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敘述完這一場不歡而散的談話,室內陷入一片寂靜。

虞景揉了揉眉頭,也覺得有些愁,半晌才朗聲叫到:“去把舅舅叫來!”

大福應了一聲,就麻溜的跑出去了。

虞姣跟虞母大眼瞪小眼:“真要搬走啊?”

所有的童年記憶,都是在這裏,說實在,還真有些舍不得,縱然不是自己真正的家,可是打從她記事起,都已經在這所小院子,一花一木,都透露着熟悉的溫柔。

因着二姐一家雖然住在府上,但等閑不會找他,因而大福一經通報,就順利的見着他,男人家沒有那麽多的講究,披上大氅,帶上兜帽,就匆匆的往這邊趕。

一看這陣勢,也有些懵:“怎麽了?三堂會審啊。”外面着實冷了些,魏淩抖抖手,不滿意的瞥虞姣:“奉茶啊我的乖。”

虞姣将手裏捧着的茶盞,遞到他手上,才嘟着嘴:“舅舅就愛指使我。”

魏淩笑了,隽秀的劍眉微挑:“是你的榮幸。”逗完自家的小外甥女,魏淩轉身看向虞母:“跟我說說吧,瞧眼都是紅的呢。”

虞母輕嘆一聲,将這段時日發生的事情,不偏不倚的講了一遍,魏淩頓時蹙起了眉頭:“胡鬧!表親結親我是不反對的,但是作踐你們為妾,此時萬萬不成!”

虞姣苦大深仇的點頭:“就是,虧得姥姥還說是良配呢,都被表哥給哄住了。”

魏淩瞪她一眼:“女孩子家家的,讨論婚事也插嘴,也不知道害羞。”

一聽這話,虞姣就笑了:“你們決定的人選,關系到我後半輩子,我能不關心嗎?”

點了點她挺翹的鼻頭,魏淩點頭:“婚嫁這事,本來我不該管的,有小景在,也輪不到我,但是娘跟大姐這般,着實不像話,二姐你放心,我回去就說她們。”

虞母搖了搖頭,縱然罵他們一頓,又有什麽用呢,不痛不癢的:“也不用罵,只要你不同意婚事就成,你反對,她倆不敢胡鬧的。”

長嘆一聲,魏淩也是愁:“真是越老越糊塗了,偏偏還不聽勸,也是愁人,她當娘的,從小待咱都不錯,老了犯錯,你就別放在心上了。”

虞母緊緊的捏着手帕,哪能不在意呢,作踐她的阿姣,就是剜她的肉。

看她這副情形,魏淩還有什麽不明白的,拍拍她的手,安撫的說道:“你雖住在魏府,但是一針一線都是花用的自個兒,她們要是言語上不對,盡管撅回去。”

“不必顧忌情面,免得越發放肆,惹的你在府裏不開心。”

聽了這話,要搬家的話,堵在了嗓子眼,怎麽也說不出口。

舅舅一向都是如此,待他們赤誠,縱然有時候嚴厲刻板了些,大多數時候,都願意站在她們這一邊,替他們着想。

欲言又止了幾次,魏淩就敏銳的察覺到了,溫聲問道:“怎麽了?”

沉默。

還是虞景抹了把臉,頂着壓力說道:“……我們想搬出去,等開春,外甥就要去國子監,搬到那裏,也方便些。”

魏淩眸光深深,緊緊的鎖着三人,其中的原因,他是知道的,國子監讀書是假,剛才的事情才是因。

輕舒了一口氣,這好辦的很。

“這裏離國子監雖然稍遠些,但是兩刻鐘還是能到的,你辛苦一些,也好過娘仨做無根的浮萍。”

虞姣上前一步,侃侃而談,詳細的描述了她們出去之後,還會按時回來請安之類的。

劍眉微挑,魏淩争取笑的慈祥些,實則在虞姣看來,有些猙獰:“想搬出去,也簡單,等小景步入朝堂,随你想如何。”

虞姣:……

虞母:……

虞景:……

這麽看的起我,心裏好怕怕啊,以自己的身體,虞景很清楚,想要進入朝堂,屬于特別難的一件事。

單單就科舉這一關,他就過不了,在號房裏待上幾天,他怕不是要廢了。

魏淩露出一個得意的微笑:“老實待着吧,娘和大姐來為難你,你就讓她們去找我,來跟我說。”

呵,露出一個嘲諷的微笑,大姐這些年,越發的不知所謂,嫁了一個定北侯,就把承安伯忘在腦後了嗎?

虞母嘴裏的話,又吞了下去,這個弟弟的話,在一定程度上,她是拒絕不了的。

送走舅舅,虞姣蹙眉坐在太師椅上,懶懶的托腮:“對着舅舅的臉,完全說不出絕情的話,真是令人苦惱啊。”

虞母和虞景兩人,頗為贊同的點頭。

真真是甜蜜的負擔。

如今已是冬月過半,快交臘月,天越發的冷了,哈口氣恨不得直接凍成冰。

虞姣滿意的窩在榻上看書,室內擺了好幾個炭盆,燒的旺旺的,非常舒适。

對于這個天氣,還有人來訪,她是很意外的。

門剛一打開,風攜裹着雪花就飄了進來,虞姣打了個哆嗦,眯眼望着進來的魏楚榮。

一身越羅白蝶穿花金縷衣,頭上戴着熱熱鬧鬧的絹花,整個人活潑又讨喜,進來之後,唇角微不可查的輕撇,顯然是看不上虞這寒酸的閨房。

虞姣親親熱熱的迎上去,一邊囑咐暖暖上茶,一邊拉着她,坐在熱烘烘的榻上,柔聲問道:“我的好妹妹,這麽冷的天,做什麽跑一趟,仔細着涼,有什麽事,盡管交代下人就成。”

