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再見
顧寧揉了揉鼻子上被鏡框壓出的痕跡,閉上了眼。重複拍攝的疲勞和壓力總能輕而易舉地擊垮一個人的自信和自豪,仿佛認知裏的每一個舉動、每一個反應都是錯誤且不和時宜的。再過兩分鐘,他就要繼續上去拍這最後一個場景,坐在女主角的對面,正直明睿而帥氣地問話、做筆錄。
這一段在臺本裏有三五分鐘的故事,但據以往經驗,估計最後也不過能剪到一兩句話,至于會剪哪裏,留哪裏,那就不是他能決定的了。所以只能全力以赴,力求完美地展現每一個片段,方才能叫人留下一點點的記憶,就像是數年前青澀的流雲。
顧寧拿一旁的眼鏡布又擦拭了下手中的鏡片,而後嘆了口氣。路過的場記看了他一眼,似乎想要勸慰兩句,可一擡頭又見坐在屏幕後的導演臉上陰雲密布,只好極快腳步,匆匆離去。
再不情願,也要硬着頭皮,硬着苦澀艱難而上。顧寧整理了下頭發衣服,率先走到前頭的桌子旁等着,順便思索着接下來的動作和方向。
這一幕故事在電影中已是尾聲。女主角在經歷了一系列的鬧鬼事件之後,受到打擊,相信了家裏有鬼,并在一個晚上從家中二樓的陽臺上跳了下來,摔斷了腿。在鄰居的幫助下,終于報了警,而後發現,這一切事件的源頭就是自己的丈夫,為了財産和保險,要讓她或死或瘋,永遠不會成為男人的障礙。
而故事的最後,又設有一個反轉似的彩蛋。女主角在做完筆錄後,從顧寧飾演的角色口中得知了真相。衆人走後,女主角擦幹了淚痕,呆呆坐在病床上,從枕頭底下那處一本英文書,看了一眼,而後望着窗外的迎春花,忽然展眉而笑。
可能是因為女主角剛拍完最後的單人場景,也可能是她與顧寧等人氣場不和。三個人來來去去就這幾個鏡頭補了好幾遍,總是覺得不對。用導演的話說,就是顧寧和另一個做筆錄的那個小警察被女主給帶偏了。
顧寧試了幾次,同情、嚴肅、懷疑都不對,到底差了點什麽呢。
“讓一讓。”在燈光軌道上行走的輪子忽然便停住了,呼呼啦啦圍上去一群人,但不知到底哪裏出了毛病,怎樣也是動彈不得了,連導演都被驚動,一時也顧不上拍攝。
“先歇會兒吧。”女主角補完妝出來,正好看見顧寧,便說了一嘴,轉身走了出去。顧寧自己也覺着自己有點礙事,可片場到處都亂的很,沒處下腳,只好出了別墅,在外圍轉悠。卻不想一擡眼,便見到了個意料之外的人。
數十米外,來散心的明臻正與白祁钰并肩而立,不知在說什麽,兩個人全身關注,挨得很近,似乎隔絕了旁人。
“……所以這件事情”白祁钰與明臻寒暄過後,剛說到正題上,便見對方的注意都落在了前頭,根本便沒在聽她說什麽,不由也跟着向前看去。
青翠掩映的白色樓前,一個身姿挺拔身着制服的俊秀青年透過斑駁的眼光,懵懵懂懂地向着此處望來。
白祁钰只覺自己的心跳停了一瞬,而後又咚咚地跳了起來。每次都是這麽沒出息。她在心底自嘲了一聲,而後掩飾地看了眼身邊的人,卻發現明臻也跟紮了根似的站在原地,眼睛一動不動,直直地看着前頭那個人。
“呵,”白祁钰撩了下額前的秀發,低聲一笑。原來明臻喜歡這般模樣,倒是少見。
“這別墅蓋了之後賣的不好,現在也只能出租,維持開銷。不過這回來了劇組拍戲,也許等上映了,能紅火些。”白祁钰解釋了句,見明臻回了身,繼而道,“不過這個小演員倒是和我有緣一樣,這兩天見了幾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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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明臻轉過頭來,臉上又揚起溫潤的笑意,“我也見過他幾回,叫顧寧。白小姐可想要我引薦一下?”
“君子不奪人所好。”白祁钰輕輕搖了搖頭,轉過頭與明臻對視,“不過認識一下也無妨。”
如此,顧寧便眼睜睜地看着明臻帶着一個黑發紅唇,衣着緊致的女子走了過來,直至他的面前。
“明少。”顧寧不知自己是如何與明臻打的招呼,眼睛也游疑在白祁钰與明臻之間,找不到落點。
“這位是明臻,星光娛樂的後起之星。這位是白祁钰白小姐,白氏地産的二小姐。”明臻點了點,莫名便做了個介紹人,引着自己的暗戀對象與名義上的未婚妻認識。
“原來是個大明星。我說呢,前兩天出門的時候就驚豔了一下,差點撞了車。”白祁钰笑這伸出手,“這就算認識了。幸會。”
“幸會。”白家二小姐,風傳的未婚妻,對着白祁钰碩大的墨鏡和頗有氣勢的烈焰紅唇,明臻覺得自己的腿都跟着抖了一下,臉上的笑也極不自然,囫囵着跟了一句自己也不曾注意的話,僵硬着陪笑。
“好像有人叫你了。”明臻覺出了他的不自在,但還未來得說什麽,便見白祁钰指着後頭,提醒了顧寧一句。
“哦,我回去拍戲了。”顧寧回了下,見是一個不過照了幾面的場工,頓時如臨大赦,解釋了一句便轉身逃走。留下頗有些玩味的白祁钰與不舍的明臻。
“明少原來喜歡男人。”眼見人走遠了,白祁钰方才嘆道,“其實說是朋友,但我們倆的關系有時候确實太近了些。雖然明少未必看得上我,但女人嘛,總會有錯覺,也總會有一種退路的感覺。今兒這路算是徹底堵死了,得空,我得謝謝他。”
明臻一愣,未曾想到白祁钰竟然生出過假戲真做的心思。不過這麽一聽,倒附和他對白祁钰的既往印象,故而很快收了驚訝,搖了下頭,又看向遠處。
遠處景致幽靜,葉落無聲,鳥雀飛過,自然和諧。
再說顧寧匆匆進了片場,神思不屬地補了妝,坐在了女主角前頭,燈光攝影都對了上來。臺詞雖然早印在了腦海裏,但因着剛才的驚吓,到底分了些神去,反而有些公事公辦的淡漠和梳理。
“過。”
作者有話要說:
詐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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