拿回雁陣圍起來的那人……從前竟會是認識的麽?”
顧春在心中對自己解釋,這只是出于對師父的關心,她對李崇琰是一點都不好奇的。
其實司鳳林與葉遜年紀相差不大,只是輩分上吃虧些。若非他頭腦不甚清醒,上一輩的許多往事在他這裏絕對是毫無秘密可言的。
“哦,那個人,”司鳳林對轉頭對她咧出一口大白牙,笑意憨厚,“我記得,你的人。”
“已經不是了,往後不許瞎說。”
顧春翻了個白眼,低頭看看自己今日的微薄收獲,無奈地嘟了嘟嘴。她真傻,以司鳳林那時常混亂的腦子,能說出什麽像樣的正經事?
司鳳林将自己那滿滿一筐茶青跟顧春那可憐的小半筐湊到一處,得意地笑着晃起了腦袋:“不是你的人了?哦,他是小鈴铛的兒子,眼睛是一模一樣的。”
“小鈴铛是誰?”顧春驚訝地擡起頭。
“我小姑姑司苓就是小鈴铛,不過葉叔不許別人這樣叫,只許他自己叫。你走快些,待會兒太陽一落山,你又跟瞎了一樣瞧不見路……”
司鳳林嘟嘟囔囔地說完,單手将兩個筐子一并拎起,催着顧春下山回去了。
顧春跟在司鳳林背後,恍恍惚惚地想起一些事。
當年她剛來時,隐約聽寨中大人提過,葉遜心愛極了司家的一位姑娘,可惜那位姑娘對葉遜并無男女之情。
那姑娘遠嫁中原後葉遜便收養了葉盛淮與葉行絡,蓄起了滿臉的絡腮胡……
獨身至今。
難怪那日師父見着李崇琰時那樣激動。
難怪李崇琰會有司家家主的令牌。
所以……
唔,師父大約并不願被人提起這傷心事吧?還是當作什麽都不知道好了。
累到發困的顧春突兀地在司鳳林背後點點頭,喃喃道:“我回去就睡,不吃飯了……”
走在前頭的司鳳林毫無預警地停下了腳步,她收勢不及,鼻子撞上他的後腦勺。
“你、你不許擋路!”
疼到飙淚的顧春不知司鳳林在同誰說話,捂着鼻子自他身後探出頭——
幾日不見的李崇琰負手立于道中,夕陽的金晖兜頭罩下,卻仍掩不去他一臉的郁氣。
“我找顧春。”李崇琰口中答着司鳳林,目光卻投向他身後探出的那半個腦袋。
顧春疑惑地眨去眼中疼出的淚意,自指縫間悶聲道出一句:“殿下安好。”
哪知殿下聽了這四字後,面上神色瞬間安不好了。
李崇琰暗暗咬牙,沉聲道:“騙子小旋風,你又把我丢給別人就跑嗎?”
又?
顧春被驚到,半晌說不出句整話來。
局面陷入僵持之際,司鳳林挺身而出主持公道:“春兒說了,你已經不是她的人啦!”
李崇琰臉色立時黑得像被雷劈過的焦炭。
這算什麽?他被抛棄了是嗎?
作者有話要說: 哭泣,我再也不熬夜了……
謝謝大家一直都在TAT
愛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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