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自己被從聯系人當中删除這件事,李臻并沒有很快知道。

他直到第四天,才發現這一事實。

揣測着自己那一番言論,想必是給對方造成了不小的沖擊了,在略微不安的同時也暗暗驕傲了一把的李臻準備先給秋羽白三天的緩沖期。

電影裏小說裏不是都這樣麽,狂風暴雨之後,總是要緩和緩和的,這是一種近乎于人道主義關懷的調劑,更是為了下一場狂風暴雨的到來預留一個醞釀時間。

然後,那所謂的“下一場狂風暴雨”,就在三天後,如期而至了。

李臻試着給秋羽白發消息,得到的結果,是他已經“不再是對方的聯系人”,李臻愣了幾秒鐘,給秋羽白打電話,得到的結果,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忙音。

那個男人,删了他的好友,還拉黑了他的手機。

問題就在這一刻變得嚴重,即便二皮臉一如李臻者,都隐隐感覺到了頗類似于人格侮辱的某種負面情緒,有什麽話你不能好好說?發自內心不想讓我再接近你,就認認真真告訴我啊,臉皮再厚,面對嚴肅誠懇的拒絕時,也會坦然退卻吧?大家都是成年人,又不是矯情蠻橫的小屁孩,誰也不會撒潑打滾耍無賴啊。

可是……

大約冷靜了幾分鐘之後,李臻覺得自己面對的問題,不是簡簡單單的屏蔽和拒絕。

秋羽白不讨厭他,秋羽白只是真的會矛盾要不要他,就算矛盾的結果是不要,那個男人,也真的不是會用這種小家子氣手段和他劃清界限的,可能會在他找上門去或者試圖聯絡時态度冷硬,但直接躲了,溜了,不像是秋貓貓的做派。

是的,他家秋貓貓是個好貓貓,而好貓貓是不會一句話都不留就人間蒸發的。

這不科學。

“這、不、科、學!”突然間就異常堅定起來,李臻猛地站起身,抹了把臉,扔下一宿舍莫名其妙看着他的室友,徑直奔了出去。

他去找秋羽白了。

但這次尋找,無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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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或者說,他沒有找到人,只是得到了某個令他絕對不敢相信的消息。

院子大門開着,可是裏頭的幾輛車已經不見了蹤影,屋子大門也開着,有幾個穿着工作服的陌生人在收拾東西,已經貼好封箱膠帶,寫着內部物品分類的紙箱大大小小,擺在牆邊。而就在他因為突然湧起的不安心髒開始狂跳,手心也冒汗時,一個戴着眼鏡,盤着發髻,穿着職業裝的女人從樓上走了下來。

女人看到他,遲愣了一下,繼而問他“您哪位?”。

李臻當時真想說一句,這話該我問才對吧?!

“那個……”發現周圍的工人也意識到他是個外人并且開始盯着他看,李臻抿了抿嘴唇,笑了一下,“我找這家的戶主,秋羽白。”

聽到那個名字,女人臉上的表情釋然了不少。

“啊,秋先生啊。他已經把這套院子轉手了,您……沒聽說?”

顯然就是沒聽說啊。

顯然就是沒聽說吧吧吧!!!

“呃……這什麽時候的事兒?”李臻額角有點冒熱氣,但心裏卻在無聲的吶喊之後一個勁兒打寒顫 。

“哦,說來也是挺趕的,他前天跟我們筱老板談妥了轉手過戶的事兒,昨天就離開了,然後筱老板讓我今天過來盯着點工人收拾東西。各種手續都是我在代辦,然後……”

“他人呢?去哪兒了?”李臻知道自己有點着急了,于是就算并不想打斷別人,他還是直接問了出來,這是他最迫切得到的訊息。

“我只有他暫住的酒店地址,可是他特別交代了要替他保密……”女人開始為難,似乎還有幾分同情李臻的意思。

不過李臻不要同情,他要酒店名稱樓層和房間號。

“我是真的找他有急事!他是跟你說的誰都不告訴嗎?不管是誰?!”說着說着就更急了些,李臻一邊怨恨自己果然還是年輕氣盛藏不住陽光燦爛跟二皮臉下頭的暴躁,一邊借着這股子暴躁勁兒直來直往了。

對方更加為難起來,只好說這确實是秋先生跟筱老板交代好的,自己的暫住酒店必須保密,自己是給筱老板打工的,又怎麽敢逆着發錢的人的命令行事?這位小哥,麻煩你體諒體諒行不行?

話說到這個份兒上,李臻能做的,恐怕就只有“體諒體諒”了。

他不是“好男不跟女鬥”,性別在這種時候不是影響他決定的因素,他只是不想當惡人,更不想讓事情變得難看。

但他的目的,還是得達到,而且當一條最簡單的路被堵死之後,某些旁門左道的智慧細胞,就開始瘋狂滋生了。既然無法強攻,智取乃為上策。

善。

于是,李臻表面上選擇了放棄,默默退出了院子。

但他不曾走遠,他暗搓搓呆在院子斜對門的小店裏,喝着奶茶,獨自蹲守,約摸呆了一個多鐘頭。

然後,他眼看着一輛火紅色的牧馬人從外頭開過來,停在了院門口。

車裏,下來一個戴着墨鏡,身材高大的男人,緊身T恤讓倒三角的身材格外明顯,就算隔着店鋪的玻璃窗也能明顯清晰看得見的大胸肌和粗壯的胳膊,令書生系的李臻多少有點兒想後退,他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肩膀,發覺雖說不那麽結實可至少也不至于硌手,才舒了口氣,定了定神,繼續保持觀望。

