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按摩

氣氛稍微有點尴尬,時進低頭整理好亂飛的思緒, 仿佛剛剛無事發生過般轉得正對着按摩床, 看向了廉君的腿。

廉君很瘦, 這是毋庸置疑的,時進早在決定給廉君按摩前,就已經做好了會看到一雙瘦成皮包骨頭,可能并不會多好看的腿的心理準備, 但等真正看到廉君的腿時,他還是愣住了。

廉君的腿确實偏瘦, 這樣躺下的時候, 更是顯得格外修長。但他的腿卻一點都不難看,腿型很直,像小腿肚這種該有點肉的地方,也還是有肉的,腿部比例也很不錯,皮膚更是好得沒話說, 大概是因為身體不好的原因,毛發也很淡,除了有點瘦和皮膚過于蒼白所以能看到一些皮膚下的血管外,一點預料中的毛病都沒有。

這比例, 這長度,與想象中的難看相反, 如果不以“男人就該肌肉結實”這種審美去要求的話, 甚至會覺得廉君的腿有點過于好看了。

“很難看?”廉君緊盯着時進的表情, 低聲詢問。

時進回神,搖了搖頭,忍不住伸手摸了上去,還捏了捏廉君的小腿肚,想确認那上面的肉是不是真的。

事實證明,是真的,廉君的腿就是好看得很真實。

廉君的腿在觸覺感知方面是很敏銳的,時進這麽沒輕沒重地捏上來,他沒有心理準備,反射性地曲了一下腿,眉毛也皺了起來。

時進火速回神,又輕輕摸了一下他的小腿肚,擔心問道:“捏疼你了?抱歉,我剛剛力氣沒收住。”

“沒事。”廉君眉毛舒展開,稍微動了動腿,躲開了他溫暖幹燥的手,有些不習慣與人直接肌膚相觸。

時進卻誤會了他的動作,以為他的腿只是碰碰都會疼,眉毛皺起,在腦內問小死:“廉君的腿比預料中的更敏感,按摩的話,他能受得住嗎?”

“受得住,力道放輕一點就行了,按摩對寶貝有好處。”小死語氣肯定,甚至帶着點躍躍欲試,“進進不怕,上!窩看好膩!去拿下寶貝!寶貝的身體屬于膩!”

時進:“……”

看來這個金手指已經被美色沖昏了頭腦,暫時是指望不上了。

時進把視線落回廉君的腿上,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先按摩一下試試,雖然廉君的腿表面看上去沒什麽不良于行的後遺症,但長久不活動,肌肉肯定已經僵死了,按摩放松一下也好。

這樣想着,他轉身取了一塊浴巾疊了疊,蓋在廉君腰上,擋住重點部位,然後把手放到散在按摩床上的浴袍衣擺上,看向廉君說道:“那我開始了,君少你疼的話說一聲,我放輕一點力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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廉君其實很不習慣這種躺着任人宰割,還把身體暴露給別人看的處境,面上卻沒顯示出來,點了點頭,甚至閉上了眼,做出一副準備享受的樣子。

這樣看又挺配合的。

時進越發欣慰,趕緊利落地扒拉開廉君的浴袍下擺,把他的腿全部露出來,然後轉身拿起龍叔提供的藥油,倒了一點到掌心,小心搓熱之後,慢慢把手蓋到了廉君的小腿上。

搓過的掌心比平時的掌心要熱,廉君腿部感知又敏銳,在時進雙手放上來後,只覺得是有兩塊溫度發燙的柔軟毛巾蓋到了皮膚上,最開始覺得有些不适應,過了兩秒就覺得妥帖舒适起來,像是毛孔都被這溫度蒸開了。

然後這溫度開始挪動,順着小腿一點點往上,肌膚摩擦過肌膚,留下一路被藥油擦過的柔滑感,又有海風擦過窗簾鑽進房間,拂過身體,降下藥油的溫度,于是又給皮膚帶上了一絲清涼。

熱過之後的涼意,比直接感受到的涼意更讓人舒适。

廉君睫毛動了動,慢慢放輕呼吸,感覺到時進的手擦過小腿,揉過膝蓋,之後短暫離開,一陣藥油傾倒和手掌摩擦的聲響過後,膝蓋上再次一熱,之後這熱度慢慢朝大腿推進,揉過腿面,繞過腿側,滑向腿心……

廉君唰一下睜開眼,半撐起身曲腿擋開時進的手,喉結滾動一下,說道:“我想喝水,要冰的。”

時進剛好把他的腿面全部擦上了藥油,見他突然起身,于是順勢收回手,不贊同地看着他,說道:“冰的不行,傷胃,我給你倒杯溫水過來吧。”

