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溫侯世子（3）

唐書恒瞬間怔在了原地，自己還沒弄明白情況呢，這具身體的親生父母就來了？

平常這個“世子爺”的一舉一動，自己都完全不了解。不過，從剛才這些下人的表現能看出，這個家夥看樣子是個不大管事的。要不，自己一會兒就當啞巴？能不說話就不說話，反正自己才剛剛“大病初愈”。

唐書恒一貫信奉一個真理，少說多做。少說話雖然不一定是最正确的，但至少不會是錯的離譜的那個。

唐書恒正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冷不防一道聲音傳入耳中，帶着難以抑制的欣喜，唐書恒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一把攬進了懷裏，一股清香傳入鼻端，卻甚是好聞。

“璟兒啊，娘聽說你醒了，立馬就趕過來了。怎麽穿的這麽單薄就出來了，雖然都三月了，但天還是冷啊，快回屋去……”侯夫人看着約莫四十上下，體态适中，穿着打扮也極為端莊得體，此刻臉上難掩激動之情，攙着唐書恒便向屋子走去，完全将世子妃、溫沉羲等人忽略在了一旁。

溫老侯爺穿着一襲墨黑長袍，負手立在自家夫人身後。身形挺拔，一雙手上滿是老繭，可以看出定然是慣于使刀劍的，目光所到之處，一衆下人均慌張地低下頭去。

其後跟着兩個花容月貌的少女，左首樣貌較為出衆，丹鳳眼，瓜子臉，手腕上帶着銀鈴，走起路來叮當作響，一襲水藍色交領鍛袍，外罩一件小衫。此刻正親昵地挽着老侯爺的臂膀，眉眼間滿是桀骜。

而右邊那個容貌較普通，圓臉大眼睛，穿着一襲藕荷色紗裙，鬓邊斜插一朵粉花，微微低着頭，神情較為謙恭，跟在兩人的後面。

這便是侯府的二小姐溫婷與三小姐溫荷，兩人皆為侯府側夫人所出。

唐書恒卻是面對此情此景一臉懵比，只能任由自己的“娘”攙着自己回了屋，把自己塞進了被子裏，又裹得嚴嚴實實的。而這個“娘”又絮絮叨叨說了些什麽，說到最後竟然還哽咽了起來。

侍立一旁的世子妃，完全沒有先前的嚣張跋扈了，低眉順目宛如一個溫順的小媳婦一樣，此刻見侯夫人要抹眼淚，忙殷勤地遞上手帕，誰知侯夫人卻根本不領情，接了過來擦了幾下便狠狠地丢在地上，冷言道：“世子妃，你可知錯？”

世子妃一愣，擡頭正好對上了侯夫人冷如冰窟的目光，她不禁心裏一陣發抖，将求助的目光移向老侯爺。後者的臉色此時也有些不好看，身邊的溫婷和溫荷卻是一臉幸災樂禍，尤其溫婷表現的最明顯，溫沉羲依舊淡淡站在靠門的位置，靜觀事情走向。

“爹，娘，慧玉……不知究竟做了什麽，還請娘明示。”世子妃低下了頭，聲音都有些發顫，心裏只盼着侯夫人沒有看到剛才自己懲罰那兩個婢女的那一幕。

她心裏不明白，自己只不過是小小懲罰了一下，怎麽就成大錯了？難道，自己作為侯府世子妃，連懲罰婢女的權力都沒有嗎？

“你還給本夫人裝蒜！”侯夫人手一拍桌子，震的桌面上的茶壺、杯盞一陣顫抖，唐書恒心裏卻暗自叫好，自家“娘”就是霸氣啊！趕快懲治一下這個橫行霸道的世子妃，最好把她休了，自己還不想這麽快便由一個普普通通的學生，搖身一變成了一個拖家帶口的“老男人”！

“夫人，別動這麽大的氣，對身子不好。”宣平侯爺溫聲說道，看也不看世子妃，示意下人給侯夫人倒杯茶，“來，先喝杯茶解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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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慧玉真的不知道做錯了什麽，就算給慧玉一萬個膽子，慧玉也不敢欺騙娘啊——”