而後,他眼看着男人進門,不多時又出門,手裏輕輕松松抱着一個大紙箱,放在車裏,繼而對跟出來的剛才那個盤着發髻的女人交代了一句:“東西我給他送去就好,你們接着忙吧。”

女人應聲,接着給了對方,也是給了李臻一個至關重要的回答:“好,筱總,那您慢點開車,要是一會兒又收拾出來秋先生的個人物品,我就再打包,晚飯之前送到WF。”

男人點點頭,上了車,往胡同口開去。

李臻幾乎就是調動了一個學霸全部的瞬間記憶功能,記住了那個所謂的WF,也記住了那輛牧馬人的車牌號。

再然後,他叫了出租車,開始了一段“猥瑣”的跟蹤追擊。

坐在車裏他就開始回想,這個WF究竟是個啥,隐約有了點眉目時又不敢确信,實在按捺不住終于掏出手機去查詢,得到結果的一刻,整個人都傻了眼。

WF,晉東財團下挂的系列星級酒店中最年輕的一家,總店“南紅”在香港,一分店“月長”在上海,二分店“藍珀”在深圳,北京的“WF”便是三分店,2016年新開業,地址——東二環中路XX號,後臺老總——集團首腦筱晉東,三分店負責人,筱晉東之子——筱駿龍。

Word媽……

李臻不淡定了。

所以說,自己現在跟蹤的,是個大財團的富二代?傳說中的霸總?!要啥有啥從內在到外在樣樣具備,就像俗氣的言情小說裏才會出現的完美角色?!而這個完美的富二代,認識秋羽白,還疑似收留了他??!

不,等等。

拇指一通狂刷,又漂移到科普的頁首,李臻赫然在酒店的備注說明裏,看到了WF的詳解。

【因為對獨生子異常寵愛,筱晉東放棄了對于用玉石給自己的每一家酒店命名的慣例,在2014年新店破土動工之前,将定名的特權直接交給了筱駿龍,此後,就有了“WF”這個名字,意為white feather,白羽。】

後頭,還有一串blablabla的補充介紹,說是什麽生在香港長在上海的筱駿龍第一次見到北京的鵝毛大雪時,就十分鐘愛,那時就想着如果将來接手家族部分産業,一定要給某個分店取名為白羽。

感性也好,煽情也罷,或者說是裝十三都行,但在李臻看來,全是套路……

套路中的套路!!!

請問白羽二字跟秋羽白這人,就真的一毛錢關系都沒有?!身為一個超級財團的少爺,身價高到離譜,沒開着超跑帶着某某女明星身後還跟着保镖滿世界招搖,反而低調地獨自一人開着一輛牧馬人鑽到僻靜的胡同裏來給一個三十七歲的怪脾氣設計師當搬運工?!

你逗我?!!

總之,這不科學。

又或者說這太科學了,這就是明擺着的,太科學了……

心裏泛起酸溜溜的滋味,李臻一邊将其往下壓,一邊帶着做了一回變态跟蹤狂的負罪感,到了那棟沉穩大氣中暗含着嚣張跋扈的豪華建築跟前。

再然後,他又是一陣好等。

直到那輛就停在大門旁邊都沒有半個安保人員敢放半個屁說這兒不能停的牧馬人,再度被那個全方位立體化地比他強三萬六千個百分點的男人開走,李臻才按着狂跳的心口,邁步進了酒店大門。

以筱總讓他來給秋先生送重要證件為由,一臉嚴肅地客氣着,李臻從前臺值班經理那兒要來了秋羽白的房間號。

上電梯的時候,他緊張得快吐了,翻江倒海的胃比第一次看屍體解剖時還活躍。走在樓道裏的時候,他緊張得快死了,天旋地轉的腦袋比跟家裏出櫃時候冷汗冒得還歡,這種種症狀,直到他敲開了房門,站在了那個男人面前時,才驟然消于無形。

說來也怪,見了本人,他反而鎮靜了。

或許,是他的所有不鎮靜,都在見面的剎那間,傳給了對方。

秋羽白驚訝的程度,恍若見了活鬼。

極致的尴尬持續了幾秒,就在李臻想到首先要道歉說自己真的不是變态而是太想有啥問題當面說清才想方設法跑過來你要打就打要罵就罵唯獨別想都不想就把我踹出去時……

一聲貓叫,又一聲貓,兩個毛茸茸的小豹子從半開的房門裏鑽了出來,眼看要跑掉時,李臻眼疾手快,一手一個,從地上抄起兩坨毛球。

就像俗話說的,孩子是緩解夫妻緊張氣氛的最佳幫手。就算這種說法不貼切,甚至會引發某人的暴怒,李臻還是暗自那麽想了一下,然後,他一左一右摟着兩個娃,傻呵呵笑着,看着秋羽白。

“要罵你等會兒再罵,我就想……”

“你想什麽都跟我沒關系了。”看得出是極力在冷靜着,秋羽白扶着門框,嘆了口氣,表情總算是緩和了幾分,嘴角挑起來,是個相當凄慘的淺笑,“我現在,什麽都沒了,就剩兩只貓,還有這麽一張臉。哦對了,至少還有能臨時給我提供個房間的人存在。你也是夠厲害,能找到這兒……既然來了,有什麽要說的,就說吧,或者,想直接變語言為行動也無所謂,起碼……這兒還有一張床足夠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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