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忽冷忽熱

九九八十……九重葛坐在火堆旁, 餘光掃着容不漁翻來覆去的背影,眉頭緊皺。

容不漁的遺夢珠中靈力諸多, 若是讓受了重傷的他貿然入夢, 怕是會傷到神識, 但是看到容不漁一直睡不着的模樣,九重葛又有些心軟了。

“哥……”九重葛小聲道, “還是睡不着嗎?”

容不漁裹着他的袍子蜷縮成一團, 冷聲道:“你把珠子還給我,我就能睡着了, 不還就別廢話。”

九重葛頓時噤聲。

容不漁又翻了一會, 還是睡不着, 只好強行忍着怒氣坐起來,道:“你真的不還我?”

九重葛不厭其煩地重複:“你現在真的不能入夢。”

容不漁翻舊賬:“那剛才那個夢, 我不是也入了嗎?”

九重葛聞言輕輕抿唇, 小聲道:“那個……不是夢來着,是我的神識……”

容不漁頭疼地揉了揉眉心。

他正要再說什麽,一道驚雷猛然劈下,直接将整個山洞震得地動山搖, 碎石泥土簌簌落下。

容不漁沒有防備,直接被泥土從頭灑了一身, 整個人立刻變得灰頭土臉。

容不漁:“……”

容不漁氣得渾身都在發抖, 這已經不是倒黴不倒黴的事情了,天道擺明了有想要有玩死他的打算。

他捂着眼睛,使勁揉了揉, 似乎有細小的礫石鑽了進去,怎麽都弄不出來了。

九重葛飛快上前:“弄到眼睛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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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坐在石床沿,強行将容不漁胡亂揉的手抓在掌心,擔心道:“張開眼睛我瞧瞧。”

容不漁眼角眼淚簌簌往下落,皺着眉不願睜眼:“難受……”

九重葛這會倒是強硬:“你不睜開更難受,我幫你吹一吹,乖……”

容不漁一愣,面無表情:“你剛才說什麽?”

九重葛道:“我說我乖乖給你吹一吹。”

容不漁:“……”

容不漁勉強半張開眼睛,九重葛扶着他的側臉輕輕吹了吹,好一會才将沙子弄出來。

容不漁無神的眸子輕輕一眨,羽睫上的水珠滾了下來,被九重葛輕輕拭去。

“還難受嗎?”

容不漁猝不及防被摸個正着,只覺得被九重葛拂過的臉頰不知為何浮出細細密密的酥麻,讓他不自覺打了個寒顫。

“起開。”容不漁推開他,皺眉道,“不要突然動手動腳,是覺得我眼盲打不着你嗎?”

九重葛有些委屈:“你剛才就打了我一掌,心口好疼的。”

容不漁愣了一下,才一言難盡道:“你沖着我撒什麽嬌?小時候你也這個德行嗎,我竟然沒打死你?”

九重葛:“……”

九重葛心道二七時塵沖你撒嬌時你明明很樂在其中的,怎麽到了我這裏就要打死我了?

九重葛暗覺不公,但是卻不能說出來,只好捂着胸口裝模作樣咳了兩聲。

其實容不漁修為已被那幾道雷劈的所剩無幾,就算用盡了全力打他一掌,對九重葛這等修為來說根本就是不痛不癢的。

容不漁聽到他的咳聲,眉頭越皺越緊,半晌才終于被九重葛咳得良心發作,猶豫道:“真的很疼?”

九重葛立刻以退為進:“不疼,一點都不疼。”

容不漁毫不客氣地罵道:“不疼你咳這麽厲害做什麽,滾一邊兒去!”

九重葛:“……”

容不漁平日裏溫文爾雅慣了,這會子不知道是不是被氣得本性發作,将所有怒氣都朝着九重葛發,說話也越來越不客氣。

八成又是在洩私憤。

容不漁又躺了回去,剛才鬧了半天,加上身上的傷還沒好全,他躺了沒一會,竟然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九重葛依然坐在旁邊沒走,瞧着他仿佛對自己卸下了防備,抿唇輕輕笑了笑。

外面雷聲依然還在繼續,九重葛守在容不漁旁邊半晌,山洞口突然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仿佛是有人過來了。

九重葛皺了皺眉,偏頭看了容不漁一眼,才起身走了過去。

山洞口被一塊巨石擋着,細縫中全是枯草,一股黑霧順着山洞口的縫隙中緩慢鑽進來,很快進來,原地化為一個虛幻人形。

九重葛走上前,道:“何事?”

黑霧颔首抱拳,嘶聲道:“禾沉仍在中央城,只是五華城舊址卻被人用法陣圍起,吾等無法靠近。”

九重葛神色有些冷淡,似笑非笑道:“難不成他們還想造一個新的魔修塔出來不成?”

“十有八九。”

九重葛嗤笑一聲:“他們連獻祭之人都未尋到,竟然還敢去碰魔修塔,真是不知死活……”

最後四個字仿佛被含在舌尖緩慢蹦出來的,莫名令人毛骨悚然。

黑霧遲疑:“那吾等……”

“稍安勿躁。”

黑霧颔首稱是,餘光掃了掃不遠處躺在石床上的人,試探着開口:“那……少爺可知曉此事?”

九重葛冷淡瞥了他一眼:“讓他知曉作何?”