“你真的不知道？”侯夫人深深吸了口氣，将一杯茶一飲而盡，斜眼睨着世子妃，道：“那你倒看看這些是怎麽回事。”

說完，侯夫人身邊的貼身婢女七雪得了示意，将一疊賬本摔在了世子妃的面前，世子妃看清了那上面的字樣之後，臉色瞬間遽變，在原地釀跄了一下，竟眼前一暈，直直就要倒地，幸好初兒上前扶住了。

“世子妃，你這會兒可看清楚了？本夫人見你有悔改之心，有意想給你個機會，便将府上事物暫時交與你打理。但是這才過了多久，你看看這個賬本！這賬上這麽多疏漏，要不是本夫人今兒心血來潮去檢查了一番，還不知要被你瞞多久！”侯夫人又是一拍桌子，明明已經怒不可遏，卻因要維持着自己的形象，而沒有徹底爆發出來。

“娘，慧玉……”世子妃心虛地低下頭，平常巧舌如簧的她，此刻竟半句辯解的話都說不出來了。

“世子妃，先不提賬本的事，就今日的事，你該怎麽說？”老侯爺發話道，“若不是羲兒及時趕到，你是不是要當場将這兩個丫鬟活活打死？”

世子妃聞言，“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心內一陣慌亂，不住道：“爹，玉兒絕無此意，玉兒只是打算小小懲戒，以儆效尤，沒有想打死她們……”

溫婷也落井下石：“嫂嫂，您這就做的不對了，八十大板怎麽還是小小懲戒了？嫂嫂這做法再明顯不過了，連我都看出來了……”

“你——溫婷妹妹，你怎麽能這麽誣陷我？？？”世子妃不敢反抗老侯爺和侯夫人，但對于輩分比她小的，卻也沒必要客氣。

唐書恒縮在被窩裏，靜靜瞅着這一出“鬧劇”，明智地選擇不開口，這具身體原主人平常怎麽說話做事的，自己一點都不了解，為了避免說多露餡，自己還是安安靜靜當個“病號”吧。

“嫂嫂，您自己做的事還不承認，還反過來說我們誣陷您？婷姐姐也不過就是實話實說而已，嫂嫂您這麽說可就不對了。剛剛那一幕，可是有這麽多下人親眼看到了的，要不，我們來對個質？而且，要不是羲妹妹來得及，那兩個丫頭，現在估計早就沒命了吧。”溫荷明明是極淡的語氣，卻句句一針見血，看着與其溫婉的外表很不符合。

“你們兩個，滿口胡言！我什麽時候說要殺那兩個丫頭了，就是因為那兩個丫頭背後說我的壞話，那要照這麽說的話，我連懲治下人都不可以了麽？那這侯府的規矩何在？下人們豈不是都可以随意議論主子？”世子妃也不甘示弱，怼了回去，不過兩個未出閣的丫頭而已，她才不怕呢！

“侯府裏确實有這麽個規矩，下人不可以背後議論主子，但她們只要不讓主子聽到就好了啊。實在是嫂嫂您進來的時間太不對了，要是早一會兒或晚一會兒，就不會聽到這番話，便也不會有剛才那番場景了吧。”溫荷不假思索，張口就來，如連珠炮一般。

她語速本就快，一般人很難趕得上她的思路，因此，這一下倒是把世子妃堵住了。只見世子妃張口結舌，瞪大雙眼，卻什麽話都說不出來。

“那照着三姐姐的這個思路，這事不應該怪那兩個丫鬟，也不應該怪世子妃，而是應該怪到老天爺的頭上咯？”溫沉羲突然開口，打破了沉靜，一時間衆人，包括老侯爺、侯夫人以及躺在床上裝啞巴的唐書恒，均将目光移到溫沉羲的身上。

“我可沒有這麽說，是羲妹妹自己這麽想的，我只是替二姐姐說說話而已。”溫荷柔柔地說道，目光中微不可見地閃過一抹狠戾。

好一個聰明的姑娘，一句話又将責任推到了溫婷身上。唐書恒“看戲”看得特別起勁，完全忘了自己此刻也“身在戲中”，直接鼓掌了起來，贊道：“好！”

