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翡翠牡丹玉镯(八)

葉寶葭思念親人,這讓衛簡懷頗有些不是滋味。

這些日子,他下朝後到紫雲宮走一趟,若是沒什麽大事,便陪着衛婻一起用膳、小憩,随後回南書房處理政務,偶爾傍晚時便再過來陪着衛婻在宮中散步。

葉寶葭就在咫尺之遙,日日可聽她的輕言細語,可見她的淺笑盈盈,謝隽春離世帶來的傷痛,仿佛在不知不覺中漸漸消失了。

衛簡懷覺得這日子過得很是舒暢,他還想再舒暢些時日,省得這小丫頭不在他的眼皮底下又突然給他搞出個什麽幺蛾子來,讓他焦頭爛額。

今日他特意讓人去召了侯府的幾個姑娘入宮,以解葉寶葭思念親人之苦,眼看着晌午時也沒什麽事,便索性來了紫雲宮,以示對武寧侯府的榮寵。

“大家別拘謹,吃頓便飯罷了,”他擺出一副親切的模樣,還很和善地摸了摸葉雲秀的頭,“多大了?”

葉雲秀早前被灌輸了不少衛簡懷兇神惡煞的模樣,如今就算瞧見衛簡懷模樣俊朗也還是有些戰戰兢兢的,不見了方才的活潑模樣,生硬地回答:“我十二了。”

“不錯,”衛簡懷朝着旁邊伺候的宮女道,“替雲秀夾個雞腿,多吃點長個。”

葉雲秀欲哭無淚,她才不要吃雞腿呢,拿起來啃的話那就是在聖駕前失儀,姐姐和母親要罵死她了。

幸好葉寶葭知道她的小心思,轉頭吩咐宮女将那雞腿切成小塊放在了葉雲秀的面前,葉雲秀這才松了一口氣,小臉漾出了笑來。

葉雲菲趁機搭話:“陛下每日操心國事,也該多吃點補補身子。”

衛簡懷瞟了她一眼,淡淡地道:“朕的身體好得很,不用補。”

馬屁拍到了馬腳上,葉雲菲趕緊亡羊補牢:“那是自然,陛下神采奕奕、容光煥發,是北周之幸。”

看在葉寶葭的面子上,衛簡懷勉強勾了勾嘴角算是回應了她這句粗劣的誇獎。

衛婻略略有些吃驚,不由得仔細打量起葉雲菲起來,她在宮中呆得久了,邀寵之事見得多了,葉雲菲的心思,猜也猜到了大半,不由得微微皺起了眉頭。

葉寶葭心中暗暗叫苦,只好也跟着硬着頭皮奉承了一句:“陛下勵精圖治、勤政愛民,的确是北周之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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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簡懷頓時高興了起來,矜持地道:“你能如此想便好了,日後在紫雲宮中安心住下,替朕照顧好皇姐,也算是為朕分憂、為國分憂了。”

葉寶葭嘴角的笑容有些僵硬,卻只能點頭應了一聲“是”。

席間的氣氛這才稍稍輕松了一些,用罷午膳後,衛婻向來有午憩的習慣,便也替侯府的客人安排了兩間臨時的卧房,請她們休息片刻,等正午的日頭下去後再一起去禦花園賞景閑聊。

葉寶葭跟着衛婻進去伺候了,這段午後小憩的時光,已經成了兩人的私密相處,雖然衛婻心裏明白謝隽春是真的已經葬身在那場大火中了,可在情感上總是難以接受,偶爾想起還是黯然神傷。

能和葉寶葭一起聊聊謝隽春從前的趣事,也算是排解一下心頭難解的積郁之氣吧。

葉雲茗和葉雲秀一個房間,葉雲菲單獨在另一個,她無心睡眠,一個人在屋子裏來回地走着,越走這心裏頭的火便越熱。

她已經快要十六了,再也拖不下去了,眼看着宮中選秀的希望越來越渺茫,若是不能入宮,年底便要選個四五品官家世的男子定親了,日後丈夫了不起便去捐個小官,可能一個月的薪俸還不夠她去裁雲閣買一匹香雲紗的。

可若是能陪伴在天子左右,就算是衛簡懷稍稍寵幸她一下,榮華富貴也将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看看葉寶葭就知道了,只不過來長公主這裏侍疾了幾日,各種穿的戴的稀世珍寶便源源不斷地賞賜了過來。

若是僥幸有了一子半女,能在後宮站穩腳跟,就算是葉雲蓁和葉雲茗也不得看她的臉色?

