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草廬住着一對相依為命的母子，莊周正收拾着上京趕考的行囊，三日後動身。

母親莊氏仍未起身，為盡孝道，他準備燒些熱水一會給母親洗個臉，也可以驅走些山林寒氣，沒想到卻在竈臺前發現了一只奄奄一息的白狐。

只見它通體雪白，嘴角帶血，四肢也留有幹涸的血跡，看樣子傷的不輕。

莊周驚愕之餘，連忙去喊母親起來查看。

莊氏整整衣容，這才慢慢走出去查看，兒子所說的白狐。

“最近官府到處貼告示要懸賞捕到雪狐的獵戶，怕是就這個小家夥了。”

“母親，你看這小東西遍體鱗傷，何不留下照顧？”莊周頓生恻隐之心。

“留下它不難，只是莫要讓四周獵戶發現。”莊氏小心翼翼的抱起白狐，放回屋內，輕輕處理那滿身的傷，嘴裏念念有詞“雪狐啊！是天底下最有靈氣的東西，它能來咱們家，說不定會保你這番進京考試能夠高中。”

“母親又說笑了，若我能高中，那必定是孩兒有真本事。”莊周在旁邊幫襯着。

母子二人相視一笑，畫面溫馨和諧。

在他們精心照料下，卿卿終于恢複了意識，只是她在短期內還無法變回人形，所以它只好聳耷的腦袋卧在草堆裏，看着那個書呆子一遍一遍背誦文章，以前未見識過人間時，常聽義父說人間是最險惡之地，為了貪欲，人可以出賣一切能出賣的東西，包括最珍貴的感情。所以她對人間的一切都是充滿恐懼的。

盡管眼前這對母子待她挺好，但是卿卿短時間并不與他們親近，常常遠遠站在一邊看着，觀察着。

只可惜她現在元氣散失，無法回到結界之地，只能暫時停留在人間。

“母親說你已經好幾天不吃不喝了，你身體才剛恢複，這樣可不行啊！”莊周端着一碗清水來到它跟前，雪狐後退幾步，警惕的看着他。

“別擔心，我不會害你的。”莊周偷偷從懷裏拿出剛在集市撿的肉碎“我聽說狐貍喜歡吃生肉，這都給你。”

我不吃這東西，太惡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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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卿在鳳凰楓吃的都是瓊漿玉液，從未接觸過人間的食物。

“吃吧，不吃你怎麽恢複元氣？”莊周朝它招手。

這個東西吃了就能恢複元氣？

卿卿半信半疑的走上前，先舔了幾口清水，這才往肉碎嗅了嗅，好像還挺香的。

“母親說，你會觀察人，看來此話不假。”莊周看到它終于吃了，心裏毫不滿足“待你傷好之後，就可以回到你的地方了，以後你要記着千萬別再受傷了，明日我便要動身上京趕考，此番若能高中，就能讓母親脫離窮困。”

書呆子又在發牢騷了。

卿卿懶懶的窩在舒适的草堆裏，眯着眼聽他念叨。

“你竟吃完了？今天真乖。”莊周收走空碗，喜不自勝的回屋。

天空又下起蒙蒙細雨，滴落在竹林葉上，晶瑩的水滴子再緩緩滴落到泥土裏消失不見，這裏的雨跟她以前在鳳凰楓見過的不一樣，她無法說出所以然來，大概是少了煙火氣吧。

起身上京的日子到了，莊周背着竹筐，辭別母親。

卿卿擡起頭目送那抹藏青色的影子越走越遠，她不禁又看了一眼正在抹淚的莊氏，突然抖抖身體，嗖的一下消失在竹林裏。

莊周感覺到竹筐突然一下變重了，他還以為是自己出現了幻覺，也沒有理會，繼續趕路。

卿卿在竹筐裏露出半個腦袋，探視這人間的一切，不知為何，她突然有點喜歡這裏了，雖然這裏比不上鳳凰楓，但卻讓她感受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暢快，那是屬于自由的味道。

