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涼雲水榭原是司家在團山的幾座大宅院中很受寶貝的一處,背山面水,視野上佳,院中的景致也清靜風雅。
許是因為太過寶貝反而舍不得住,從前這座宅子常年閑置,通常只有在盛夏酷暑的時節,司家家主才會挪過來小住一兩月,總不免冷清。
如今這座宅子雖才歸了李崇琰不足半月,司家陸續撥了幾個人過來照應日常瑣事,院中三五不時有人晃過,跟往日相較就多了些許活泛的煙火氣。
午飯後,顧春抱着罐子進了廚房小院,小丫頭司梨見她進來倒也不驚訝,笑眯眯地在罩衫上擦了擦手:“春兒,你要做啥?”
“在東山找了些杏花苞,正巧做點杏子糖還個人情。”顧春笑着指了指主院的方向。
司梨聽她說要做杏子糖,立刻熟門熟路地往院中替她打了些井水來,陪她就着院中小凳子坐下,幫着一起仔細清洗那些花苞。“這樣說起來,你是不是也得感謝感謝我?知道你不愛吃白粥,那幾日我天天給你熬肉末粥呢。”
顧春将半罐子花苞呼啦啦倒進小水盆中,這才擡起頭來沖她笑:“咱倆熟得都快爛掉了,書上不是說‘大恩不言謝’麽……行了行了,嘟什麽嘴啊,大不了杏子糖做好以後分你一些。”
兩個姑娘年歲相近,又同在本寨長大,湊在一處自不免會說些熟稔的大膽閑話。
“你前幾日病成那樣,殿下一直在房中守着,是該感謝的,”将盆中浮起的幾片半皺花苞瓣撈出來随手甩開後,司梨拿手肘碰了碰顧春,笑容神秘又暧昧,“那可是‘衣不解帶’地在照顧你呀!”
仗着自己也是從各路話本子中汲取了些許經驗的人,顧春聞言立刻口沒遮攔地笑道:“我那幾日病得稀裏糊塗的,他就是‘寬衣解帶’地照顧了,我也不記得啊哈哈哈。”
也不知司梨想到什麽,忽然紅了臉,笑着将指尖的水滴朝她臉上甩過去:“你這姑娘怎麽張口就來?當真明白什麽是‘寬衣解帶’嗎?”
顧春笑着躲了躲,将剝開洗淨的花苞瓣一片片撈出來放到一旁的小竹席上晾曬,口中偏又忍不住要去惹司梨兩句。
“阿梨啊,被你這麽一問,我都不知道我是明白還是不明白了,可瞧你這副樣子吧……你一定明白。”
當司梨整張水靈靈的臉突兀地紅到起火,顧春感覺自己仿佛知道了什麽了不得的秘密,趕在對方殺人滅口之前趕忙站起來就往外跑。
邊跑還邊笑着回頭沖她喊:“我什麽都不知道啊!我也沒問同你寬衣解帶的人是誰啊!诶,待會兒你記得替我把那些花兒用糖砂腌起來啊……”
司梨果然追殺過來,一把捂住她的嘴,紅着臉威脅道:“你不許同別人說,不然我就把你綁了扔去喂給司鳳梧。”
本寨許多人都知顧春怕死司鳳梧了,卻沒幾個人知道究竟是為什麽。
“不說不說不說,”被她鉗制的顧春忙不疊地抱住她,笑眼彎成月牙,猛點頭,“我又沒說你什麽……”
****
午後的陽光明快熱烈,漫天楊花柳絮下有兩個姑娘正追逐嬉鬧,一切都透着一股子沒心沒肺的美好與惬意。
李崇琰立在主院二樓的跑馬回廊上,遠遠望着廚房小院的方向,心中卻隐有淡淡的不忿。
那個混蛋,說好晾完花苞就要回書房來的。
抱來抱去做什麽?不像話!
