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

帶着好消息回到了公司,萬蘇還以為鐘彌是在逗自己玩,不可置信地确認了好幾次。

“放心吧,不用辭職了。”鐘彌被她逗得直笑,“我先去工作了,你也加油。”

下午的拍攝一如既往,鐘彌正踮着腳尖往模特頭上噴道具雪花,一陣高跟鞋的聲音由遠及近,在身後站定。

“何總?”艾競放下了手裏的相機,從高腳凳上下來,兩個模特也停下了擺Pose的動作。化妝師燈光師經紀人紛紛圍過來,浩浩蕩蕩站了一大圈。

鐘彌回頭,對方輕聲問她:“你是鐘彌?”

從她進公司到現在,還沒跟主編說過話。

主編就是那種典型的女強人,短發,紅唇,每天不重樣的時裝,從不穿會把腳後跟露出來的鞋子。

“是我,何總。”鐘彌被這股氣場怵得往旁邊讓了讓。

主編開門見山,直截了當:“聽萬蘇說,明天的晚餐是你預約的,你怎麽做到的?”

萬蘇倒是沒有把功勞據為己有,老實交待出了鐘彌。

鐘彌也如實說:“我朋友帶我去過……老板就認識我了。”

“哦——”主編點了點頭,“他們家是老帶新,鐘彌,你明天也去吧,跟我的車走。”

“好。”

這倒讓白老板說中了。

主編三言兩語問完事就走,出門前又想起了什麽,折回來:“诶诶,艾競。”

艾競突然被叫了一下,懵道:“啊?”

“你應該給新人一點機會,”主編道,“鐘彌的專業成績只用來給你打雜太浪費了吧,人家在比賽裏拿過獎的。”

艾競一點脾氣也沒有,連連點頭:“您說的是。”

主編淡淡一笑,轉身走了,圍在一起的人看過了熱鬧,紛紛散開,該幹嘛還是幹嘛。

鐘彌也一聲不吭地協助艾競把剩下的工作拍完,到了最後一組,他朝她招手:“鐘彌,這邊來。”

他從脖子上拿下相機的挂帶,遞給她:“你試着拍幾張。”

鐘彌手裏一沉。

“謝謝老師。”她內心有點複雜,總歸還是開心的,笑着拿穩了它。

第二天下班,鐘彌上了主編的車。

還好跟化妝師關系處得不錯,知道她要去跟客戶吃飯,化妝師幫她上了淡妝,還借了只胸針給她,好讓簡單的針織衫看上去不那麽乏味。

鐘彌不怎麽說話,主編也沒為難她,只跟客戶介紹說是公司的攝影師,好在她足夠年輕漂亮,客戶對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很寬容,吃飯的時候還盡可能地照顧着一點。

白老板則給足了面子。

客戶有留學日本的經歷,跟白老板有共同語言,十分談得來。

說到興起的時候,白老板還拿出他的三弦琴,現場唱了一段旋律古老的《故鄉》,嗓音凄美而哀傷,唱得兩個大男人眼眶濕潤。主編愣愣地看着,還朝鐘彌遞了個眼神,意思是,這頓飯請得真值。

一曲唱完,店裏所有的客人一起鼓掌。

估計周一就能直接簽合同了。

飯局過半,鐘彌問洗手間在哪裏,白老板指指門外,出門左拐。

鐘彌出門看看,很容易就找到了,就在旁邊,她上過廁所,走出來,目光忽然被不遠處的一點光線吸引。

很微弱的光線,星星一樣的一個紅點,隐沒在那巷子裏。

鐘彌走近溫徒,吃驚地看着他,他手指夾着根煙。

“你怎麽在這?”

溫徒不說話,擡起頭,看天空,她也循着他的目光往上看。

今夜是滿月,月光皎潔。

“你先回去吧。”他轉身往外走。

飯局順利結束,鐘彌站在路邊,陪着領導把客戶送走,主編問她:“鐘彌你住哪,我送你回家?”

鐘彌推辭了她的好意,借口說自己在附近還有點事,把她跟另一個總監也送上車。

看着車開遠,鐘彌走向停在路邊的一輛黑色房車,在她走過去的時候,司機從駕駛艙下來,躬身為她開車門。

溫徒坐在裏面閉目養神。

鐘彌坐在他身邊,靜了一會兒,開口跟他說了句:“謝謝你,溫徒。”

“謝我什麽?”

溫徒明知故問,鐘彌猜他都知道,白老板應該都說了吧。

他在這裏等她,不就是想聽她來說句謝謝嗎?

“沒有你,白老板也不會這麽照顧我。”鐘彌道,“我謝的是這個。”

溫徒沒接話,突兀地問她:“要去喝一杯嗎?”