黑霧一愣,立刻垂下眼,不敢再看。

“禾沉要重塑魔修塔驅除世間鬼厭靈力,我們為求自保只能盡力阻止……”九重葛居高臨下看着他,琥珀的眸子倏地一閃,鬼厭赤紅雙瞳帶着威壓冷漠看着他,“你們還想把他再拉下這趟渾水嗎?”

“不敢。”黑霧抱拳的手微微一抖,“只是君上死在正道手上,吾等還以為少爺會想要……”

九重葛一把抓住他的衣襟,使他強行擡起頭對上自己狠厲陰森的眸子。

“在容陵迫他成為鬼厭那天起,容不漁便已經不再認他了,鬼厭之事,自然也是同他無關。”九重葛壓低聲音,渾身殺意控制不住幾乎要散出,“我同你們說過多少次,你們還是死不了這條心嗎?”

黑霧一怔,被他驟然騰起的氣勢壓得幾乎喘不過起來,艱難道:“吾等……不敢。”

許是九重葛驟然出現的氣勢讓容不漁有些不安,他在石床上艱難翻了翻身,夢呓似的喚了句什麽。

九重葛一愣,唯恐将容不漁吵醒,這才強行收回要殺人的氣勢,一把将黑霧扔開,冷聲道:“滾吧。”

黑霧不敢多待,颔首抱拳,立刻化為黑霧順着縫隙原路離開。

九重葛在原地待了半日,眸子有些虛無地盯着面前的虛空,久久回不過神來。

直到石床上的容不漁緩慢發出一聲微弱至極的呻.吟,他才如夢初醒,慌張跑了回去。

容不漁此時的身體和普通人差不了多少,重傷未愈之下,沒了靈力運轉周身,睡了沒多久便發起高熱來。

容不漁滿頭長發沒有束起,胡亂鋪在泛着白色靈力的石床上,他不安地躺着,臉頰發紅,連呼吸都帶着一股熾熱的氣息,滿臉痛苦之色,似乎極其難受。

九重葛吓了一跳,忙握住他的手探過去一道微弱的靈力,但是容不漁身體太過脆弱,靈力才剛一進去,他就發出一聲壓抑不住的痛吟,險些直接從床上翻下去。

“哥!”

九重葛忙将手收回來,将容不漁抱在懷裏,這時才發現他渾身滾燙,身體卻在劇烈顫抖着。

容不漁蜷縮在九重葛懷裏,嘴唇輕抖着,吐出滾燙的氣息灑在九重葛脖頸處,喃喃道:“好冷……”

九重葛正想用寒冷的靈力包裹住他,聞言手一頓,有些愣住了。

燙成這樣,還冷?

鬼厭軀體一向寒暑不侵,九重葛還從未見過這樣的情況,一時間不知道要如何做才好。

容不漁依然不住往他懷裏鑽,神志不清地喊着:“冷……”

九重葛不知如何是好,只好将容不漁整個抱在了懷裏,低聲道:“這樣呢?”

容不漁依然在叫着冷,只是身體卻沒方才那般顫抖。

九重葛輕輕松了一口氣,将容不漁擁得更緊了。

容不漁窩在他懷裏睡了沒一會,突然又鬧騰起來,胡亂推着他的胸口,嘴裏喃喃着熱。

九重葛連忙将他放開,把他放在冰冷的石床上。

可是容不漁躺了半天,突然又開始胡亂掙紮着去抓九重葛的手,喃喃喊着冷。

九重葛還沒反應過來,容不漁已經循着微熱的氣息蹭了過來,雙手纏在九重葛的脖子上,全身都往他懷裏靠,身體在微微發着抖。

九重葛再次抱住他,沒想到過了一會,容不漁又開始喊熱。

容不漁一會叫冷一會喊熱,九重葛忙活來忙活去,險些累個半死,他才終于睡熟了。

九重葛被折騰得滿身是汗,有氣無力地将容不漁放在石床上。

半日後,容不漁突然被一陣轟隆隆的悶響吵醒。

他猛然驚醒,胡亂扯着身上的袍子蓋在自己身上,喃喃道:“雷……雷來了……”

看他這番模樣,應該是被劈出心理陰影來了。

外面的雷依然在繼續,只是好像把他吵醒的動靜并不是雷聲。

容不漁張開眸子看了看周遭,這才反應過來自己眼睛依然瞧不見,他只好摸索了兩下,道:“九重葛?”

九重葛在火堆旁坐着,聞言回過頭:“我在,你已經睡了半日了,後天雷日便能結束。”

容不漁随意應了一聲,将身上的袍子攏了攏,道:“到時你将我送到猶襄那便成了。”

他倒是毫不客氣地指使起了九重葛來。

九重葛自然也不會讓眼盲還不會辨認方向的他孤身一人上路,輕輕點頭,想了想容不漁看不到,便“嗯”了一聲。

轟隆隆,咕嚕嚕。

容不漁皺眉道:“什麽動靜?”

九重葛有些尴尬,讷讷道:“我……我餓了……”

容不漁:“……”

容不漁愣了半天:“你這是餓了多久?”

九重葛道:“餓了好久的。”

他細細掰着手指數了數,将兩只手指都差不多要數完了,才道:“七個時辰了。”

容不漁:“……”

不就才半天時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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