魏楚榮皺了皺鼻頭,室內染着的香頗為好聞,不由得放松了些,來的時候,她還擔心過,要是這邊燃的香太刺鼻,她又該如何應對。

不過轉念一想,爹爹素來是個大方的,尤其對這破落戶,想來是爹爹備的。

“許多天不見姐姐,想得慌,來瞧瞧。”抿着蓋碗裏清透的茶湯,魏楚榮唇角挂起甜甜的微笑。

虞姣也是感嘆萬千:“可不是,今年冷的厲害,見天的下雪,我住的偏,好久沒有跟姐妹們一道玩耍了。”

魏楚榮眼中蔑視一閃而過,她不來,她們還松快些,跟着破落戶在一起,都怕染上寒酸氣呢。

轉瞬就捂着唇嬌笑:“可不是,何不搬過去跟我一道住,還方便些。”

虞姣呵呵一笑,并不去搭這個話茬,要是以前,說不得她就信了,如今嘛,恨不得有多遠離多遠。

魏楚榮也怕她真的答應,轉眼就轉了話題:“今天柔芳和萼華過來找我玩,說起表哥的事情。”

一邊說着,一邊觑着虞姣的神色,見她皺起眉頭,像是擔憂,才接着說道:“表哥思念你的緊,送來素箋一張,為着你倆的情誼,着實傷感……”

虞姣坐起身,認真的盯着表妹的眼睛,柔聲問道:“傷感什麽?”

魏楚榮在心中冷笑,果然是賤皮子,不過幾句話就上鈎了:“你倆是天定的姻緣,都說好事多磨,這中間才有無限的曲折,都是為了婚後更和美呢。”

慢條斯理的抿着茶湯,真水無香,青嫩回甘,如此好的東西,一時心軟,拿來招待表妹,真是虧了。

“這好事多磨,也有另外一種說法,就是不适合。”虞姣漫不經心的擡眸:“我已經拒了表哥,從此男婚女嫁,再不相幹。”

拉着她的手,魏楚榮說的情真意切:“表哥待你之心赤誠,你如何舍得拒他。”想了想,還是有些不甘心:“要是我……”

話還未出口,就忍不住雙頰暈紅:“定是舍不得他難過的。”

虞姣反握住她細嫩的小手,雙眸緊緊的鎖着她,一字一句的說道:“我倒瞧着,你跟表哥是極相配的,都說男女差三歲最好,我和表哥差兩歲不合适,倒是你,剛剛的差三歲……”

“再則郎才女貌,表哥又是極疼你的,又是表親,大姨媽待你又好,何不向舅媽求了這莊婚事……”虞姣語帶蠱惑,湊到魏楚榮的耳邊,悄聲說出。

魏楚榮心中一動,表哥這樣的人才,她也是覺得跟她極相當的,就是娘親不同意,大姨媽也一門心思的要這賤皮子,說不定運作一番,還真是可行……

滿懷心事的告辭,虞姣熱情的送到門口,一點都不懼寒風淩冽,眼帶笑意的推銷:“表哥這樣的人才,不定有多少人盯着呢,還是快些下手為妙,我這樣的情況,輕易不敢高攀,可表妹你就不同了,門當戶對,郎才女貌,怎麽看,都是你們更般配些。”

魏楚榮心神都在怎麽成事上,一頭紮進風雪裏,連兜帽都來不及帶。

一見她走遠,虞姣臉上的笑,就忍不住垮下來。

而剛剛走回去的魏楚榮,路過魏楚笙的院子,就被叫了進去:“七妹,瞧把你冷的,手都冰了,快暖暖。”

室內的火龍燒的很旺,魏楚榮舒了一口氣,抱進手中的湯婆子,阻喪的說道:“那丫頭不同意,撇得一幹二淨。”

魏楚笙穿着蜜合色的羅裙,脖頸上帶着細細的金項圈,下面垂着璎珞,随着她的動作,微微的晃動:“不同意啊,那可就不好辦了。”

她倆在柔芳和萼華面前,已經打過包票了,姑媽性子較真,要是知道她們不成事,會不高興的,當初答應葉赫那拉家有請帖,就帶她們去的。

這下豈不是要泡湯。

魏楚笙憂心忡忡,完全沒有注意到一旁的七妹心不在焉,魏楚榮沒想那麽遠,在宴會上被貴人垂青的機會太小,完全沒有眼前的表哥容易抓住。

萼華都說了,表哥腿治好後,又得了風寒,不敢見風,說明并不像家裏傳言的那樣,成了瘸子。

那賤皮子其心可誅,為了擺脫婚事,竟如此編排表哥。

又被罵賤皮子的虞姣,打了一個噴嚏,揉了揉鼻子很郁悶:“誰又罵我,小心喝涼水塞牙縫喲。”

而一邊走神,一邊喝茶的魏楚榮,忍不住尖叫出聲:“啊~”

嘴裏那蹦跳的觸感,清晰明了,讓她驚恐的張大嘴,掏出那東西一看,恨不得暈過去,土褐色的蟑螂,無辜的望着她,觸須微動,看着惬意極了!

當虞姣聽說這事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上午了,她剛剛寫完一張大字,披着披風賞雪景,就見暖暖笑眯眯的進來,給她分享了這個故事。

虞姣:……

完全不想聽,好惡心。

原來喝水,真的會塞牙縫啊,真的是太惡心了。

暖暖還有些不解:“表小姐那麽壞,都是懲罰!哼。”

小姐身在其中,甚至沒有她看的清楚,表小姐眼中的嘲弄是實打實的,作為家中的幺女,她對嫌棄的眼神特別敏感,第一時間都能看出來。

可是小姐還是毫無芥蒂跟她們來往,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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