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出走
我到現在都還記得,當時第一次見到懷景,他胖得身上的衣服随時有可能被鼓鼓的贅肉撐破,滿身酒味,滿臉脂粉。他那時還極豪爽地用一只蒲扇般的大手拍得我肩骨幾乎碎掉,極豪爽地大聲說:“以後咱就是兄弟了!什麽時候想喝酒想樂呵了就來找我,兄弟我奉陪到底!”
我被他吓到,之後一直敬而遠之,沒有再見過他。
想不到幾個月不見,他居然脫胎換骨,變了個人。
但是我随即想到,也許他不是變了,而是——那個時候我見到的懷景,根本就是在演戲。
現在他很客氣地跟我打招呼,聲音渾厚低沉,帶着成熟的男子才會有的沉着穩重:“三皇兄,好久不見。近來可好?”
招呼打過,我頓時手足無措。
所有的迷霧,所有的不解,在瞬間連成一條清楚地線。
我喃喃地說:“我……送叔聞回來……先告辭了……”
崔叔聞看着我,神色如常,只是兩條濃眉之間的距離似乎拉近了些:“多謝王爺。王爺慢走。”
懷景送我到門口,壓低聲音:“三皇兄一路舟車勞頓,快些歇下吧。”
我暈乎乎地出了他們的房門,又給何昭攙着,暈乎乎地回了自己的房間。何昭小心翼翼地問:“王爺,可是身上不舒服?”我擺擺手,兩臂一張,在床上躺成一個“大”字:“我就是有點累,想睡一覺。你先找人換班,去吃晚飯吧。無論誰來,都不見。”他說聲“是”就退了出去。門很輕地關上,我只覺自己心裏開了一道口子,血像瀑布那樣噴湧出來,傾瀉一地。
崔叔聞……真正要扶持的人,是懷景……
崔叔聞說過的話,一下子都回到耳邊。
在我第一次,情不自禁地……想要和他親熱的時候,他說——
“本公子非善類,這輩子還不知道要招惹多少狂蜂浪蝶花花草草,千萬不要太認真……不然你會很慘。”
我問他,拉攏萬遠川是不是為了保護我,他說——“王爺你要是真的這樣想……下官只能說王爺你實在是太過自戀,太過自以為是了……下官确實是覺得王爺你手中無錢無權無兵無馬,才想要另攀高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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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時候,我居然以為,他這是在賭氣,或者——或者是因為不好意思承認……
還有剛才,剛才他說——
“我随口說句話騙你有什麽難的?我只是不想你日後傷心罷了。”
“現在去照照鏡子,看看你自己,有沒有為人君的樣子?”
仿佛掉進了一個冰窟窿裏,從指尖,到腳尖,再到頭頂,一寸一寸,變得僵硬冰冷。
甚至覺得自己已經變成了一具屍體。
原來,從頭到尾,都是我在一廂情願。
那一次,我說他一定是喜歡我的,不然他不會讓我對他……那樣……
他說——
“換了別人也是可以的。誰說這種事情一定要喜歡才可以做的?”
今天我死活逼他,才逼出來一句含糊不清的“我……你”——
那中間的字,現在回想,無論如何都不會是我最想聽的。
哪怕有那麽多的時間在一起,哪怕有過那麽多的溫存,他從來都沒有喜歡過我,也從來沒有把我當成一回事。
懷景呢?他們是什麽時候走得那麽近的?是我們剛到離京的時候?他殿試中了狀元之後?我被父皇認回,在皇宮裏面住了一個半月那時候?應該不會再晚了……
現在回頭想想,那次我去飛仙樓抓他回家,發現他其實是在和什麽人見面……
見的應該就是懷景吧?
一個酒色王爺,一個風流狀元,在飛仙樓一起喝酒,簡直就是天經地義!
還有,我派了府裏的侍衛出來要保護他,結果父皇說——“自然有人護他周全。”我想當然地以為父皇是派了宮裏的侍衛保護他,其實這個“有人”,是懷景吧?
我猛地打了個寒顫,心頭像是被毒蛇的牙齒深深咬了進去,痛裏還帶着想毀滅一切的嫉恨——
懷景,會不會對崔叔聞……做那種事?