莊周察覺有異，他放下竹筐，果然跟想象中一樣。

“你怎麽跟來了？快回去，若是讓外人瞧見你，怕又要出事了。”摸摸雪狐的頭，哄她回去。

我是受你母親的囑托才跟着你的，別不識好歹。

卿卿在他腿邊輕輕蹭着，不願離去。

莊周回頭望望那條孤單的小路，一時心中不忍，又把它抱進竹筐裏“算了，我還是帶着你吧，萬一這番回頭又遇到危險可怎麽辦？你現在可是官府花一千白銀懸賞的寶貝。”他小心翼翼的蓋好竹筐，又背着它走了。

早背着她不就好了。

卿卿打了個哈欠，沉沉睡去。

他們首個栖息的地方是間破爛的寺廟，裏頭的金尊佛像經過日曬雨淋，風吹雨打，東倒西歪。

神壇下有一個滿是泥土的大香鼎，可以想象曾幾何時，這裏也是香客如雲。

只是近年來山賊橫行，這裏常常傳出人命大案，漸漸的便無人敢來了。

莊周到旁邊的古井裏打水來，細細擦洗了佛身，又把神壇清理了一遍，磕了三個響頭。

白狐歪着腦袋看着他，不解這個呆子又在幹什麽。

“舉頭三尺有神明，小生今夜需在此借宿一宿，多有不便之處，還請佛祖見諒。”

卿卿看了一眼那佛像，就是一個石頭砌成的神像而已，也值得凡人如此敬重？你可知道真正的佛祖是根本不會管苦海中事的。

莊周又撿來幹柴起火，夜深了，火堆驅走了深山的寒意。

他看書困了，便枕着書睡着了。

卿卿抖抖尾巴，正想鑽進他懷裏取暖，這時外面一陣妖風吹來。

卿卿一個激靈，它猛地跳起來，擋在門前，嘴裏發出嗚嗚的警告之音。

人間的結界一定出了問題，否則不會突然冒出一陣妖氣。

那妖精估計也沒想到會碰到釘子。

但肥肉已在嘴邊，豈有放走之理。

卿卿與之纏鬥時，漸漸發現體內元氣迅速集聚，很快她便能化作人形。

反觀那妖精漸漸氣虛力弱。

你竟然吸我精元？你是魔族的？

妖精煙消雲散之際，驚恐的瞪着卿卿，死不瞑目。

她終于可以自由來去了。

卿卿看看自己上下裝扮，不禁又看向那側卧的書呆子。

緩步上前，慢慢蹲下。

莊周聽得異動，乍然驚醒，眼前一絕世美人，身着雪紗長裙，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我見猶憐，頗有幾分熟悉感。

但他卻吓得把書籍摟在懷裏，驚恐萬分的瞪着她：“你……荒郊野嶺，姑娘為何會突然出現？”

“你不認得我了？”卿卿心中有些失落。

“莊某與姑娘素未謀面，何談認識。”莊周連忙收拾行囊，這才發現小狐貍不見了。

“姑娘，可有看見我家白狐？”

“不就是一畜生，我為何要注意。”卿卿不免有些生氣道。

“它雖是畜生，但也是在下的朋友。”莊周擔心小狐貍出事了，便急急忙忙四處找。

卿卿看着他慌亂逃避的身影，不禁有幾分悶氣，不解自己竟在跟自己計較。

人間真是一個奇怪的地方。

莊周整整找了兩個時辰，失魂落魄的回到破廟，垂頭喪氣間，他竟看見草鋪裏握着的那抹雪白的小身影，喜出望外的本上前，抱着小狐貍“你又跑哪裏野去了？萬一遇到壞人該如何是好？”

他這才四處望望，哪裏還有那個姑娘的身影，大概是走了。

白狐擡頭看了他一眼，終是沒有掙脫他的懷抱，慢慢閉眼睡去。

一路上他們彼此相伴，他複誦詩經時，它便在一旁撲騰蝴蝶。他睡覺時，它便占據大半床位，常常把他擠到外邊。京城還遠在千裏，莊周帶着它，一路上總算不那麽孤單寂寞。

整整走了大半個月，水陸連軸轉，他們終于來到了天子腳下。

莊周擔心客棧人多眼雜，知道雪狐的存在，便在城外找了一間破廟安身。

“你要乖，在這裏等我回來，這一路多虧你的陪伴，這是我為你準備的三日糧食，一定要等我凱旋歸來。”

卿卿卧在草堆裏，它目送着莊周離去，

這段時間她散失的元神正在慢慢歸位，或許等到他考完回來，她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