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井秧坐起, 望着老和尚負手立在門前的身影,朦朦胧胧,她伸手揉了揉雙眼,還是很模糊。
在旁的肖南看着她這個動作,伸手按住了井秧不停揉着眼睛的手, “井秧?”
井秧扭頭看他,一會兒清楚, 一會兒模糊。
“好像……看東西不是很清楚了……”井秧輕聲說。
肖南握着井秧的手收緊,他就知道, 陰陽眼還沒成熟,井秧那樣的消耗,肯定有副作用。
“沒事,等我們回去,就能治好你的眼睛。”肖南安慰。
井秧垂下眼簾, 要是她瞎了,還能治好嗎……
“如果我……我是說如果, 我以後要是瞎了,那……”井秧隐隐擔心。
肖南堅定:“沒有如果, 你要是瞎了, 我就照顧你一輩子。”
井秧擡眼看他, 雖然不是很清晰, 但能感覺的出, 肖南是認真的。
她張了張嘴,喉嚨幹澀的很, 發不出聲音,也不知道該說什麽。
肖南直直地盯着井秧看,深邃的雙眸勾視她有些失神的瞳孔,他伸手,将吃驚的井秧摟進懷裏,慢慢收緊懷抱,面頰貼在她耳畔,“井秧,我是認真的。”
井秧憋了半天,才說:“我知道……”
老和尚似乎感傷完了,轉頭進屋,就看見肖南和井秧摟摟抱抱,立刻單手豎掌念:“阿彌陀佛。”
井秧推開肖南,肖南也略顯尴尬的清了清嗓子。
老和尚淡淡道:“井秧,你是在夢裏見到了我的徒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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井秧點頭:“嗯,看見了以前的事。”
“以前?”老和尚問。
“嗯,夢裏有大師,始一,還有一個小女孩,叫兮桃。”井秧如實說。
畢竟是對着當事人,也不算洩露預夢的天機。
“兮桃啊……”大師有些失神,“诶……”他嘆氣。
“啊——啊——啊——”突然傳來一陣凄慘的叫聲。
肖南擰眉,是齊桓!
老和尚和肖南沖到了齊桓的房間,齊桓渾身抽搐,痙攣,肖南壓制着他的身體,讓他盡量冷靜下來,老和尚擡手,給了他一擊。
齊桓被打昏了。
井秧摩挲着,朦朦胧胧來到門前,問:“怎麽了?”
老和尚解釋:“是他體內的錐心蠱。”
井秧微微皺眉,看來錐心蠱還會對身體造成別的影響。
“那齊桓會沒事嗎?”
老和尚慢慢在桌旁的椅子上坐下,井秧也順道扶着桌子坐了下來。老和尚搖頭:“我本以為這錐心蠱沒什麽傷害,只要他不靠近引子。”
井秧明白,引子應該就是齊桓的父親。
“但是,這個錐心蠱不同,齊桓體內的應該是母蠱,會慢慢侵蝕心髒,斃命的。”老和尚厲聲道。
井秧眉目肅涼,齊桓的繼母,就那麽想他死嗎?
“可以解嗎?”井秧問。
“施蠱者才能解。”
肖南聽了後蹙眉,既然下了讓齊桓慢慢被折磨而死的蠱蟲,又怎麽會解開這個蠱,真是惡狠的女人。
井秧凝視着躺在床上的齊桓,她微微眯眼,好像有什麽東西,她就能看清了。
齊桓的肩上,有什麽東西,白色的光暈嗎?
死靈蟲小綿不知從哪裏出來,停在了齊桓的手背上,喝了一口齊桓的血。本來死靈蟲應該找到本主就死了,但是本主齊桓的血,似乎可以延長它的壽命。
死靈蟲喝完血後飛到了齊桓的肩頭,停在了白色光暈上。
白色光暈……
“肖南,齊桓的肩頭是不是有白色的光啊?”井秧眯眼問。
肖南看去,什麽也沒有,只有那只死靈蟲,“沒有。”
“我能看到。”井秧說。
肖南立刻擋住了井秧的視線,呵斥道:“井秧,不要再用陰陽眼了!”