“換了別人也是可以的。”
叔聞他自己這麽說。
腦子裏一片空白,卻有清清楚楚地痛覺從手上傳來。
拳頭一下一下地捶在粗糙的牆壁上,血染在白色的石灰上,又滴滴往下淌落。
明明已經痛得心肝俱裂,想大吼幾聲,大哭一場,卻發不出半點聲音。
瞧懷景看他的眼神,他們一定已經不知做過多少次了!
他和我一起……不是有事,就是一副不情願的樣子……我竟然還以為那些都是他裝的!
砸在牆上的拳頭砸到了自己的腦袋上。
呆!呆!呆!
我在他眼裏,根本就是個什麽都不懂的傻瓜吧?!
打夠了,我念動咒語,變回自己原來的樣子,然後再次從後窗跳了出去。
這窗戶我今天我已經跳了兩次。第一次是為了去找崔叔聞,第二次還是為了去找崔叔聞。
兩次的心境,完全不同。
我伏在懷景和他的房間外面,聽到懷景溫柔的聲音說:“別動——我倒給你喝……這茶有些燙,你慢點——”
我腦袋在地上狠狠一撞,然後,強迫自己離開。
我算什麽呢。我能給他的懷景能給更多,我不能給他的懷景有本事全給。我憑什麽要他和我一起呢。
懷景才是可以實現他的抱負的那個人,再看看自己,簡直就是一灘爛泥。
叔聞,你的選擇是對的。
所以以後,我再也不會纏着你不放。
祝你幸福。
我愛你。再見。
“是你?”
天已黑,夜正濃,街上燈火通明,正是夜市最熱鬧的時候。
我拖着一只受了傷的前爪,漫步在燈火闌珊處,不料又聽到了那個熟悉的聲音。
我停了下來,有只手把我抱了起來。
蘇青溪目光裏閃耀着些詫異和……驚喜。
“怎麽,你又偷偷跑出來了麽?”
溫暖的手在我腦袋上揉了揉,“你這家夥……看樣子真的是很喜歡到處亂跑啊。當初你也是偷偷從我那裏跑掉的——”
“青溪——唔……這是……”
偏過頭,就看到懷安抱着兩紙袋的吃食過來,眼睛盯着我,滿是疑惑。
蘇青溪抓起我的一只爪子朝懷安搖了搖:“還記得它麽?”
我用力抽回爪子,縮回到他臂彎裏。懷安的聲音說:“好像在哪見過……怎麽跑到大街上來了?”說話間有只手搭在我腦袋上:“小東西,你這樣亂跑會被人抓去扒皮吃肉的知不知道?”
我從鼻子裏哼了一聲。
就算現在有人把我抓回去,割喉放血,滾水燙毛,內髒掏淨,紅燒或是清蒸成一道菜,也無所謂了。
什麽都無所謂了。
懷安從紙袋裏拈了個栗子出來,去了皮,送到蘇青溪嘴邊:“來,吃一個。”
蘇青溪略一遲疑,眼睛慌張地掃視了一番周圍,才迅速張口把那栗子咬住了。他咬得太急,嘴唇碰到了懷安的手指。懷安卻把那根手指收了回去,然後放到自己嘴裏吮吸着,臉上綻出無比滿足的微笑。
他這一笑,笑起我雞皮疙瘩無數個,寒毛無數根。
蘇青溪匆匆忙忙地一轉身,懷安頓時從視野裏消失掉了。蘇青溪用有些急促的語氣解釋:“它……是素羽先生帶到奚國的,後來素羽先生把它送給了大理寺的崔大人……崔大人把它帶到這裏來的……”
懷安很故意地恍然大悟一聲:“原來是這樣……小東西還真跑了不少地方啊。那現在你打算怎麽辦?把它送回去?”
不行!
我大叫一聲,在蘇青溪懷裏用力掙紮着搖頭。
我不要回去!