一時之間，衆人又将目光焦點集中到了唐書恒身上，唐書恒這時才意識到自己幹了件蠢事，覺得自己真是丢人丢到奶奶家了，直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侯夫人卻是一臉關懷，将剛才三姐妹與世子妃之間的明槍暗鬥視而不見，親昵地拉起唐書恒的手，道：“璟兒，可好些了？剛剛娘同你說話，你都不回答，娘還道孩兒是因為久卧床剛醒，而有些不适應，才不再說了……”

“世子哥哥，你好點了嗎？你自從圍獵摔下馬之後就一直卧床昏迷到了現在，大夫說你頭部受了傷，有可能會醒不過來……”溫婷也湊了過來，一臉關心，卻沒料到自己說錯了話。侯夫人聽到她後半句話之時明顯不悅，輕輕咳嗽了一聲，然溫婷卻是個粗神經的，愣是沒察覺到，一旁的溫荷看出來了，扯了扯她的袖子。

“幹什麽呀？”溫婷被猝不及防打斷了話茬，整張臉都寫着不開心，溫荷什麽也沒說，只是對她搖了搖頭，溫婷還是沒看懂，愣了半天後眉間漸漸湧上了怒氣。

就在她即将爆發之際，侯夫人及時打斷了她，道：“行了，別在這礙眼了，都下去吧，世子爺大病初愈，需要靜養。這一陣子，你們誰都不許來打擾世子爺。”

“啊？為什麽啊？世子哥哥今兒除了說話少了點，不像平常那麽活躍了，其他的地方，我看着都還挺好的啊，面色也正常，為什麽不許我們來看世子哥哥啊？”溫婷不解。

侯夫人壓根不理溫婷，随後，她似是又想起了旁邊跪着的世子妃，轉向她冷冷道：“世子妃，這會你可認錯？”

世子妃最是害怕侯夫人的，此時愈發瑟瑟發抖起來，說話都有些不利索了：“娘，慧、慧玉，知、知道錯了——”

侯夫人冷哼了一聲，剛要開口，一直在旁邊未怎麽說話的溫老侯爺開口了：“夫人，世子妃畢竟是陛下唯一的外甥女，父母去世的早，自幼被陛下接到皇宮撫養，因此她從小沒怎麽吃過苦。咱們也算是看着她和璟兒長大的，她什麽性子，你我再清楚不過了。有什麽錯，咱們盡量多包涵一點吧。”

“這可不行，咱們包涵了她，誰來彌補咱們侯府的虧損？？？大岐王朝正是建立初期，本就很多問題，咱們陛下又是布衣出身，節儉慣了的。自建朝起，每年撥給咱們侯府的銀子，就這麽些，咱們也不是窮奢極盡，能省的開支全省了。這下可好，費勁心思省下來的這麽些銀子，全讓世子妃敗壞幹淨了！”侯夫人氣得不行，臉色極為難看，一衆人很少從自家侯夫人臉上看到過這般吓人的神色，一時都不敢說話。

跟在世子妃身邊耀武揚威的初兒，此刻也宛如蔫了的茄子一樣，跟着跪在世子妃身後，頭都不敢擡。

唐書恒卻是聽出了不少信息，全都堆疊在自己腦子裏，不過他腦袋反應很快，也大體明白了一些情況。

“就是，夫人，一定要嚴加懲罰，這兩件事，一個涉及到銀子，一個涉及到人命，就算是單獨說，那也不能輕饒了！”溫婷慣會見風使舵，平日裏受世子妃的氣也着實不少，得了這個機會，不落井下石一番，怎會甘心？

“二姐姐，這事還是交由侯爺和夫人裁決吧，我們還是不要管了。”溫荷道。

世子妃早已淚流滿面，說不出話來，只是将哀求的目光望向侯爺和侯夫人，侯爺為她說完這一番話後，嘆了口氣，又對唐書恒囑托了幾句，便先行走了，一并帶走了溫婷和溫荷。

一陣沉寂後，侯夫人緩緩開口，下令道：“将世子妃禁足于娉舞閣內，沒有我的吩咐，不準踏出一步。府上一應內部事務，依然交由宋先生掌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