溫水可起不到什麽降溫的效果。

“……那算了。”廉君不着痕跡地并了并腿,躺回按摩床上,示意旁邊的窗戶,“把窗戶開大一點,今天的海風吹得很舒服。”

時進看向半開的落地窗,感受了一下今天海風的強度,覺得确實還不錯,于是拿起一塊毛巾擦了擦手上的藥油,上前把窗戶拉開了一點。

廉君趁機把蓋在腰部的浴巾往下拉了拉,多擋了一點腿部皮膚。

按摩繼續,廉君再次閉上眼,不過不再面朝上,而是把頭側向了窗戶,直面感受溫柔的海風,半幹的頭發被吹得輕柔舞動,輕輕擦過眉眼耳邊,畫面美得像是一幅畫。

時進卻看得皺眉,放下剛剛拿起的藥油,轉身取出一個吹風機繞過去,站在床頭幫廉君吹頭發。

廉君睜開眼看他,沒有說話。

“雖然島上溫度高,但洗完澡頭發還是快點吹幹比較好。”時進說着,手指插入廉君的頭發,邊抓順邊用吹風機吹比較濕的地方,神情專注而認真。

廉君從下看着他的下巴和開合的嘴唇,感受着手指撫過頭皮的觸感和輕柔吹過的熱風,騷動的心突然就一點一點安寧沉靜起來,忍不住探手往上松松握住吹風機垂下的線,感受着線被時進晃動吹風機的動作帶起的浮動,只覺得像是握住了他的手。

“時進,你頭發長長了。”他開口,聲音不再清冽,有些低啞。

“是嗎。”時進收回抓着廉君頭發的手,轉而擡手抓了抓自己的,說道,“好像确實有些長了,島上有剪頭發的地方嗎,我明天去剪剪。”

廉君看着他的手,想起這手剛剛才滑過自己的發絲,嘴角微勾,低應一聲,滿足地閉上了眼睛。

搞定了廉君的頭發,時進繞回按摩床側邊,見廉君腿上的藥油有點發幹了,幹脆又倒了一點重新幫廉君塗了一遍,然後讓小死部分接管自己的身體,開始幫廉君按摩。

腿部正面的按摩比背面要簡單一些,多是一些穴位揉捏,時進和小死配合着,小心控制着力道,邊按邊問廉君的感受,等終于找到一個廉君不會覺得太難受的力度時,才放心大膽的按揉起來。

廉君的腿部肌肉确實有些僵化了,仔細摸的話,也能感到輕微的肌肉萎縮,時進皺了眉,按得越發用心,同時不忘問道:“君少,你自己是不是有保養雙腿?”

不保養的話,雙腿絕對不會是現在這種情況,廉君似乎沒他以為的那麽自暴自棄。

廉君眉毛一直皺着,明顯有些不适。

時進雖然盡量放輕了力道,但腿部敏感帶來的痛感不是放輕力道就可以減輕的。好在這種痛還在能忍受的範圍之內,而且大概是時進按摩的手法确實很到位,在最初的刺痛之後,腿部血液循環起來了,這痛就變得綿密遲鈍起來,微微有點熱和酸,反而有些奇怪的自虐般的舒适感。

“嗯。”廉君低應一聲,也不知是應答,還是單純因為難受而發出低哼。他感受到時進的動作瞬間停了下來,忙松開眉心,睜開眼側頭看時進一眼,回道,“我的腿和普通殘疾不一樣,并不是徹底癱瘓沒了知覺,如果能保證每天的行走量的話,其實不用特別保養,龍叔是關心則亂了。”

保證行走量?

時進聽得皺眉,問道:“怎麽保證行走量?君少你有偷偷自己走路嗎?”一點不做保養和準備工作,就幹扛着疼痛走路嗎?那得多疼。

廉君又閉上了眼,回道:“不是偷偷……我的行走坐卧不可能事事讓別人服侍,有時候站立和行走是必須的,偶爾洗完澡我也會自己走一會。”

時進聽得無奈了:“你想活動一下雙腿是好事,但最好還是先讓龍叔幫你舒緩一下腿部肌肉再走,也可以讓龍叔在旁邊看着,這樣你能輕松點。”

“可是太難看了。”廉君仍閉着眼,表情沉靜,語氣淡淡,用坦然的語氣,說着自己心裏那些從不往外言說的在意,“走兩步就必須歇一歇,滿身都是汗,有時候還會摔倒……‘滅’不需要這樣沒用和狼狽的領導,我是龍叔和卦一他們的精神支柱,不能讓他們反過來擔心我。”