蘇青溪很是納悶:“看樣子……它還是在生崔大人的氣啊。”
懷安把又一個剝了皮的栗子送到蘇青溪嘴邊,頗為驚奇:“它還會生氣?”蘇青溪說:“是啊,我今天中午遇到崔大人,崔大人說不小心喂它吃了些沒熟的果子害它拉肚子,它就跑出來了……今天是第二次了……對了,它肯定還沒吃過東西——”
蘇青溪抽開了只手,下一刻,那個香噴噴的栗子就到了我嘴邊。
我渾身一抖,想都沒想就一口咬了下去。
又香又酥的栗子……哇嗚……真是太好吃了……
我嚼着那栗子,擡起眼皮就看到懷安正惡狠狠地盯着我看,臉色非常難看。
“你說它正在拉肚子?你還敢這樣抱着它?!萬一——”
呃……
崔叔聞!!
一只大手硬把我從蘇青溪懷裏扯走了。懷安惡狠狠地說:“來人!把這只花面貍送到驿館去,放在門口就可以了。它既然會跑出來,必定知道怎麽回去。”
不要——
我猛地一跳,飛撲回蘇青溪身上,四個爪子鈎住他的衣服——這回打死我也別想讓我放開!
蘇青溪穩穩地托住我:“它好像……不想回去。”
懷安兩手插腰:“嗬,脾氣還挺大——”但是他目光與蘇青溪一接觸,口氣立刻緩和下來:“那——這樣吧,來人——跑一趟驿館,找一位大理寺的崔大人,叫他到同興客棧來接他養的花面貍。”
我在蘇青溪懷裏再蹦跶折騰起來,蘇青溪把我的前腿握牢了:“好了好了不送你回去了——別鬧了——”
我立刻安靜下來。
片刻之後……
“青溪!它懂你的意思!它一定是妖怪!”
呃……
“怎麽會!不過是有點通人性罷了——時候不早了,咱們這就回去吧。”
嗚嗚,還是蘇美人你有良心啊——
我總算是穩穩當當地跟着他們回了那個客棧——懷安和蘇青溪竟然是分開住的。蘇青溪找了件舊衣服疊起來墊在一張椅子裏,把我放在上面:“咦?你的腳怎麽了?腳背上受傷,難道是被人踩的?”
他的手在傷處捏了一下,我忍不住“嗚嗚”叫出來。他立刻放下了,轉身到處找着什麽:“崔大人……怎麽也不給你上點藥……”
他不說還好,這一說,不但前爪上的傷口又劇烈地痛了起來,心頭也霎那又撕開了一道口子。像是被一把鈍鈍的鋸子來回鋸着,痛得我發不出聲音。
這麽晚了,不知道崔叔聞……和懷景現在……在做什麽呢……
蘇青溪很快又轉回頭來,一手輕抓起我的前爪:“給我看看。”
我順從地把爪子舉高了,他小心翼翼地上了藥,又拿了布條來包紮,笑說:“你這只爪子還真是倒黴呢,下面傷了一次,上面又傷了一次……”手裏打了個結,補充:“兩次,都是我給你上藥……怎麽,很痛麽?對不起——”
他的手指在我眼角輕輕碰了一下,上面多了小小的一顆水珠。
蘇青溪睡下之後,我悄無聲息地溜到他床上,又蜷在他枕邊。
我不知道為什麽要這樣。
也許只是想讓自己确信,即使離開了,我也并不孤獨。
這個世界上就算沒有那個人,一樣會有人疼愛我。
我照樣能好好地活下去。
第二天一大早,蘇青溪就和懷安扮成商人,坐着馬車離開了東寧城。
我蜷在蘇青溪身邊,尾巴一下一下地從他手背上掃過去。對面懷安看我的眼神,非常不爽。
懷安先是說了一番今天的天氣,又把如今奚齊宋三國的局勢分析了一通,才問:“青溪,要不要喝水?”
蘇青溪輕輕把頭扭到一邊:“多謝殿下,青溪不渴。”兩人目光相觸,又很快閃開。
當真是相敬如賓。
我曾暗笑懷安到現在都不敢下手,現在我嫉妒他嫉妒得眼睛要出血。
至少,在他愛着蘇青溪的時候,蘇青溪也是愛他的。
懷安仿佛是在沒話找話,天上地下胡說了一通,突然說:“今天早上離開客棧的時候,我好像聽說,懷真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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