把門開了一條小縫,外頭沒什麽人,正午日頭太曬,連灑掃的宮女也暫時避進了屋子裏頭。

葉雲菲整了整發髻,四下看了看,拿起方才宮女送上來的一盤葡萄,輕悄悄地出了門。

紫雲宮一宮四殿,主殿和偏殿各自分開卻又互相關聯,九曲八彎,用回廊連接着。方才在膳廳分開時,葉雲菲隐隐聽到衛簡懷旁邊的那位李公公在吩咐,說是陛下今日乏了,就在這裏的偏殿中稍事歇息。

站在十字路口,葉雲菲遲疑了片刻,朝着左邊的抄手回廊走了下去,轉了一個彎,遠遠地便瞧見偏殿的前廳大門敞開着,門口站了兩個小公公,便是剛才跟在衛簡懷身旁伺候的。

她心中一喜,緊走了幾步到了跟前,柔聲道:“這麽熱天,兩位公公辛苦了。”

左手邊站着的正是盧安,有些納悶地問:“這位是……葉府的八姑娘吧?這是有什麽事?”

葉雲菲眼珠一轉,面帶微笑:“我十妹讓我替陛下送幾串葡萄過來解解暑。”

盧安不提防這位嬌滴滴的侯府小姐會說謊,一聽是葉寶葭讓她過來的,便笑着道:“你把葡萄放在這裏吧,陛下在休息。”

葉雲菲一臉的為難:“這……十妹讓我務必要親手交給陛下……”

盧安有些納悶,今兒個十姑娘是怎麽了?她應該知道宮裏的規矩啊,陛下休息的時候打擾,一不留神便是重罪。他正待再婉拒,裏面傳來了衛簡懷懶洋洋的聲音:“是寶葭讓人過來的?進來吧。”

葉雲菲的眼睛一亮,朝着盧安笑了笑,提氣凝神,蓮步輕挪朝裏走去。

她深知自己的長處和短處,明麗不及葉雲茗、溫婉不及葉雲蓁、柔美不及葉寶葭,但她勝在有一把纖細的小蠻腰,今日來宮裏她特意打扮過了,穿了一條藕荷色八幅裙,裙擺飄飄,更襯得那腰身不盈一握,分外袅娜。

前廳中絲毫沒有外邊的暑氣,四周放着消暑的冰塊。衛簡懷和衣靠在軟榻上,他今日穿着便服,又因為剛剛從午睡中清醒,神情有些慵懶,眉目輪廓間也沒了平日裏的冷厲,倒和普通的世家子弟沒什麽區別。

葉雲菲心頭一熱,這樣俊美的男子,只怕不是帝王也會讓無數女子心生仰慕吧?

她的步履越發妖嬈了,走到衛簡懷面前時故意頓了頓,不出意外地看到衛簡懷把目光落在了她的腰肢上。

“陛下,”她在軟榻前半跪了下來,嬌聲道,“天氣熱,吃點葡萄解解暑吧。”

衛簡懷覺得有點不太對勁,坐起了身子狐疑地看着她:“寶葭讓你來的?”

葉雲菲一臉的羞澀,取了一顆葡萄剝下皮來遞到了衛簡懷的嘴邊:“陛下天人之姿,便是十妹不讓我來,我也早已心中暗生仰慕,陛下,我只願能……”

“啪”的一聲,葉雲菲的手被打開了,葡萄飛了出去,撞在了牆上,帶出一灘水汁,蔫蔫地掉在了地上。

衛簡懷勃然大怒,霍地站了起來,從齒縫裏擠出幾個字來:“葉寶葭,你敢!”

他大步朝外走去,腦中已經把葉寶葭從衛婻房中拖了出來搓揉了一百遍,他想要好好質問一下這個小丫頭,這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嗎?居然敢替他拉郎配?