井秧收回視線,耷拉下腦袋,像個犯錯的孩子。
肖南有些嚴厲的話語吓得井秧說不出話。
老和尚開口圓場:“肖南,人家是女孩子。”
肖南聽後,散了眉,也收起了剛才嚴肅的氣息。
有句話說得好,關心則亂。
老和尚摸了摸頭上的戒疤,淡淡說:“井秧,應該不會看錯的……”
這句話倒讓肖南又眯眼思考,他側過臉問井秧:“真的看到了?”
井秧讪讪點頭。
——井秧,你是第二個看到我的人。
那個救了肖南他們三個人的聲音再度響起。
老和尚聽見這個聲音,怔愣。
“你到底是誰?”肖南問。
老和尚有些不可置信,他恍惚道:“兮……桃?”
井秧聽見這個名字,也是吃了一驚。
——是我,師祖,好久不見。
老和尚手有些發抖,“你還活着?”
——我早就死了,你不是知道的嗎。
“那你……怎麽會……”老和尚語無倫次。
他當然知道,他親眼看着她死去的,靈魂消散。
——我就是剛才井秧看到的那團白光。
井秧恍然大悟,“兮桃,我是第二個看到你的人?”
——嗯。
“誰是第一個?”井秧向齊桓肩頭看去,雖然沒用陰陽眼什麽都看不到,但她知道,兮桃就在那個位置。
——青黛,那個千年鬼。
井秧淡淡點頭,青黛的修為比他們所有人都深,能見到也是自然。
如果她沒有憑借陰陽眼,估計也是看不到的。
老和尚沉默。
肖南皺眉,清冷問:“雖然我不知道你是誰,但既然你已不是生者,為何還停留在人世?”
——我啊……我還有東西要守護啊……
肖南眉頭蹙得更深,望向躺着的齊桓,“齊桓?”
——嗯……
“為什麽?”
——因為我是他母親。
除了老和尚,肖南和井秧都愣在原地。
“兮桃,你怎麽會……”老和尚想問什麽,又不知從何問起。
——師祖,我現在只是一團執念,這個念想讓我留在了齊桓身邊。
“兮桃,你快些離開吧,齊桓,我會照顧好他。”老和尚對着空氣淡淡道。死了的人,還是不要在這個世上糾纏的好,
——師祖,我的屍體,還沒有火化,這也是束縛我的原因之一。
屍體,提起屍體,肖南想起了什麽。
冰窖裏的那具女屍,眉眼與齊桓相似的很。
“冰窖?”肖南問,“齊家密室?”
井秧微微吃驚張嘴,但沒說什麽。
——嗯。
“兮桃,怎麽會,當時是我親自将你……”老和尚語塞,他那時親自将她的屍體火化,沒道理還留在這世上。
只有一種可能,有人悄無聲息的施了陣法。
——是齊國棟,他偷偷瞞着所有人,用了禁術,把我屍體換走,保存在齊家密室的冰窖。
井秧疑惑:“他為什麽要那麽做?”
——大概是我體質特殊,他想做研究。
“體質特殊?”井秧淡淡問。
——我……我是用身體飼養蟲類的人。
身體飼養,這四個字聽起來讓人有些害怕。井秧看向躺在床上的齊桓,難道齊桓……
“齊桓他……”井秧脫口而出。
——嗯,他繼承了我的血脈。
井秧倒退一步,沒站穩,一個人的身體裏,如果都是蟲,那豈不是跟蟲子沒什麽區別了嗎。
井秧緩緩走到齊桓身邊,她輕輕抓住他的左手,整個手掌都是正常的,井秧又将他的袖子捋上些,先映入眼簾的是手骨上的裹得密密麻麻的紗布,密室裏的死鎖那時是整個紮入他的身體的。
停頓了片刻,井秧又繼續動作。
突然,一只手阻止了她,是肖南。
井秧扭頭看他,肖南搖搖頭。
井秧垂眸,緩緩放下齊桓的手臂,又扯下他的袖子,坐在床沿上。
她心想,齊桓應該不想她看見吧,那她就不看。
——齊桓的臉一直帶着面紗,也是因為這個原因。眼睛以下的面頰,都因為體內的蟲子不斷吸取養分,而開始急速衰老。
井秧思考着兮桃的話,衰老的意思是什麽呢。
“也就是說,他的臉一半是年輕的,一半卻跟個老人一樣嗎?”井秧從幹澀的喉嚨間擠出這些話。
——嗯……可以這麽說……
井秧看向齊桓的臉,朦朦胧胧,他的臉,是可以變回去的。
因為在夢裏,她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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