又遠遠盯了一會兒,見某個樂不思蜀的混蛋依然沒有回主院的打算,李崇琰不太愉悅地回身推開書房隔壁的一扇門。
這間房的正中,大方桌上擺着一副尚未成形的沙盤,隋峻正對照着手中的一本小冊子在調整沙盤中的布局。
今日上午之所以是燕臨陪着李崇琰去白石樓,正是因為隋峻奉命留在此間做沙盤布局。
見李崇琰終于進來,隋峻放下炭筆與冊子,回身執禮。
“東山碉樓這裏只有一條山道,是碉樓到本寨唯一的路,”李崇琰踱過來盯着半成的沙盤看了看,随手指了其中一處,“約莫這個位置有一間小石屋,你記得加上去。”
隋峻看着他指的那個位置,那是下山道的咽喉扼要處。“守在這間小石屋的人是……”
“司鳳林。”
隋峻當即心領神會地點點頭,拿了炭筆在小冊子上記了幾筆,“也就是說,若東山的碉樓失守,敵方自山上沖下來時,司鳳林和他的那些機關便是進本寨的最後一道屏障。”
對他這主動思考、舉一反三的悟性,李崇琰以眼神表示了贊許。“看來,你對新身份适應得很好。”
隋峻與燕臨是此次随那道口谕一同指派給李崇琰的暗衛,從前并未在他跟前做過事,這大約就是當初失憶中的李崇琰無法信任他倆的根源。
自打李崇琰恢複記憶後,一直也沒閑着。除了熟悉團山的一切外,首當其沖之事就是與這二人開誠布公。
他很清楚,既那道口谕要求他在兩年內不得離開團山,無論其用意為何,他都必須将隋峻與燕臨用到恰當處。
他在團山不需要暗衛,他需要的是能将後背交給對方的同袍。
隋峻鄭重地點頭:“如今既已知團山是屯兵寨,殿下在此間自是不需要暗衛的,屬下……”
“沒那許多廢話,有什麽不清楚的就趕緊問,”李崇琰揮揮手打斷他,“屯軍慣例是‘春耕秋練’,眼下已是暮春,留給我們做準備的時日已經不多了。”
根據司鳳池的說法,在四大姓的帶領下,團山二十一個屯兵寨維持着春耕秋練的屯軍慣例,沉默堅守這道西南邊陲上早已不被人記起的古老防線,已有三四代人之久。
這道防線的另一頭,正是大缙立國之初最最強勁的敵國嘉戎。
不同于時常滋擾南境的奴羯部族,嘉戎與大缙至少在明面上已有幾十年井水不犯河水的平靜。
可是,以李崇琰多年戎馬的經驗與直覺判斷,嘉戎這幾十年的按兵不動,絕不可能是真的偃旗息鼓。但團山屯寨經過幾十年安穩歲月的浸潤滋養,防務情況根本就是似緊實松、漏洞百出,若嘉戎孤注一擲正面進攻……只怕撐不到南軍馳援。
李崇琰從不是個坐以待斃之人。無論他父皇那道口谕的意圖是什麽,他既察覺了這危機四伏,便不會無動于衷。
眼下他打算帶着隋峻與燕臨盡快摸清團山的一切,并在秋練之前制訂出适當的整軍方案。
隋峻古怪的看了李崇琰一眼,也不再廢話,“所以,若有敵來襲時,司家家主便是主将?”
其實他內心深處在大聲疾呼:既清楚留給咱們準備的時日不多了,那您還成天黏着人家姑娘,還叫燕臨去買話本子……怕不是色令智昏了?
“主将之一,”李崇琰并未察覺他的腹诽,“團山本寨由司、葉、江、衛四族共管,若在戰時,四家家主均可號令本寨及二十個副寨的所有人馬。”
平日裏司家網羅各路消息;江家負責寨中隐身哨及屏城到中原的水路;衛家掌管寨中防務及崗哨調度;葉家以濟世堂為根本,行醫制藥,一旦開戰,其職責約莫就等同軍醫了。
隋峻又問:“那,錢糧是兵部撥?”
李崇琰搖頭,眉目間也有些許疑惑,“司鳳池說,自她爺爺那代起,兵部就已對團山屯兵不聞不問。從那之後團山衆人便全靠自己養活自己,四家在屏城都有産業,本寨與二十個副寨也都在山上墾了田地。”
他料想,或許是兵部曾得過什麽授意,顯然早八百年前就将這個地方和這群人視作棄子、抛諸腦後了。否則,南軍駐地離此地并不算遠,可他在南軍數年,根本不知團山尚有一支友軍存在。
好在團山盛産茶絲,加之江、衛兩家水路兩條商道都維護得極好,因而每年春夏兩季的茶絲收入足使寨中衆人不愁溫飽。
在李崇琰看來,在如此處境下經過了數代繁衍綿延的這支屯軍,竟沒有歪成占山為王的山匪流寇,實在是難能可貴。
****
兩人正說着,忽聽得有上樓的腳步聲,隋峻忙低聲請示:“要避着她嗎?”
這個“她”,當然是指顧春。
李崇琰悶悶冷哼一聲:“避個鬼啊?”那沒心沒肺的混蛋從來就沒問過他要做什麽。
她對他根本就不好奇!一點都不關心他!
顧春剛到書房門口,就見李崇琰狀似生氣地從隔壁房間出來,不禁疑惑地問道:“我打擾你了?”
其實她看得出來,無論是失憶時還是如今的李崇琰,都不是個當真能游手好閑的人。她光瞧着他自白石樓借回來的四大姓家譜、本寨防務圖,約莫能猜到一點他想做什麽。
只是她在團山的身份本就略尴尬,雖衆人寬厚并不多提及,但屯軍的事務她一向不會涉入的。
對她來說,本寨是她的家,她在這裏唯一要做的,就是高高興興地活下去。
“沒有,”李崇琰忙斂了不滿的神色,輕抵着她的肩膀進了書房,“老實坐好寫你的稿,別再東跑西跑的只顧玩了。”
“诶你這個人,我是歸你管了麽?”顧春沒好氣地仰頭笑瞪他一眼,卻見他點漆般的眸中泛起帶笑的星光。
“那得看你讓不讓管了。”
顧春撓撓頭躲開了那目光,卻不太明白自己為何心中倏然一燙,只是尴尬笑着走向小書桌,口中嘟囔着:“我又沒毛病,沒事找人來管我做什麽。”
落座後,她便展開自白石樓帶回來的卷軸,看得特別認真。
李崇琰也在旁邊的桌案前坐下,心不在焉地翻閱起今日帶回來的書冊,時不時擡眼偷觑她。
方才他差點就很沒出息地脫口求她來管着自己了。
真是……有毛病。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點閱~!感謝收藏~!感謝溫柔有愛的各位評論君~!
蠢作者今天沉迷肝萬,以為自己把這章放進存稿箱了!哭泣,不知道現在吃幾副豬腦子還能不能補補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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