葉雲菲的臉色一白,指尖都吓得哆嗦了起來,卻又有些不甘心,鼓起勇氣追了幾步想要去拉衛簡懷的衣袖:“陛下,十妹能做的我也能做,只求能為陛下——”

她的聲音戛然而止,身體斜飛了出去,重重地撞在了柱子上又滑落了下來,一口鮮血從嘴角滲了出來。

有人破窗而入,只聽得“铮”的一聲,兩把寶劍橫在了她的脖子上,那鋒刃帶着寒意閃着白光,葉雲菲魂飛魄散,尖叫連連,渾身仿佛抖篩糠一般:“陛下饒命……”

衛簡懷滿臉煞氣站在一丈開外,他屢次身處險境,渾身上下早就養成了一種本能,從來都不許人随意靠近他的後背,一旦察覺不對便會痛下殺手。

剛才那一腳還是他臨時想起身後是名女子,是武寧侯府的姑娘,卸去了一半的力氣,要不然此時的葉雲菲只怕不死也是半殘了。

候在外面的侍衛一聽不對便沖入屋內,寶劍出鞘,制住了葉雲菲。

“去,”衛簡懷冷冷地道,“将葉寶葭給朕請過來。”

葉寶葭剛剛從衛婻房裏出來,一見少了葉雲菲,便知事情有些不妙。

她心中還抱着僥幸之心,畢竟宮中宮規森嚴,葉雲菲就算是想近衛簡懷的身也不一定能如意,然後一見到偏殿中的狼藉,她的腦中一片空白,手指冰涼。

坐在太師椅上的衛簡懷神情漠然,連眼角的餘光都沒有分給她一瞥,手捧着茶盅一語不發,周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寒意;而葉雲菲委頓在柱子旁,嘴角的血流了下來,将那件藕荷色八幅裙的前襟染紅了,觸目驚心。

一見到葉寶葭,葉雲菲心中的恐懼再也忍不住了,哀哀地哭泣了起來:“十妹……十妹救我……”

葉寶葭的臉色煞白,上前一步跪倒在地:“求陛下饒我八姐一命。”

衛簡懷的雙目森冷,定定地落在了葉寶葭身上,良久,才一字一頓地道:“是你叫她來的嗎?”

葉寶葭心中一寒,忍不住看向了葉雲菲,葉雲菲吓得魂不附體,哽咽着懇求:“十妹……十妹你一定要救我……都是我鬼迷了心竅……我以後再也不敢了……”

葉寶葭心一軟,放棄了辯解,只是低頭伏在了地上。

衛簡懷居高臨下,看着她那烏黑柔亮的發髻和一截白皙優美的脖頸,方才的盛怒就好像被針戳破的皮囊,一點一點地漏出氣來。

他深吸了一口氣,擺了擺手,兩旁侍立的內侍立刻将葉雲菲架了起來往外拉去,葉雲菲驚恐地尖叫了一聲,昏了過去。

葉寶葭膝行兩步,擡頭懇求地看着衛簡懷,眼中淚光盈盈:“陛下,她是我武寧侯府的姑娘,是我的姐姐,只不過是一念之差,陛下看在武寧侯府的面子上……”

“帶她去正殿休養,讓太醫院找人給她瞧一瞧,”衛簡懷勉強讓自己從那雙桃花眼中挪開了視線,沉聲道,“今日之事,亂傳嚼舌者杖斃。”

葉寶葭緊繃的神經一下子放松了下來,長舒了一口氣。

眼前一暗,衛簡懷高大的身影站在了她的面前,她叩頭感激地道:“多謝陛下寬宏大量,武寧侯府上下必定感念陛下的恩德……”

下巴被攫住了,她被迫仰起臉來看向衛簡懷,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

“葉寶葭,別和朕提武寧侯府,”衛簡懷冷冷地道,“你記着,朕這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不過,沒有下一次。”

葉寶葭輕輕“嗯”了一聲。

“還有,朕不管這次是不是你讓她來的,但你要明白,朕喜歡的人,是你,”衛簡懷一字一頓地道,眼中帶着幾分身為帝王的矜傲,“你既然已經名花有主,朕自然不會來碰你,但是,”他的聲音頓了頓,驟然冷厲了起來,“不許把朕塞給別的女人,要不然,朕饒不了你!”

小劇場:

每天都去藏寶閣系列

衛簡懷:今天朕的表現怎麽樣?

醋哥:太兇了,扣一分。

衛簡懷:……

衛簡懷:來人那……

醋哥:不為美色所誘,加十分!

衛簡懷:來人啊,把說書的帶到藏寶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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