“……好。”鐘彌低下了頭。

這次她不會再胡亂說故事了。

清吧還是上次的那一個,鐘彌記得他們的青梅釀很好喝。

也記得那次她很拘謹,以至于他遞煙給她,她都沒敢拒絕。這次倒是不那麽緊張,她很自在地坐下來。

這一次也沒有那麽強的目的性,她托着腮,想到什麽,就拿來跟他閑聊。

“我找了工作,是在雜志社裏做攝影助理。”

“嗯。”

“開頭挺艱難的,不過,這次幫了主編的忙,應該能給她留下好印象,這還要多虧你。”

“嗯。”溫徒淡淡的,不知道他在想什麽。

“這是好事。不過,要用工作表現留下好印象,那才是有用的。”他說完,唇角多了一抹融着暖意的笑,“加油,鐘彌。”

鐘彌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為一句“加油”紅了臉,她拿起杯子,他會意地也拿起自己的,跟她碰了一下。

“聽說你的公司就在我們雜志樓上。”她掩飾着自己的心跳,“以後多多指教了。”

溫徒說:“好。”

鐘彌不過是随口客套,沒想到,他是放在心裏的。

幾天後,新的雜志專題确定下來,騰出幾個版面,專門作為Miyake的秋季新品展示,萬蘇從36樓推來了一小車樣品。

艾競為此精心拍攝了兩天,送了樣片過去,對方的視覺總監親自下來,委婉地說,與他們預期的風格不大相符,沒拍出新意。

主編也參加了會議,聽明白了意思,當即就對艾競說:“那就重拍一套。”

“如果可以,那就太好了。”那位總監用力翻了幾頁,指着一張不起眼的照片,“最好是能拍類似于這種的。”

艾競一看,黑了臉:“這張不是我拍的。”

“你給的樣片冊,你說不是你拍的?”主編皺皺眉頭,“那是誰拍的?”

鐘彌弱弱地舉起半只手:“是我。”

艾競聽過主編的吩咐,每次拍攝都會給她拍一兩組的機會,只是大部分是不采用的。

主編當即拍板:“那你來拍,讓艾競給你打下手。”

“……這樣合适嗎?”鐘彌遲疑地看看客戶公司來的總監,簡直像兒戲似的。

對方卻毫不介意把工作交給她這樣一個年紀輕輕的小姑娘,直接從沙發上站起來,伸出雙手與她握手:“鐘小姐,那拜托你了。”

結束會議,鐘彌去洗手間冷靜冷靜,拿出手機,在通訊錄上找到溫徒的號碼。

“你有時間嗎?”她發了個短信過去。

不到一會兒她接到他的回複:“來我公司。”

鐘彌轉了趟電梯,才上了他的樓層,出電梯兩頭都是封閉的玻璃門,他的助理站在一側門前等她,帶着她進去。

走進辦公室,溫徒正在結束一個通話,他說日語的時候,表情比平時冷峻,即使聽不懂內容,鐘彌也能聽出話語中無形的壓迫感,随着“咔噠”一聲挂電話的聲音,那股壓迫感才漸漸消失。他看向她,目光變得柔和了一些。

他的助理把人送到,鞠了一躬,便退出了門外。

“找我什麽事?”他指指辦公桌前的轉椅。

鐘彌坐下,幹咳了一聲:“主編讓我來負責貴公司的新品拍攝。”

“那你好好拍。”溫徒沒有什麽波動,這時,有人給她端來了一杯咖啡。

鐘彌等人走後,才小心翼翼地問他:“溫徒,是不是……你授意的呀?”

那一刻溫徒微微笑了笑,不說話。

“其實艾競拍得挺好的,我經驗沒他豐富,讓我再拍一次,我不确定自己能拍得比他好。”鐘彌低着頭道,“我覺得,這畢竟是關系到你公司産品的形象,我擔心……”

“鐘小姐。”溫徒打斷了她。

“嗯?”忽然不直接叫她的名字,讓她吓了一跳。

“既然你知道這拍攝很重要,那為什麽還會認為我出于私心用了你?”

談起公事,他臉上結了一層冰霜,她被問得支吾了起來。

“我……”

“這種事我是全權交給視覺部門的,他們的決策與我無關。”溫徒道,“你既然擔心,不如用心去把照片拍好。”

鐘彌挨了頓訓,被說得腦袋裏亂轟轟的。

聽了他的解釋本來應該為自己高興才是,她是因為作品被肯定而選中的,而非他存心偏私。但不知道為什麽,她反而有些失落。

她只能撓撓頭:“知道了,那我回去了。”

“你帶上這個。”溫徒拉開一個抽屜,從裏面拿出本厚厚的圖冊來,“這是歷年的雜志合輯,為什麽他們不用艾競的照片,你看過以後應該就明白了。”

鐘彌受寵若驚地接過,抱在懷裏。

“這個也拿去,”溫徒又翻出一個樣式熟悉的紙袋,放在桌上,“算借你的,拍完了還我。”

是那個沒送成功的相機。

鐘彌猶豫了一刻,伸手把它提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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