時進啞然,想說卦一他們肯定不在意你治病時是不是狼狽,但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

暴力組織和普通的公司到底不一樣,身為“滅”的老大,廉君本身在武力上已經毫無優勢和能夠讓人信服的地方,如果再在形象上給大家看到特別狼狽無用的一面,那可能大家面上沒什麽,仍會尊敬廉君,甚至會更加關心他,但無形之中,大家心裏對廉君,對“滅”的信任感、信服感、依賴感和安全感卻多多少少會有點折扣。

這實在是件無奈的事,因為人心和潛意識并不由理智掌控。

廉君在盡力用精神上的強大,給大家心裏豎一根定海神針,代價是他不能表現出任何方面的軟弱和狼狽,身體差似乎只是他的外表标簽,并沒有影響到他的生活。

時進仔細回想了一下,發現廉君真的從來沒在衆人面前表現出過不良于行的狼狽一面。他的生活起居從不要人貼身服侍,每次出現在人前都是已經收拾妥帖,冷冷靜靜運籌帷幄的樣子,甚至很少主動讓人幫他推輪椅,能自己動就自己動。

他一點都不像是個病人,除了用輪椅代步,他幾乎沒給大家造成過任何其他不良于行的病人,會給旁人帶來的麻煩和不便。

“那讓我來幫你吧,你如果想鍛煉了,就喊我過來,我幫你按摩放松一下,而且我保證不告訴別人你在自己走路的事,我嘴巴很緊的。”時進把安撫的話咽了下去,轉而自告奮勇,語氣也高昂起來,幫廉君展望未來,“等你以後能自己走了,我們再一起去吓卦二他們,讓他們大吃一驚!”

廉君聽着他永遠生機勃勃,充滿朝氣的聲音,睜開眼看他,嘴角微勾,應道:“好。”這個人,在某些事情上,真的從來不會讓他失望。

不會讓他失望的時進開心地拍拍手站起身,興奮說道:“好了,正面捏完了,背面才是重頭戲,君少來,翻個身。”說完伸手就揭了廉君腰部的浴巾。

浴袍是絲質的,很輕,很滑;浴巾是棉絨的,摩擦力很強。時進這用力一揭,直接把底下浴袍的布料給帶歪了,于是廉君不該露的地方全露了。

“居然是黑色……”時進愣住,看着浴袍下的某塊四角小布片,視線不由自主地往某個不和諧的地方挪去。

小死詭異卡機,然後興奮地操控時進的身體,手一伸,啪一下拍在了廉君大腿……距離腿心很近的地方。

廉君眉心一跳,伸手扯過時進手裏的浴巾,擡手就揚到了時進頭上。

時進被浴巾罩了一頭一臉,回神後嗖一下收回手,在心裏不敢置信質問道:“小死你在幹什麽?你瘋了嗎!”聲音因為激動有點點變調。

小死心滿意足,不走心回道:“手滑,手滑……那個,進進,這塊浴巾是蓋了寶貝那裏的,你确定要一直頂在頭上嘛~”

時進被它發飄的語氣激得後背汗毛都豎起來了,忙擡手扯下浴巾,看向已經坐起身攏好衣服,面無表情看過來的廉君,尬笑一聲,幹巴巴解釋道:“我……手滑,有點手滑。”

廉君淡淡看他一眼,翻了個身,趴到了按摩床上。

時進大大松了口氣,忙把浴巾給他蓋了回去。

之後的按摩小死再沒出什麽幺蛾子,廉君也沒有再說話,十分順利的完成了。

時進洗了手,送廉君進了浴室,讓他再泡了個熱水澡,然後幫他吹了頭發,說了聲晚安,抱起工具就溜了。

室內安靜下來,只剩廉君一人。

他靠坐在床頭,動了動肌肉确實舒服許多的腿,看向窗邊的按摩床,突然低頭輕笑起來,之後看向窗外溫柔的海島夜景,眼神慢慢變深。

“是你主動靠過來的……所以,別怪我。”

……

度假的日子是快活的,如果不用上課就好了。

來海島的第三天,廉君給時進請的老師終于到了。

老師總共有三位,聽說全是教過廉君和卦一等人的老先生,在“滅”裏面十分有地位。

“居然讓我來教高中的課本……”領頭的老師是一個頭發花白的小老頭,脾氣不太好,對時進糟糕的學習進度十分瞧不上,但見到時進卻詭異地沒說他什麽,只細細打量了一下他,然後語重心長地勸道,“你這樣不行的,知識學了是進了你自己的腦子裏,提升的是你的實力,你要主動起來,多努力一些,別浪費了君少的這份苦心。”

活了兩輩子的“老年”學生時進聞言連忙點頭應是。

“嗯,态度還不錯。”老師姓馮,大家都喊他馮先生,馮先生見時進聽得進去勸,心裏勉強滿意,唰一下拍出一張作息表,說道,“那我們就按照這個作息上課吧,周一到周五每天七節課,上午四節下午三節,周末雙休,沒意見吧?既然沒意見,那就這麽定了,開始上課吧。”

時進沉默,想說老師你語速那麽快,根本就沒給他提意見和反駁的機會,但看老師這麽認真負責,還是老老實實閉了嘴,翻開了課本。

……

時進心裏苦。

卦一他們天天滿島上的亂跑亂玩,偶爾還開船去玩海釣和潛水,就他一個人必須關在屋子裏上課,別提多慘了。

哦不對,也不是只有他一個人慘,慘的還有廉君,身為“滅”的老大,廉君每天的日常就是辦公辦公辦公,還沒有雙休。

兩人一個在大書房辦公,一個在小書房上課,簡直是對苦命鴛鴦——小死如是說。

時進果斷無視抽風的金手指,想着廉君的工作強度,于心不忍,幹脆每次課間都摸到廉君書房去找他聊天,鬧他一會,讓他放松一下,等要上課了再回去自己的小書房。

快樂的日子總是過得特別快,眨眼一個星期過去,這天是周末,時進沒有課,早起後特意穿上一身适合玩耍的寬松背心和大褲衩,滿臉笑容地敲響廉君的房門,準備今天帶廉君去外面轉轉透透氣。

廉君很快開了門,掃一眼時進身上寬松得露出鎖骨和一點點胸膛的背心,沒說什麽,側身示意時進進來,說道:“你要的東西查好了,資料剛剛送來,進來吧。”

時進聞言一愣,臉上的放松和笑意肉眼可見地消失,點頭應了一聲,随他進了房間。

兩人在房間大陽臺上的藤椅上坐下,廉君給時進拿了瓶果汁,然後把一臺平板遞了過去,說道:“都在裏面了,你自己看吧。”

“謝謝。”時進道謝,低頭按開平板,開啓了平板上的唯一一份加密資料。

資料分為六個部分,時進先點開了第一部 分。

資料一開始,兩張照片一起跳了出來,一張是時緯崇,另一張上的是一個五官美豔、表情偏嚴肅的女人,兩張照片的角落都寫着日期,應該是照片拍下的時間,從日期來看,女人的照片應該是很久以前拍下的,現在女人的年齡已經不小。

時進立刻反應過來,這個女人應該就是時緯崇的母親,也就是時行瑞招惹的第一個女人。

他仔細看了看女人的長相,眉頭慢慢皺了起來。

很奇怪的,時緯崇的母親和黎九峥及原主的母親居然完全沒有相似之處,無論是長相還是氣質,都屬于不同的風格。時緯崇的母親五官美豔、表情嚴肅,一看就不是個好相處的人,黎九峥和原主的母親卻都是溫柔內秀挂的。

他之前隐隐有猜測過時行瑞找女人是不是全是找的一個風格的,結果現在看來,好像也不是。

難道是猜錯了?

他搖搖頭,把資料繼續翻了下去。

時緯崇的母親名叫徐潔,出生于B市,高材生,家境優渥,父母一個是國企高層,一個是高校老師,全都端的鐵飯碗。

徐潔在國內某所一流大學畢業,後去Y國留學兩年,回國後進入瑞行,做了時行瑞的助理。

時進看到這愣了一下,反複确認了一下這段資料,有些驚訝。

時緯崇的母親居然當過時行瑞的助理?所以時行瑞是吃了窩邊草?這、這真是……完全出乎他的預料啊。

他消化了一下這個信息,繼續把資料翻了下去。

徐潔做時行瑞的助理一做就是好幾年,算是看着瑞行初步起飛的元老級人物,直到意外懷孕才退離崗位,開始和時行瑞同居,然後在生下時緯崇幾個月後,突然搬出了時行瑞的住所,至此和時行瑞明面上斷了聯系。

也就是從這時候起,徐潔的父親突然辭職,下海開始經商,成立了一個家族公司,徐潔帶着時緯崇回家,成為了家族公司的副總裁。

至此之後,徐潔開始專注家族事業,再不談感情之事,沒有再結婚,沒有再談戀愛,成了一個實力強勁的女商人,直到時緯崇開始能獨當一面才退居幕後,開始環游世界,享受退休生活。

時進打開一張徐潔現在的照片,看着畫面中已經褪去年輕時外在的嚴肅和不好相處,顯得親切溫和的女人,心裏有些感嘆。

如果撇開那些內裏的利益糾葛不談,只單純的從看客的角度去看時行瑞和徐潔之間的故事的話,那徐潔簡直就是個甩掉不負責任的渣男,潇灑過好自己的人生,并把兒子好好培養成人的優秀女人典範。

也難怪時緯崇那麽會做生意,有那樣一個爸,又有這麽一個媽,他如果是個廢物,那就太對不起父母遺傳給他的基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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